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高, 語速也慢。
沒有慷慨陳詞,也沒有激烈指責誰。
他只作陳述,只還原事實。
他的故事是以他為視角,透過小魚和小貓這樣的角色比喻, 來告訴現場的觀眾以及網際網路上的網友——
他抬起眼, 難得認真。
是小魚先喜歡上了小貓, 喜歡了很多很多年,這個很多年,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
也包括了小貓和別人在一起的七年時間。
小魚和別人交朋友, 是因為想留在小貓的身邊, 而無論是以哪種身份留下。
她的朋友,或是她男朋友的朋友。
都沒什麼所謂。
小魚沒什麼志向和目標,唯一算得上特長的大抵就是對產品的敏感度,小貓卻是天生的領袖者, 她善於管理,也享受管理。
但她在產品方面缺少一些專業知識。
他們一起創業, 是完美的配合者。
他們一起將企業慢慢壯大, 小魚如願以一個卑微的暗戀者身份, 留在小貓的身邊, 維持著某種平衡。
這樣的平衡, 於某一天被打破——
小魚發現小貓有恢復單身的可能性後,他做了煽風點火的事。
小貓恢復單身的速度, 比小魚想象中得還要快, 他做了趁虛而入的事。
一切因果,都是小魚刻意接近,蓄謀已久而已。
故事講完了。
很短, 剛剛好三分鐘。
臺下卻是掌聲雷動,久久不散。
懷著對暗戀者的敬意。
莊斐在周遭的掌聲中,慢慢紅了眼眶。
當初,渣男宦暉那篇文章在網際網路上熱度很高的時候,她被網友罵得可慘了。
說她劈腿,說她勾引渣男的好兄弟。
說她和渣男的好兄弟合謀,捲走了渣男公司所有的現金,將渣男逼入絕境。
後來,事情雖然發生了質的反轉,渣男遭到反噬身敗名裂,她也得以洗清了很多罪名。
但,說她勾引陳瑜清的這個觀點,卻似乎成了網友認定的一個事實。
莊斐雖然能扛事兒,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女孩子,面對惡意,她不可能毫不在意。
因為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她什麼都沒有說,什麼情緒都沒有表達出來。
她沒說出來的,可陳瑜清他都知道。
莊斐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為她澄清。
這個世界上是極少有這樣的人存在的。
他義無反顧地承認自己卑微地深愛著他的另一半,他包攬下他們之間所有被大眾所質疑的有爭議行為,都是源於他的主動,而與另一半無關。
他扛下一切不好事件的先行者地位,陷進去一段感情,並再沒有辦法去修正自己在公眾視野中的人設。
他若是哪天在公眾的監督下,做出偏移了“卑微深愛者”人設的行為來,便是一種形象坍塌,他將要將自己送入萬劫不復之地,從此身敗名裂。
……
一場關注度很高的產品釋出會,他卻把最重要的三分鐘拿出來為她澄清,他把所有的道德邊界的不可說,全攬到自己身上。
他告訴全世界,她是被他偏愛著的存在,他替她將一切猜疑她勾引他的字眼,否認得一乾二淨。
不是她的勾引。
而是他的引誘。
挺冒險的其實。莊斐屏住呼吸。
除非,他有足夠的把握保證觀眾不會在這三分鐘之內離場,因為對釋出者的個人感情無興趣,從而喪失掉對釋出會本身的興趣。
然而——
產品釋出會進入第二個環節,他自然而然地切入正題,開始介紹今天的主推產品。
這其中,並無一人離席。
有驚無險。
莊斐吸了下鼻子,吐出口氣,卻忍不住彎下唇角埋怨:“還真是個戀愛腦。”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周唯聽到了,打趣她:“你知道他是在多少人面前,承認他卑微地暗戀你十年,對你蓄謀已久嗎?”
“嗯?”
莊斐並不清楚具體有多少人在觀看這場新品釋出會,陳瑜清對她說過會開通直播平臺,但對於究竟多少人會觀看直播,目前還只有場控知道。
僅僅從現場和休息區的情況來看,這次活動還是相當火爆的。莊斐保守猜測:“大概能有幾萬觀眾。”
“嘖嘖。”周唯嫌棄道:“你也太小看你男朋友了。”
多了不敢說,但......
憑他的影響力,至少有上百萬的觀眾。
周唯是莊斐兩段感情的見證者。
前後兩任,差異甚大,實在是沒有什麼可比的必要,甚至將兩者的姓名拿出來叫她比較,她都覺得這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她不好說得太多,她無心要將陳瑜清今晚安排的彩蛋變得平淡,她意有所指地感嘆:“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肯為我做到這種程度,我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嫁給他。”
說到結婚,莊斐看著舞臺上控場越來越自如的男人,愈發心生衝動,她眯著眼睛:“誰說不是呢。”
她甚至有點兒後悔,早知道他生日那天,她就趁著他感動到不要不要,摁著她一遍遍索取的時候,把這婚給求了了。
反正,他一個戀愛腦。
只要她開口,他肯定是會答應的。
他不是還讓她,跟他結婚試試嗎?
試試就試試。
都怪她矯情,非認為這求婚一事還應該由男人主導。但......反正他愛她愛得不行,這原則,她倒也不是不能為了他打破。
展館內,一切都在有序的進行。
莊斐的心思越來越跑偏......
她盤算著,如今這男人已暴露在公眾視野中,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是不是今晚就把這婚給求了??
兩個小時後——
所有主推產品介紹完畢。
陳瑜清擰開瓶蓋,仰頭喝水,髮梢沾了些水珠,後頸被汗水浸溼。
透明的礦泉水瓶子裡的水線下移,他的頸線流暢,頸動脈隨吞嚥的動作搏動。
極富生命力。
按照流程,應是到了自由參觀和自主試用的環節,“非文全屋智慧”公司也是配備了充足的人力來支援這一個環節。
但,並沒有人在此刻離席。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心照不宣地等著什麼,除了毫不知情的莊斐。
莊斐也恍然大悟。
大家不離開座席,一定是因為主持人,他還沒有宣佈進入下一個環節。
莊斐想透過提詞器提示陳瑜清時,他將喝掉半瓶的礦泉水瓶擰緊,立在臺階邊沿。他終於開口:“接下來——”
啊,他終於想起來了。
莊斐舒一口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莊斐隔空給他豎起拇指鼓勵,他棒棒的。她和他投射過來的視線撞在一起,在空氣中交織。
他對她微笑了一下,內斂沉穩的。
好像是憋足了勁兒,要給她來點兒刺激的體驗一樣。
他果然......
“正如,我事先拜託大家的那樣,我想請大家幫我做個見證。”
“?”
莊斐剛放鬆下來的神經,又控制不住地緊繃起來。他怎麼又不按照流程走了??
所以,釋出會的流程製作出來,到底是幹什麼用的?是給她一個人看的嗎?
恐怕,正是如此。
“莊斐,你能不能上來一下?”
他在臺上問。
上去做什麼?
沒有這個流程啊?沒事先溝通啊??
聯想到剛剛周唯所說的話,以及他那個含蓄的笑容,莊斐腦中隱隱有了些猜測,卻又覺得不太可能。
因為這對他來說,太難了。
他太難做到了。
一個連畢業設計答辯都逃了的人,你讓他在聚光燈下,在幾萬觀眾面前......
這難度係數太高了。
臺下——
見莊斐還在走神,周唯都替她著急了,她推了推莊斐:“你男朋友叫你呢。”
她以知情者的身份暗示:“你今天刷微博了嗎?”
“沒有。”
她的心思全在釋出會上,哪來的時間刷微博?
“哦。”周唯平平淡淡地叮囑:“五百萬粉絲,至少有一百萬人在觀看這場直播,你注意點兒個人形象,知道沒?”
莊斐還沒弄明白周唯話中的含義,就身體先於大腦作出反應,她從側面登上了舞臺,來到最中央,他所站的位置。
她不會讓他等的。
“需要什麼幫助?”
她保持得體端莊的職業笑容,公與私分得清楚。
不就是沒有事先彩排嗎?
不就是考驗她的應變能力嗎?
她OK的,好嗎?
展館裡頭的燈光在這一瞬突然被熄滅,隨即只切換上一條柔和的白色燈帶,剛好將兩個人暴露在柔和的色調下。
現場觀眾在為他們見證。
網際網路承載著他們此刻的記憶。
“莊斐。”
陳瑜清開口喊著她的名字,與剛才介紹產品時的自如,已經大不相同。
他的聲音低沉而勾人,清瘦的耳骨動了動,他繼續勾著她:“我拜託了所有我能拜託到的人,來觀看這場直播。”
他緩慢地調整情緒,保持語速:“不是為了提高產品的人氣和銷量。”
“我......”
他屈下單腿,膝關節抵向地面,許是因為第一次,帶著生疏和緊張,腿部肌肉失了輕重,清脆地砸在地板上,單膝跪抵在地。
別人聽不見,莊斐卻聽得清楚。
她的心揪住,心疼得不行:“你疼不疼?”
陳瑜清搖了搖頭,肩背的弧意明顯。
疼也不疼。
他低垂下視線,長睫毛垂附於眼瞼,他攤開手掌,掌紋清晰。他的手心裡握著一個小小的首飾盒,是雙心相扣的造型。
他不擅長堆砌詞藻來表白,情緒和愛意早已鋪墊在開頭的三分鐘演講裡。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愛意。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誠意。
全場靜默,安安靜靜地給予他們祝福。
他乾乾脆脆地撥開盒子,一枚亮晶晶的鑽戒臥在裡頭,他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量過她的指圈。
他的氣息微喘,胸口起伏。
“莊斐。”在他不能夠有百分百把握確定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徵求她的意見:“嫁給我,好嗎?
這是他能給她的最浪漫的求婚方式,也許對別人來說,這方式有些土,但對他來說,卻是需要巨大的勇氣來做這件事的。
勇氣即浪漫。
莊斐不知道,他反覆練習過多少遍,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克服心理障礙的,但......一定是很不容易的。
他最終做到了,用他最不可能做到的方式。
莊斐哽咽到落淚。
她怎麼捨得他久久跪地?
眼淚順著鼻沿肆意滾落,莊斐顫抖地應一聲:“好。”
輕輕的,顫動的。
卻已是最鄭重的回答。
陳瑜清一顆心,開始跳得平穩。
戒指緩緩套入手指,他們在履行一場神聖的承諾,他們在百萬雙視線中擁抱。
莊斐看向他身後擺著的一個彩紙包裝好的偌大的禮盒。她的注意力被分散掉一些,“那個是什麼?”
“我給你親手縫製的婚紗。”
他很平淡地告訴她。
“什麼?”
莊斐不可思議。
“那我能拆開看看嗎?”
莊斐很自然地提要求,既然他說是給她縫製的,那她看看總沒事的吧?她就是……有點兒迫不及待。
“現在不能。”
他拒絕。
“......那你帶過來幹嘛?”
“壯壯膽。”
莊斐:“......”
“回家再看。”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回家穿給我看看。”
好,那現在就回家。
陳瑜清輕笑了一聲,唇觸碰到她頸後的面板:“你是不是忘了正事兒了?”
“什麼正事?”
正事不是求婚嗎??
哦,還有一件正事。
回家看看男朋友,哦不,是未婚夫的手工婚紗。
陳瑜清輕輕拍兩下她的背,鬆開她,笑意很深:“我們的新品釋出會還沒有結束。”
莊斐:“……”
對哦,還沒結束。
他再抬眼時,正經了許多。
“感謝大家的見證。”
“我將用餘生所有的時間去愛你,我的未婚妻,莊斐。”他看向她,眉眼舒緩,盡展溫柔之色:“我甘願一輩子都活在媒體的監督下,履行我今天對你的承諾,去陪伴,去愛護你。”
......
“現在,請大家移步產品體驗區。”
......
新品釋出會圓滿落幕。
散場時,他為現場所有這場求婚儀式的見證人準備了豐厚的伴手禮。
釋出會結束以後,晚上安排了慶功宴。
下午,陳瑜清對接產品採購需求,莊斐指揮撤場,兩個人各忙各的,沒能見著面。
只是秦霞他們看到過好幾回,莊斐翹起手指,看著手上新添的鑽戒笑出了聲。
晚上,慶功宴在酒店包廂裡舉行。
酒過半旬,兩個人分開從慶功宴上偷偷摸摸溜走。
莊斐從橋上下來,柳枝拖地,她給陳瑜清打電話,又看見左手中指手指上的鑽戒,她連說話語氣都不自覺地溫柔了幾分:“你在哪了呀?”
“你回頭。”
電話裡,他說。
莊斐半側著扭過頭,看見他清瘦的身影,頸骨瘦長,線條流暢。
秋夜炎熱,他脫下西裝拎在手裡。
白色襯衫的袖口捲起幾道褶皺,堆積在手肘,領帶扯松,鬆鬆垮垮地垂掛在胸前。
就讓人忍不住,想要扯得更鬆些。
燈與燈之間,相隔兩百米。
她站在這根燈柱下,而他站在那根燈柱下,夜晚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路燈將長影再裁剪得很短。
陳瑜清抿起唇角,敞開手臂,目光在她眼波里流轉往返。
夜色無比溫柔,他輕輕開口:“莊斐,來抱抱。”
莊斐迎著燈光,迎著月色,向他奔跑而來,他們在燥熱的秋夜熱烈擁抱。
最後一波秋蟬,在耳邊奮力嘶鳴。
他伏在她的肩窩裡:“我膝蓋好疼。”
“還有手。”
膝蓋疼,莊斐大概是知情的。
至於手?
“縫婚紗的時候。”他拖著調子應一聲:“被針戳破了,很多次。”
咦,他是在撒嬌嗎?
莊斐心裡柔軟的一踏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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