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碎裂聲在室內響起。
喬雪晗不慌不忙，依舊平淡盯她。
眼前的人像是有精神分裂症。
明明動作足夠粗魯足夠暴露情緒，那張臉上卻沒有分毫變化。
喬雪晗不能理解，也不覺得什麼城府深、可怕，反而是……可悲。
得是多壓抑多長久的過往才能變成這副性子。
喬晴坐回沙發，揉了揉眉心。
“你知道爺爺奶奶待我如何。”
喬雪晗點頭：“是。”
“是？你知道多少？”喬晴冷笑，“你知道我在國外多年她經常會忘記給我錢嗎？你知道我遇到麻煩碰到不幸遭遇時她的冷漠嗎？我在她眼裡就是一顆棋子，是個幫她鞏固權勢和得到更多的證據。”
“爺爺近幾年身體越來越不好，她想熬到爺爺去世，將手裡東西留給她家那邊的人。說來也是可笑，明明自小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長大，嫁給爺爺前全家都看不起她，到頭來因為自己沒有一兒半女，竟想將喬家的財產留給她哥哥的孩子們。”
喬雪晗蹙眉，她只知道老太太原先家裡重男輕女，卻不知道這點。
“小時候唾棄那個家，卻擺脫不了家留下的陰影。父母的貶低和偏心沒讓她想堅定離開，反而是證明自己，證明的方式還是破壞一個家庭小三上位，最後還在為欺負過她的哥哥造福。”
“姐姐，你覺得好笑嗎？是不是無法理解？”
喬雪晗道：“是。”
喬晴斂了笑意：“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從我懂事起，我和你就不同，你生病全家人都重視，生怕有個萬一，家裡的傭人都不敢怠慢。我的運氣就很差，有次爸和董阿姨不在家，一個女傭只是扔了藥和水給我，我還聽到她們在背後說的話。”
“後來進學校，因為家裡低調，不知道你我是喬家人還好。但再長大，你是圈子裡人人寵著的小公主，他們見了你都會笑臉相迎討好，見我就冷淡許多，還會將我的事傳給朋友們聽。”
“姐姐，上次你說過曾經排斥我是因為我沒有當眾維護你，並且跟著議論幾句。那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做嗎，因為你本來就瞧不起我。”
“忘了嗎，小時候你會故意針對我，董阿姨和爸吵架，你轉頭就莫名對我發火，讓我離開這個家。穆以璇更是，董阿姨在挑禮物前先問過我們的選擇，她明明挑了另一件，卻在那時非要搶走我喜歡的。”
喬雪晗眉心蹙的更深，目光變的詭異：“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
“沒辦法，遇到的太多，還總不重樣。”
喬晴狀似隨意聳肩，心口起伏卻不再平穩。
剖開這些傷疤暴露在喬雪晗面前，很疼，也很難堪。
雲端和泥濘。
喬雪晗明豔直來直往，她卻從小被惡意包圍，在陰暗處掙扎。
“還有很多，也許是積攢太多，我竟一時不知從哪說起。”
喬雪晗心中百般情緒而過。
怎麼說呢，可能是因為陸睿的原因，她感同身受的能力變強了。
“遺囑已定，財產是我的了，姐姐要是有別的想法，可以把音訊發出去，發到哪裡都隨意。”喬晴道。
“即便公司和資產歸屬於你，你清楚如果喬氏集團想要針對，可以很快將幾家公司擠出商業市場吧？”
“我當然知道，但我會盡我所能的去保。”
喬雪晗凝視她，從她眼裡看到堅定和瘋狂。
“OK，那就這樣吧，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話音剛落，拿著房卡的陸睿也回來了。
他進門見到喬晴並不意外，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這個人，忽略個徹底。
喬晴心思玲瓏，也不打算拿熱臉去碰冷屁股。
陸睿坐到喬雪晗身邊，喬雪晗與他對視，示意自己沒事讓他先進臥室。
陸睿起了身但沒走，拿來工具清掃地上摔碎的瓷器和茶水。
的確是無話可說了。
邁出這一步，喬晴比誰都清楚，她和喬家岌岌可危的聯絡已經徹底斷了。
喬雪晗看著她離開。
忽然就想起剛才喬晴話裡的那些事。
的確是有過，小時候不懂事，她針對過喬晴。
“姐姐。”喬晴倏地停住。
她沒轉頭，從後面只能看到她低了低頭，該是在看著地面。
“醫院那次，是我先設法聯絡的顧洛洛，但我後來去醫院幫你澄清時並沒有別的想法。”
“開始我沒打算去的，那不是我計劃中的一步。在京盛的相處和幾次幫忙，也並非都是虛情假意。”
“我是從那次午飯下定的決心，出國旅遊前更堅定了。”
“爺爺奶奶的死因也與我無關，我是參與者，不是……”喬晴一頓，“明天我會讓人把給你和兩個孩子買好的東西送過去。”
陸睿淡淡瞥了瞥她。
喬雪晗無法形容心中感覺，滑稽又莫名其妙，更摻雜一言難盡的複雜。
“你等等。小時候欺負你，站在你的角度上是很無辜，但在我的角度無可厚非，爸媽那時但凡吵架十之七八都是因為你母親，我是個孩子，不是聖母。”
“至於你後面遭遇的那些，歸根結底你該怨你母親，與我無關。我說過，家裡能留下你養大你，已是仁至義盡，媽要不是為了爸沒有必要這麼做，就算是將你丟到孤兒院或是交給旁人養也是情理之中。”
“你明明知道奶奶待你不好，卻還與她親近不常回家和我們一起聚，落得兩頭生疏的地步，你怨我？你怨的了誰？”
喬晴點了幾下頭。
喬雪晗看不到她的臉，但聽到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像是自嘲，像是帶著恨。
“我們立場不同，各執一詞，都沒有錯，”她道，“但你不是我，我經歷的這些你從不知道。”
說完，她關門離開。
喬雪晗繃著的弦鬆了，咬牙爆了粗。
陸睿已經打掃好，倒了杯溫水給她。
“她最後這句，陸總，你聽著有什麼感想嗎？”
“沒有。”
喬雪晗感想可太多了。
瞬間就想起訂婚宴當晚陸睿問的那些話。
很有異曲同工之處。
陸睿的唇張了張，卻又合上，轉而抬手輕撫她的長髮：“說再多都是理由，你想如何處理，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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