晉王沒有想到，自己的悲劇，差點在親生兒子身上重演。
不，他不允許！
凜凜面上的笑容頓時蕩然無存，垂眸用長長的睫毛掩住眼底的厭惡，道：“最好永遠不要出現，永遠別想父子相認。”
晉王：“……”
“王爺，我們不說那個了。”凜凜自嘲地道，“我不想讓王爺覺得我涼薄不孝，但是我真的不能認。我恨他不負責任，如果和他和解，我祖父，我爹，我姑姑這些年受的苦，又該怎麼算？”
晉王心中像被重錘掄過，疼得他血肉模糊。
不是的，凜凜不是那樣的。
“不管他多富貴，我都不會佔他便宜。”凜凜道，“他對姑姑不負責任，我不要他！”
“你姑姑是不是和你說，她和一個貨郎……”
“難道不是嗎？”凜凜立刻問。
他之前只無意之中知道，他是姑姑生的，卻不知道前因後果；後來兩人和解，唐竹筠確實是那般對他說的。
晉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半晌之後，他苦笑著道：“凜凜，你覺得我對你如何？”
“王爺對我，自然是極好的。在我心中，王爺和我爹一樣重要。”凜凜鄭重道。
姑姑說過，喜歡誰，就要大膽地說出來，不要讓別人去猜。
唐竹筠想回屋裡找藥材包燉雞湯，在門口偷聽到這裡，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晉王這混蛋，不想認親就算了，還故意和凜凜提起這件事情，在孩子傷口上撒鹽。
——她救他做什麼！
“那倘若我做了一件錯事，錯得很離譜，凜凜會原諒我嗎？”晉王問。
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幾乎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凜凜。
“會。”凜凜毫不猶豫地道，“姑姑說過，無論我做錯了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她；她會批評我，但是會和我站一起，該彌補彌補，該捱打捱打，沒什麼過不去的。”
唐竹筠：那是我對你，不是讓你對晉王啊！
然後就聽凜凜道：“我對王爺也是一樣的。因為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情，王爺會罰我，但是也會護著我。”
唐竹筠聽得心梗，他哪有那麼好啊！他都不想認你！
一腔真心餵了狗，心疼凜凜！
“凜凜，”晉王抿了抿薄唇，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刻，像現在這般難以啟齒，“我現在就犯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錯……”
“王爺，您想改換天地嗎？”
唐竹筠真的要死了，還是救不回來那種，死死捂著胸口。
救命啊，這倆人瘋了！凜凜的聲音那麼冷靜，甚至還帶著興奮？
“王爺，我早就知道了。我第一次聽你和淮上說，要對付太子，就猜出來，您想做的，不止如此。您可以的！”
唐竹筠：我又不行了，快打１２０！
“不說那個。”晉王道，“也不是那件事情……”
唐竹筠：我還能搶救搶救，好在這個大的還沒昏頭。
然後晉王繼續道：“那……也不算什麼大錯。”
唐竹筠：可以收拾收拾下葬了。
——好好的日子不過，想什麼謀反啊！
“我暫時也沒想那麼做。”
唐竹筠：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過山車上？
“凜凜，我就是你生父。”
唐竹筠被這個炸彈炸成了渣渣。
晉王，你鋪墊好了嗎？你這樣禮貌嗎？
她非常擔心凜凜的反應，甚至做好了凜凜衝出來，她要抱住他的準備。
然而並沒有。
凜凜驚訝地看著晉王：“王爺，我知道您喜歡我；但是對出身，我不介意的，您不必為我做到這個份上，我……”
“凜凜，我說真的，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晉王道，“我原本猶豫過，想過很多退縮和隱瞞的理由，但是最終，我還是決定開誠佈公地和你談，因為你是我的責任，我錯過了你五年的成長，不想再繼續錯過。”
他言語誠懇，眼中隱有星光閃動。
凜凜卻很平靜，是那種反應不過來的平靜。
他說：“王爺，您繼續說，我想想。”
唐竹筠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忍不住淚流滿面。
凜凜，能接受嗎？
晉王是他的偶像和英雄，英雄幻滅，他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
晉王點點頭：“我和你姑姑的相識，也並非她所說的那般……”
既然決定坦誠，就不要再欺騙，尤其凜凜是那樣聰明又敏感的孩子。
“……彼時她被祖母虐待，身邊沒有親人疼愛，走了歧路；我身中劇毒，於解毒過程中生出偏差……”
唐竹筠這一刻，是真心感謝晉王的。
他在為前身開解，他不是喜歡她，他是在給凜凜一個體面接受的藉口，他怕傷到凜凜。
“……陰差陽錯，我們都不知道。但是後來，我們還是遇到了。”晉王由衷感謝命運的慷慨。
“凜凜，我曾因為那次的失控而自責許久；但是如果結果是有你，即使再來一次，我也不會後悔。我知道我錯過了許多，我很抱歉，我只能希望來日儘可能地彌補你。”
凜凜終於緩緩開口，他說：“其實，您和姑姑，也都不是故意的。你們給了我性命，我又有什麼理由責怪？只是我心裡……”
“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晉王道，“我不奢望你立刻認我，但是我要保護你，我們要一起保護你姑姑。我所面臨的血雨腥風，你大抵也能知道一些……”
“我不能認你，我想要給你平靜的生活。我和你姑姑這件事情經不起推敲，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你祖父和你爹，未必處理得乾淨，一旦揭開，對你們都不好。”
“而且我正在做的事情，也不想牽連你，即使我知道，你願意幫我。”
“凜凜，只有站得足夠高，只有擁有絕對的權力可以碾壓，才能夠任性，才能讓那些人閉嘴！”
“我不要求你現在就認我，我知道這件事情，受傷最重的其實是你……”
“父王！”凜凜淚落。
晉王猛地要起身，卻因為牽動傷口而疼得瞬時冷汗涔涔，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在笑：“凜凜，再喊一聲，再喊一聲。”
而唐竹筠，卻已經慢慢靠著牆蹲下，捂著嘴哭成了傻子。
凜凜，就這樣和六年的怨恨，和解了。
她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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