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默默地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非常無奈的看著一臉無辜的鳳白，搖搖頭嘆著氣去敲門。
“行了，風雪大了，跟我進來吧。”她站在門框上等。
鳳白不忘貶低周子凡。“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小九你要好好考慮一下。”步子還是緊跟了過去，開門小廝眼裡的驚豔，讓她心裡稍稍平衡了一點。“你另找個人吧。”
“你這話可別讓我爹聽見，他會把你掃地出門的。”抱著盒子一路回了屋，看見七七在自己房間有些奇怪。“七七，你在這裡做什麼？”
“天快黑了，老爺讓我看看你回來沒有。”七七說完，見到蘇九身後的人，拱手一拜：“屬下見過姑娘。”鳳白很冷淡的錯身而過，坐在爐子前取暖。
蘇九將盒子在裡屋放好，轉身出來看七七動作沒變，沒好氣的在鳳白背上拍了一下。鳳白不滿的哼了一聲，隨意擺了下手，七七這才收手站直。
房間裡早已點起了暖爐，屋裡暖烘烘的，香爐裡也燃起了香料，淡淡的香氣浮在空氣裡，舒適得很。想來七七估摸著她快回來，早早便準備好了。
“七七，我覺著你現在都快變成我爹的人了。整日裡給他跑腿傳話。”蘇九哀怨地說道。
鳳白在旁不忘潑冷水打擊她。“我血罌粟堂堂暗衛，被你使喚成了傳話的小廝。就這技能也是沒誰了。”
蘇九忍住沒對她瞪眼，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你要是敢把所有暗衛交給我，我保準把他們都培養成小廝。”
鳳白聽出她話裡的不滿，將矛頭指向一旁的七七身上。“身為暗衛，不能保護主子安危，而且還淪落為小廝。倒不如早早自裁以圖個乾淨。”
七七本來平靜的眸子一瞬間佈滿痛苦。蘇九護犢子的性格被引了出來，將七七擋在身後，瞪著鳳白：“姓鳳的，你別太過分了。七七現在是我的人。還不用你替我來管教他。”
鳳白橫眉冷對，身上泛出絲絲冷氣來。“你竟然為了這樣一個人對我大呼小叫，杜蘇九，你能耐了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不認輸的氣勢。七七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看著，心知這兩人此刻鬥嘴已經和他無關了。片刻，還是蘇九最先敗下陣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七七，你出去吧。”她吩咐道，七七點頭，對鳳白俯身一拜，隨後轉身出去了。
蘇九坐在鳳白身邊，伸手撫平她眉間的川字。“行了，有什麼不滿也該發完了吧？”
鳳白哼了一聲，扭頭躲開她的手，不領她的好。蘇九也不堅持，起身從房間某處拎出兩壇酒出來，一罈放在鳳白麵前，另一罈自己開封喝了。
“莫非你真想與我慪氣，以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鳳白冷著臉，將酒開了封，仰頭喝了一大口。冬日的酒有些辛辣，更多冰涼，刺激的人也更精神抖擻。不由得舒了口氣。
蘇九看著她，目光平和，嘴上說道：“我知道你對周子凡不滿，只是他很適合我。你不該那樣針對他。”
“我只是覺得你因為你爹，在委屈自己。”她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
兩人對視一眼，蘇九收到她眼裡透露出來的意味，展顏一笑道：“我知你擔心我。”身子一轉背靠在桌子上，翹著二郎腿，動作有些不太正經。
“我時常說，你最是瞭解我。我若是真的會為了別人委屈自己，豈會惹出這諸多麻煩。又豈會時至今日之前，一直和我爹周旋，不願成親。”
鳳白於是也不想假裝了，直言道：“我就是看不慣你要和周子凡過一輩子。”
“說實話了啊。”蘇九扭頭瞧她一眼，“你就別想壞點子了。他很好，我很滿意。目前為止，他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不要再鬧了，好嗎？”
“小九，我不想你留有一絲遺憾。”鳳白堅持。蘇九情緒突然就爆發了。
“你的確瞭解我，但你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心中有氣，坐立難安，蘇九來回走動著。“小白，我的確有野心。但更多時候，我只想過平淡的生活。”
“你既如此想，我還能說什麼呢。”鳳白沉默一笑，“你的心願，我必會幫你達成。”鳳紓不是她，他肯定傾心護著北宸修。斷不能讓小九陷入任人宰割的局面。
鳳白要留宿於此，蘇九沒有意見。晚上吃飯之時，杜峰見到她，又好好埋怨了蘇九一番。家裡來了客人，竟然不好好招待，多有失待客之道。
蘇九垂眼聽著，暗中瞪一眼笑意濃濃的某人。吃過飯，杜峰陪著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蘇九告訴杜峰中午不回來了。杜峰只笑著點頭。猜到杜峰在想什麼，蘇九也懶得糾正。既然這樣他會高興點，自己何必戳破呢。
兩人先是去了暢音閣後院，排練室裡男男女女湊在一起，穿著改造過得類似於現代舞服的衣服，扭腰擺臀，舞姿極具現代化，一時讓蘇九有些恍惚。
“想家了？”碰了碰又在出神的某人，鳳白皺眉。
她與蘇九相識極具偶然，意外的志趣相投，相見恨晚。她是江湖傳聞中冷血無情的怪物，無條件的完全信任一個人，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而更讓她驚訝的，是蘇九告訴她的一個秘密。
蘇九，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她不是很清楚這其中的含義，但是，她相信了。因為蘇九太過與眾不同了。她的言行舉止，思維方式，包括她當初向自己展示的所有證據，都由不得自己不相信。
而蘇九經常出神，也是從練習舞蹈後開始的。讓她不由得聯想起來。
點頭又搖頭，蘇九笑著拍了拍鳳白的肩告訴她自己沒事。“不用擔心我。”
“你會不會突然消失？就像你來的那樣。”鳳白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眸子一變，死死地盯著蘇九的雙眼。
“這種假設是不成立的。”否則她早就回去了。
“既然你能來，為什麼不可能走？”立即反問了一句。
蘇九沉默了一下，眼裡不可抑制的帶了些期望。“如果真的可以，我會義無反顧的選擇回去。”
鳳白看著蘇九眼裡的期望，只覺得刺眼，讓她想要毀掉。移開目光，怕自己忍不住將它毀掉。“小九，你能捨棄這裡的一切嗎？”
“我相信你不會喜歡我的答案。”蘇九笑了笑，環住鳳白的肩，親暱的用額頭蹭了蹭她的，“好啦，不要給自己找不痛快，我們該走了。”
“去哪？”鳳白沉浸在思緒裡，一時沒反應過來。
“去找你的情哥哥。”戲謔地衝她眨眼，轉身向外走。
鳳白跟在她身後，看了眼她懷裡。“小九，你既然都做了這個東西，何不直接為他醫治，簡單又徹底。”
“我表現得已經很奇怪了，難道還要更奇怪一點自找麻煩嗎？”蘇九自我懷疑一番，想到尋常人家的小姐與她相比，似乎真的挺奇怪的。
被下人領著到了地方，蘇九敲門，開門的竟然是靳如風而不是鳳紓那傢伙，可是伸出去的腳已經收不回來了。蘇九驚訝，“靳如風，怎麼是你！！”
靳如風盯著她放下去的腳，挑眉道：“杜小姐，你這見面禮夠特別的啊。”蘇九尷尬的扯起嘴角。
“行了，進去吧。”鳳白看不過蘇九這幅衰相，推著她讓她進屋，靳如風顧自笑著，側開身子讓她們進來。屋裡鳳紓已經聽見她的聲音，放下手中物件走過去，非常自然的握住鳳白的手。
“小白，有沒有想我啊？”他目光殷切，鳳白只是抽出自己的手，不予反應。倒是靳如風瞧他這幅痴漢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惹來鳳紓不快的目光。
蘇九也不理他們，將盒子放在北宸修身邊的桌子上，解開自己的披風邊說道：“近日天寒，你的病怎麼樣？”
“無甚大礙，無需擔心。”
“那就試試我的禮物。”將披風放在一邊，走上前蹲在北宸修的腳邊，開啟盒子取出裡面的東西。
鳳紓是見過了的，只是再見到，目光沉沉如冷霜。靳如風是第一次見，他大概猜到了那件東西的作用，目光頓時熱烈如荼，充滿了期待。
蘇九擺弄著手裡的東西，這是一副腳架，根據想象而來。玄鐵所制，輕薄而且堅硬無比，足夠撐起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
她低著頭，沒有看見上方男子的神色。若是她此時抬起頭，或許就能看見男人眼中，那一抹喜悅，而這喜悅，自他腿傷以後，再沒出現過。
北宸修看著女子安靜的側顏，眼裡一時難以言喻。“杜子蘇，謝謝。”他第一次喚蘇九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鄭重其事的說話。
噗嗤一聲笑出聲，蘇九仰頭與北宸修對視：“你這樣與我說話，其實有點好笑。”她顧自笑得歡快，鳳紓與靳如風心情很是複雜。
蘇九不知，他們卻是知道，北宸修這是把蘇九放在心上了。或許不是情人，但也是很重要的人。
北宸修的腿還有一點知覺，所以當蘇九的手握住他的腿時，臉上難得浮現一絲不自然。腳架裝上以後，有些偏大，墊上軟墊之後倒也合適。
蘇九感受著手下肌肉的觸感，心裡擔心。修的傷比她想象中的要嚴重，腿部的肌肉已經萎縮無力。若是再繼續拖下去，只怕以後即便解了毒，也會因為肌肉的過度萎縮而不能再行走。
付安回了藥仙谷，否則還可拿他做個幌子。蘇九暗自嘆了口氣，站起身看著北宸修笑。
“腳架已經裝好，起來試試。”她伸出手，北宸修看著眼前的手，沒有接。蘇九以為他膽怯，於是又說了一遍：“試一試好嗎？”
她語氣微醺，倒像哄小孩似的。鳳紓和靳如風在旁忍著笑，怕自己笑出來日後被北宸修滅口。
北宸修覺得自己此時伸手也不對，不伸手也不對。眉梢染上些許無奈，最終伸手握住。蘇九手上用力，慶幸自己力氣挺大，否則還真架不起他。
北宸修一手壓在蘇九肩上，另一隻手撐著輪椅把手借力。他試著調動腿部的力量，勉勉強強的，終於兩隻腳都沾到了地，幾人的目光都盯在北宸修一雙腿上。鳳紓和靳如風是期待，鳳白則是旁觀者心態。
一來，這腳架是蘇九做的。她不希望蘇九失望。
二來，北宸修身為皇族，未到束髮之年就在軍營之中。弱冠之年便盛名在外，威震八方。時先帝病危，外患未除，他以一己之力扶持新帝即位，震懾朝野內外，才沒使朝廷動盪，讓外人有機可乘。
昔年她曾見過北宸修一面。那時外患初平，邊疆將士回京受賞。
記得那日百姓將城門口堵的水洩不通，晚照如明焰，照徹四野，遠方馬蹄聲起，煙塵翻湧，浩浩蕩蕩的隊伍從路的盡頭顯現。為首者身形挺拔，姿態矯健，挾風雷之勢策馬狂奔，一襲大紅袍服獵獵飛揚，映著漫天夕陽，恍如周身浴火，踏血而來。
鮮衣怒馬，殺氣騰騰。仿若修羅再臨。
只可惜，天妒英才。
一場意外，徹底葬送了昔日少年。
“好。”一聲歡呼，喚回了幾人思緒。鳳白回神，再看時眼裡不免也染上些情緒。
北宸修，站起來了！
“想不到一副腳架，真能令人站起來。”鳳紓如此說，只是看著北宸修站立的身姿，竟覺得鼻頭有些發熱。靳如風的神情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可能還要藉助柺杖的力量。”蘇九皺著眉頭。男人現在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腿腳並沒有多少力量支撐。兩人身體相貼，她都能感受到修身體的顫慄。
修無疑是極會忍耐的人。可是極度的痛苦他能忍，他的身體卻會誠實表達出來。
痛楚從腿部一波一波湧上來，北宸修眉間輕蹙，只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低頭問蘇九：“你是怎麼想到的？”
“本姑娘聰明無比，什麼想不到。”蘇九不免有些自得。只是一個成年男人著實重，她不該自己來。“靳如風，趕緊過來替我，要累死了。”
“不用他，你來。”北宸修直接拒絕了。蘇九瞪他一眼，還是架著他極其緩慢的在房間裡挪動。北宸修走得很是吃力，每走一步都是巨大的痛楚，沒出二十步，臉色已經煞白，額上滲出了密密的汗。可他的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熱烈與迫切。“再來。”
蘇九卻不樂意了。“如果你真想殘廢，就繼續走。”將他的手放到靳如風肩上，不管了。
北宸修看著她，片刻妥協了。“扶我過去。”靳如風一時眸色複雜，還是先扶著他坐下了。
房間裡，幾人你看我，我看你，眼裡交換著資訊，最終都落到蘇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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