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春喜被抬上了位，這主僕互斗的鬧劇可是讓這平靜的小宅院好生熱鬧了一把。
平日裡素不見面的幾個女人也時常湊在一起，話裡話外也都是主僕兩人的鬧劇。那兩人鬧得歡快，這邊幾個人感情卻是好上了許多。
“雀兒姐姐，你聽說了嗎？昨兒個李巧雲又帶人去春喜房裡鬧了。這都過了一夜了，聽說春喜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消呢。躲在房裡不敢見人呢。”
“什麼啊，我可是讓小婷去看了。春喜也不是個吃素的。撓了李巧雲一臉血，李巧雲那才叫不敢見人呢。”另外一個人急忙接過了話頭，性子頗為活潑。
這兩人家裡都是小門小戶，很普通的那種，也就比尋常百姓好上一丁點。與其說這兩人是被娶來做妾的，倒不如說是被買來做通房丫頭的。
路宇地位尊貴，將來與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成了親，路家哪裡會允許她們的存在。憑路宇的身份，到時候即便是妾位，也不會輪到她們這些人。
看著對面兩人的笑臉，雀兒心裡發苦。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若是早些看穿這一切，她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可笑啊！
“雀兒姐姐，你怎麼了？”方芳擔心的看著一臉苦澀的雀兒，不明白方才還笑意盈盈的人，一轉眼就成這樣了。“雀兒姐姐，你不開心嗎？”
“芳芳。”肖雲制止了方芳的話頭，看著雀兒片刻自己也嘆了口氣。不同於方芳活潑跳脫的脾性，肖雲家境普通，卻屬於少年老成的那種。她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也明白雀兒此時在想什麼。感同身受之下，如何能不嘆氣呢。“雀兒姐，多思無益。再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事已至此就不要讓自己再苦一點了。”
“你明白，我也明白。”雀兒微微一笑。“只是我卻不甘於接受這種命運。”
“你的意思是？”肖雲猶疑道。
“既然我們早晚會被拋棄，倒不如捨身再給自己尋一條出路，總是比坐以待斃要好得多。”
“即便出了這宅院，又能如何？”她們的貞潔不在，嫁不得好人家。家人既然把她們送到這兒來，原先的家也沒有她們的立足之地。出了這宅院，也沒有別的去處。
“我想回天下風流。”雀兒說的斬釘截鐵。肖雲一臉震驚，即便方芳沒聽懂她們之前說的話，這句話也是讓她也驚到了。
“雀兒姐姐，你……”
“其實天下風流雖然也是青樓，但是卻不同於一般的青樓那麼汙穢不堪。”想到什麼似的，雀兒微微一笑飽含溫暖。“你們不會了解的，我也不強求你們瞭解。”
“不。”肖雲搖了搖頭，抬起頭笑道：“既已是無根之人，去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我願意跟你去。”兩人相視一笑，方芳左看右看，握住兩人的手。“我也要去。”
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肖雲心下輕鬆。又考慮起實際來。“路宇怎麼會願意放我們離開呢？”路宇那種人，說他人面獸心也不為過，和公主殿下大婚之期將近，他也敢在外面置宅子金屋藏嬌。離開，豈會那麼容易。
“不然我們偷偷溜走吧。”方芳興奮道，“他肯定不敢大張旗鼓的派人去找我們。等此事平息下來，我們再回來就是了。”
肖雲思慮片刻最後點了點頭。方芳這點子不錯，也不失為上上之策。“雀兒姐，你怎麼看？”
“不能逃走。”雀兒果斷拒絕了。“路宇納妾雖不是人盡皆知，但是小妾出逃，你們的名聲就毀了。是我自己便罷了，反正名聲早已臭了。可是你們不一樣。”
再者這些也只是原因之一罷了。肖雲與方芳不知，她卻是明白再過不久就會有事情發生。若是她們三人出逃，那可就真的很不妙了。
“可是留下來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啊。”
“再等一陣子吧。”雀兒微微一笑，握住兩人的手。“我相信，只要再等一段時間，我們一定可以離開的。”
“嗯。”兩人重重點頭。
夜晚，雀兒仍舊坐在窗前，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鍍上一層銀白。小蘭拿了一件衣服過來，披在小姐的身上。“小姐，夜晚天寒，小心著涼。”
“小蘭，我覺得自己快等不下去了。”雀兒語氣微涼，透著一股悲哀。“在這個院子裡，等著路家人隨意丟棄我，就像對待阿貓阿狗。”
“小姐，他們會後悔的。”小蘭勉強一笑，心裡此刻是恨極了路宇。花言巧語騙得了我家小姐的歡心，卻不過是逢場作戲。世族顯貴又如何，人面獸心，豈不是連畜生都不如。“小姐，再忍一忍，很快就會結束了。”
“如果沈姑娘沒來找我，我是不是就會一輩子被關在這個小院裡，直到死去。”
“沒有如果，小姐以後必然會找到一個真心對你好一輩子的人。”小蘭還在極力勸說，只是看著小姐神遊在外的樣子，鼻子酸了一下。“對了小姐，我們許久沒回去了，也不知道樓裡的姐妹們怎麼樣了，還有嫵媚姐姐，好久都沒嘗過她做的點心了。”
提起往事，雀兒總算是回了神。往事歷歷在目，心裡也不那麼冷了。回頭對著小蘭輕笑一下，神情似乎輕鬆了不少。“小蘭，謝謝你。”
看到自家小姐恢復正常，小蘭大大鬆了一口氣。將自己傍晚時看到的情景說了出來。“小姐，我下午看見李巧雲從外面回來，笑得都合不上嘴了。她身上，有那種東西的味道。”最後一句，語氣凝重。
雀兒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路宇近日總覺得他神情有些恍惚，很是疲憊。想來是藥效發揮了作用。沈姑娘那邊的動作也有了效果。只等李巧雲最後一擊了。”
“只怕她心有疑慮，不敢下手。”
“小姐是忘了她身邊還有一個春喜了嗎？”小蘭俏皮的眨了眨眼。“一切都與沈姑娘所料絲毫不差。李巧雲偷偷懷了孩子，讓春喜上位幫她，主僕兩人反目成仇。這些可都是沈姑娘說過的。”
又很是後怕的拍了拍胸口說道：“幸好沈姑娘是天下風流的人，她願意幫助小姐是再好不過的事。若是她幫著別人對付小姐……”眼裡浮現恐懼。
雀兒也感覺十分幸運。沈姑娘料事如神，就像神通廣大的神仙似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與她所說幾乎毫無偏差。幸好她是來幫助自己的。她也明白沈姑娘幫助自己摻雜著別的目的。只是，那已經無關緊要了不是嗎？
“雀兒，你說，沈姑娘會同意前幾天方芳說的嗎？”小蘭皺著眉頭想了好半天，猶猶豫豫的點了頭。“為什麼？”雀兒不明白了。
“我覺得沈姑娘做事，雖然心細如塵，但是每件事的背後總給人一種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感覺。“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等到東窗事發，無論小姐與她們二人留下來與否，路家人首先懷疑的就是你們。既然都會懷疑，倒不如早早躲開，減輕懷疑。”
小蘭一番話落，雀兒許久沒有說話。直到月上枝頭，才笑著回過神來。“是我愚鈍了，竟不如你看得通透。看來想得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小姐想怎麼做？”
“明日你去找素娘，我去通知肖雲與方芳，明天晚上就走。”
“是，小姐。”小蘭明顯興奮起來。
而李巧雲的房間裡，卻是寂靜的可怕。燭火幽微，美麗動人的面容也籠罩上一層幽暗。她坐在桌前，面前擺放著一個紙包。很小的一個，不足女子手掌四分之一的大小。即便沒有拆開，也可以聞見其一股特殊的香味。
李巧雲猶豫了很久，慢慢伸出手，指尖停留在紙包上，猶豫著要不要開啟這個。
這是她從一位遊醫手上買的。聽說效果類似於南疆的蠱毒。有控制人心的效果。如果她能把路宇控制住，那麼之後誰還敢和她作對。即便成為路家下一任主母也並非不可能啊。
李巧雲越想越得意，愈發覺得此舉可行。
可是，如果失敗了呢？要不要和爹爹商量一下。李巧雲正猶豫不定，卻從聽見對面的房間裡隱約傳來調笑的聲音，那聲音再熟悉不過了，腦海裡理智的弦瞬間崩壞。那個背叛她的小賤蹄子。
春喜，你還真以為你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成。燭光下，陰影籠罩著李巧雲美麗的臉龐，慢慢透出一股陰冷邪佞的氣息來。
清早，春喜的房裡婢女進進出出，各色早飯擺滿了一桌，散發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路宇坐在桌前，春喜從婢女手裡接過碗筷，各樣小菜都夾了一點，最後盛了一碗肉粥放在路宇手邊，才慢慢坐到對面去。這種謙順恭謹的模樣讓路宇很受用，這也是他寵愛春喜的原因。
兩人安靜吃完飯，春喜擦了擦手，接過另一塊乾淨的帕子侍候起路宇來。李巧雲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入眼就是這幅情景，眼裡迅速閃過憤恨，在路宇看過來的時候，又露出恰當好處的笑意。
“你來了。”接過春喜遞過來的清茶，路宇喝了一口漱了口。這頓早飯才算是正式結束。春喜轉身對李巧雲彎腰行禮，“見過小姐。”一如往前。
“不必如此，如今你也是少爺的身邊人。我們身份相等，若是讓旁人看了去也不好。”李巧雲言笑晏晏，聲音輕柔，好像在為她著想。春喜點了點頭，報以微笑。心裡卻恨得要死。這不是明擺著罵她伏低做小，小人姿態嗎？偏偏她還無法反駁。
兩人裝模作樣的說了幾句，路宇在旁聽得順心。謙順恭謹是好，但是過了反而就不美好了。“雲兒說得有理，以後你們姐妹相稱，好好相處。”
“雲兒知道了。”李巧雲低低一笑，招手喚來身後婢女。“少爺，這是雲兒親手做的清湯，希望少爺賣雲兒一個面子，評價一番。”春喜心裡暗自鄙夷。
“既然是雲兒親手做的，當然要嘗一嚐了。”路宇笑著接過婢女手裡的湯藥，李巧雲在一旁緊張的要命，直到半碗湯都進了路宇的肚子裡，心裡才算是落下了。
“少爺覺得雲兒的手藝如何？”
“還不錯。”雖然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味道的確還算不錯。不忘體貼的說上一句。“以後這些事交給下人做就可以了，仔細自己的手。”
“雲兒只是想讓少爺開心，沒想別的。少爺卻不領情。”委屈中又帶著一點嗔怪，看著很是惹人憐愛。也是惹得路宇開懷大笑起來。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好，倒顯得一旁站著的春喜很是多餘。
目光不經意間轉到門外，看見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當即喝道：“是誰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路宇和李巧雲也被這邊的情形吸引了注意力，目光看了過來。
門外，慢慢走進幾個婢女。春喜自然認得她們，是肖雲，方芳與雀兒房裡的丫頭。“你們幾個一大早的來這做什麼？”幾個婢女低著頭不敢說話，春喜皺了皺眉，又問了一遍：“快說，到底有什麼事？”
半晌，其中一個婢女顫抖著說：“少爺，幾位姨娘……她們，她們逃走了。”
“什麼。”路宇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所有人嚇了一跳，趕緊低下了頭。路宇忍著怒氣說道：“什麼時候的事？”
“昨…昨天…晚上。”說話的丫頭都快被嚇哭了，說話都不利索了。她們也沒想到，那幾位姨娘有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結伴出逃。
“你們是怎麼做事的，幾個人跑了都不知道。”
“少爺，別動氣。”李巧雲湊上前去，手掌輕撫著路宇的胸口。“這是好事啊。”
“你在說什麼胡話？”路宇皺眉。
“少爺，你聽雲兒說嘛。”李巧雲湊的更近了些，“少爺和公主殿下的婚期將近，對我們幾個人總歸是要做些安排的。她們主動逃了反而落了個輕鬆不是。”她說的話雖是事實，但卻並不屬於勸慰。
春喜暗自鄙夷，卻看到路宇本來充滿怒氣的神情似乎恍惚了一下，接著就露出了微笑。“雲兒說的有理。”目光一冷看向其他人。“此事不可外洩，否則……”
“是，奴婢明白。”
春喜看著李巧雲那得意的神情，只覺得一股冷意慢慢滲進面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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