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杯盞有問題，自然不能再用。鳳紓喚了人換一套過來。此番舉動落在他人眼裡又不知成了什麼樣子。
蘇九終於喝到期待中的好酒，微眯著眼，慵懶非常。相處的久了，鳳紓也知道她這副神情表示她心情很愉悅。想著如果用這種好心情見到修，想來也不會翻臉。
他心裡慶幸，又叫人去多拿幾乎陳年佳釀過來。蘇九眯著眼看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又做了什麼虧心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沒有什麼。小白說你喜歡喝酒，讓你嚐嚐鮮罷了。”活了二十六年的璃王殿下，鮮少有這般心虛的時候。頗不自在的又摸了摸鼻子。
蘇九知道他沒說實話，也沒有多問。而是轉眼瞧著這一殿的男男女女不知憂愁的臉龐，眼裡閃過若有所思。“他們不知道嗎？”
鳳紓突然被問道，做賊心虛的一時就沒說話。片刻便知道蘇九說的是什麼了。打眼瞧了一眼所有人，似笑非笑道：“若是知道，又豈會裝扮的如此賞心悅目。”語氣裡帶著幾分戲謔譏諷。
也難怪他如此說。自古以來遠嫁和親者，善終者寥寥無幾。在座的非富即貴，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誰會捨棄大好的生活，捨棄自己的性命遠嫁和親呢。
兩人才頓住話頭，殿外便有聲音傳來。“楚國使臣到——”隨著唱諾聲，一男一女從殿外走進來。
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紫衣華服，眉目清朗，丰神如玉，只是那雙眼，卻無端給人一種邪肆的感覺，讓人看著心不舒服。男子停在大殿中央行禮：“楚國大皇子夏侯淵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與他並列的，是一襲暖黃色霓裳的女子，女子身姿窈窕，一雙大眼睛活靈活現的，透著靈氣，會說話似的，嘴角掛著俏皮的笑意。“楚國公主夏侯清歡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恭恭敬敬行禮，還是不免透出幾分可愛之感。
楚國並不是北青的屬國。因此兩人只是彎腰行禮以示尊重。
“平身。”北宸軒揮手，“兩位遠道而來，實在辛苦。今日特設宴為二人接風洗塵。”
“多謝陛下。”夏侯淵一招手，身後跟著的人走上前幾步，手裡都捧著式樣不一的盒子。“這是我楚國的一點賀禮。另有禮單一份。望陛下滿意。”
“楚皇有心了，多謝其美意。”北宸軒點頭，身旁的李德全走下去恭敬地拿過禮單，呈在了御案之上。北宸軒並未翻閱，“賜座。”殿下的兩個人站直身子，然後走向右邊首座落座。宮女在旁侍候著。
蘇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對面男人身上，眉心微微蹙著。她是不是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
除了鳳紓和蘇九兩個提早就知道的人，以及少有的幾個猜出了楚國此行目的的大臣之外，其他的人猜到了某個目的，心裡都揪了起來。
在坐官家小姐不少都以為這次宴會是為了給皇上選妃，此時看到楚國使臣，有些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她們或許猜到了某種可能，只是都不希望是真的罷了。
看來父王猜到的正確的。這次宮宴就是為了與楚國聯姻準備的。趙楚人心裡不由得慶幸，幸而父王提醒，她今天並沒有過多的梳妝打扮，放在眾多貴女之中並不突出也顯得更安全不是。
她先是看向慕容儀的位置，得到一個感激的眼神。淡笑以示回應。隨後看著今日盛裝打扮，很是明豔動人的林清姿。很滿意了勾起了唇角。
林清姿坐在位子上，低頭揪著帕子。她以為今日定王也會來，才做了這個打扮。沒想到……林丞相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孫女，頗有怒其不爭的意思。
他雖然知道會有楚國使臣到訪。卻並不知道他們的意圖。沒想到還有這個意思。只盼著不是真的要和親，否則落在他孫女身上，也只能應下了。
“美人，你覺得夏侯淵來做什麼？”
鳳紓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換了個坐姿，以使他自己更舒服些。“為了聯姻唄。”不過他很快又問了一句，“怎麼了？”杜子蘇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她不是會問這種問題的人。所以，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蘇九扭頭看他，眉心依舊蹙著。“我見過他，在兩個月之前。準確的說，我是在春明樓聽過他的聲音。”剛才夏侯淵說話的時候，她就有所感覺。仔細琢磨之下，才發覺分明就是那日她聽到的那抹笑聲。
鳳紓臉色微變。“此話當真？”
“信與不信，你且看著辦。”蘇九懶得和他再說，乾脆偏過頭去看別處。殿內的歌舞已經起來了，琴音渺渺，曲音嫋嫋，女子的身姿曼妙，給曲舞添色不少。
不過，舞蹈太過於浮華，看久了蘇九就不感興趣了，瞥見一旁的鳳紓眼底的冷意，不由得吃了一驚。
鳳紓可從未發過這樣的脾氣，縱使她惹他再不快，也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看來他真的是生氣了。“美人，這或許是個誤會。”
“回去以後我會命人徹查。”連語氣都帶了點冷意。蘇九聽他這麼說，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閉了嘴。
此事可大可小，若真的沒有什麼也就罷了。若是蓄謀已久，暗地裡幫著骯髒心思，那可就不妙了。
她能想到的，鳳紓也自然聯想得到。他不喜皇家作風，不喜皇家對鳳氏一族的猜忌。但他是北青子民，鳳氏一族歷代對北青皇室忠心耿耿。誰若敢做半點不利於青國之事，他必不能袖手旁觀。
“皇兄，你看那個女人，不就是當初在酒樓看見的嗎？”夏侯清歡看見蘇九眸子一亮，有些興奮，抓著夏侯淵的手臂說道。
夏侯淵陰沉著雙目。“閉嘴，不要多言。”
“不說就不說嘛，哼…”夏侯清歡不高興的嘟起嘴，可她看見桌案上的點心時，眸子瞬間就亮了，臉上的不高興轉眼間就散去了。
曲樂聲停，兩排舞姬退了下去。酒過三巡，夏侯淵端起酒杯站了起來，遙遙看向上座的北宸軒：“久聞定國王爺之威名，如雷貫耳，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見一見？”
大殿裡本來因為和親而有些沉悶的氣氛，又因為他這句話活躍起來。北宸軒臉色稍鬱，“皇叔他久不出王府，今日並未到場。恐怕要令大皇子失望了。”
夏侯淵好似沒看到上位者的臉色，接著笑道：“陛下應該明白我攜皇妹來北青拜訪之意，誠心求見，望陛下應允。”
北宸軒還沒說話，鳳紓直接冷笑道：“大皇子這般堅持，難不成是肖想我朝定王的英姿，非要見他不可。”能說出這樣話的，除了鳳紓估計也沒有旁人了。
此話一出，殿內就隱約響起了幾聲輕笑，北宸軒佯裝不滿的輕咳一聲，眼底卻是湧出了一抹笑意。蘇九很給面子的直接笑出了聲，夏侯淵的臉更黑了。
“璃王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皇子對定王只是敬仰之情，璃王何必這般羞辱於我。”夏侯淵冷哼一聲，轉而看向北北宸軒：“陛下，您當真有誠意兩國聯姻？”
“兩國聯姻有助於邦交，朕自然是有誠意的。”北宸軒正色道，只是臉色不好看。任哪個皇帝聽了這樣類似威脅的話，臉色都不會好看的。
“陛下既然是有誠意的，又何故推脫這一點小要求。”夏侯淵語氣咄咄逼人。在座王公大臣竟無一人起身說話。夏侯淵眼裡閃過得意。
蘇九看不下去了。主動起身說話。
“大皇子，璃王一句玩笑話，您何故質疑陛下對聯姻的誠意。民女一介平民，也知道說話要謹慎。若是真的耽誤了兩國邦交，大皇子只怕也擔待不起這後果。”一段話落，北宸軒眼裡透出滿意。鳳紓簡直想拍手叫好。
沒想到杜子蘇平時除了特別會把人噎到說不出話。她那張伶牙利嘴還能有這種功用。
蘇九看著夏侯淵陰婺的雙眼，目光在大殿之中繞了一圈：“更何況，我北青佳人無數，大皇子若願意迎娶，不也算是聯姻嗎？”
此話一出，各種怨恨複雜的目光都落在了蘇九的身上，恨不得將蘇九戳成篩子。
蘇九眼睜睜看著夏侯淵陰婺的雙眼眯起，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說道：“姑娘說得非常有理，不若姑娘就以和親的身份，嫁於本皇子如何？”畫風突轉，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蘇九也有些楞，實在沒想到夏侯淵會說出這樣讓人始料不及的話。
這該說始料不及，還是存心報復。
蘇九臉上保持著笑容，迅速甩鍋：“民女已有婚約，相信大皇子不是強取豪奪之人。”
“大皇子，朕誠心考慮聯姻之事，特意將文武百官的千金召進宮來，皆是百裡挑一的美人。大皇子若是中意，朕可加封其為公主。必不會辱沒了大皇子的身份。”北宸軒話很客氣，只是語氣不太好了。
滿殿的貴女們都慌了神，紛紛低下頭去，大氣都不敢喘。開玩笑，嫁到別國去。若是兩國發生了交戰，首先倒黴的一定是她們。即便兩國邦交友好，在異國他鄉，過得肯定也不盡心意。
稍微有點眼力見的如趙楚人，林清姿這樣的，施施然的坐著，靜看著這一齣戲。楚國大皇子的眼睛都沒向這邊看，一直看著杜子蘇呢，她們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夏侯淵卻是沒有鬆口的意思。“陛下，若我一定要她呢？”手遙遙一指，指向了蘇九。大殿裡多是看好戲的。夏侯清歡也有些楞，皇兄今日這是怎麼了？平日裡不是這樣的，今日怎麼這般毛躁。
蘇九神色不變，轉身看向北宸軒，開口就是一頓攛掇：“皇上，既然大皇子這般喜歡別人做背信棄義，不守承諾之事，可見其品行也是一般，不聯姻也罷。”
北宸修深看她一眼，眼裡溢位一抹淺淡的笑意。看向夏侯淵的時候竟然帶了些無奈。“大皇子若執意如此，朕也只好放棄聯姻的打算。”
夏侯淵還在笑，“只是玩笑話罷了，陛下何必當真呢。”語氣說得似乎剛剛咄咄逼人的不是他一樣。又有些為難的說：“只是我來之前，父皇千叮萬囑，聯姻之人務必是定王，皇上既然不願，叫我如何與父皇交代。”
原來在這等著呢，蘇九正想著呢，手就被人突然拉著舉了起來，同時耳邊響起鳳紓的聲音。“大皇子，這位是皇上欽定的定王妃，乃是正室。如若公主要嫁入定王府，只能以妾室自居，陛下也是不想委屈了公主。”
蘇九直接愣住了，大殿裡更是寂靜得似乎掉根針都能聽見聲音。北宸軒眉眼尋常，竟然沒有出聲呵斥。在旁人看來就相當於默認了。在座的王公大臣，名門閨秀紛紛不能淡定了，瞪大著眼看著蘇九。
“璃王，你說什麼？”蘇九恨恨地看著鳳紓，這傢伙是在存心報復吧，想讓她早死早超生。
蘇九反應太大，鳳紓心有點虛。“只是為了應急，不必當真。”湊在蘇九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去你的不必當真，若是流傳到宮外去，她要如何向子凡解釋。在世人眼裡，她與定王有了婚約。她還如何與子凡成婚。鳳紓，你真行，你對我到底是有多少不滿。
蘇九心裡不舒服，也顧不得許多了，張口責問道：“皇上，您就任他這般胡言亂語不成。”又冷眼看著夏侯淵：“大皇子，民女瞧公主天真爛漫，甚是可愛。您這樣強買強賣，委屈了公主吧。”
一番話說完，眾人的臉色都很精彩。不僅責問了皇上，還暗中諷刺楚國使臣。這膽子可真是夠大的。
這時候一些大臣以林丞相為首，終於起身開口說話了。無非是定王之婚事，由其自己做主更妥當。以及北青好男兒多的是，必有與公主相配之人。
夏侯淵臉色不明，看了蘇九一眼，眼裡閃過什麼，很快消失不見，語氣卻不再堅持：“但憑皇上做主。”
“大皇子…”北宸軒一直沒有開口，就是不想在使臣面前傷了自己人的和氣，讓他人白白看了笑話，這才對鳳紓的話沒有做出回應。如今夏侯淵主動退讓，他也好趁勢而上。“不若大皇子向楚皇請示一下？”
“是。”很是為難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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