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沒有說話，馬車裡氣氛有些冷淡。兩人各懷心思，蘇九是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而懶得說話，至於鳳紓，他不說話更好些，也對得起那張臉。
“小姐，下車吧。”馬車停下，錦繡下車一手撩起車簾，另一隻手則去扶杜蘇九。“小姐，大熱天的來這做什麼？吃飯嗎？”
“你啊，怎麼就只想到吃。”紅裳早已從馬車另一邊繞過來，聽到這話笑著一指點在她的眉頭。“小姐在這裡有兩位徒弟，自然是要教導他們做菜的。”
“小姐該好好休息才是。”
“別說廢話。”蘇九讓她們閉嘴。
“小姐。”早已守在門口明寺和於京迎了上來。“多日未見，師傅依舊光彩照人。”難得的，明寺竟然開口奉承起蘇九。
蘇九看了他半晌，笑了：“許久未見，嘴皮子倒比從前利索了。”
“都是於京教的。”
蘇九嗯了一聲，目光落在於京身上。“聽說你要成親了，我給你帶了份禮物，不能不要。”招招手，紅裳走上前將手中的禮盒交給於京。
“多謝小姐。”
鳳紓在一旁看的無聊，提腳往裡走。“你來不是為了見客？還不走？”蘇九抬頭看他，懶得說話，也抬腳進去了。
“小姐，我們以為你是……”
蘇九停下，轉身看著兩人，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是什麼？”她反問一句，兩人都笑笑沒有回答。“既然你們認我做師傅，我理應教你們做菜。只是這麼久了，你們也沒有做出讓我滿意的口味，你們怎麼還好意思讓我教你們做菜。”
“徒兒愚鈍，比不得小姐。”
“做出一道讓我滿意的菜，我便教你們。”
兩人的眼睛一亮。“所言當真？”
“當然。”蘇九不再與他們說話，轉身向裡走。“我還要見客，你們去吧。”
“是。”兩人點頭隨後離開。鳳紓竟然還沒走，將三人的對話聽得一字不漏，身為兩人真正的主家，看見自傢伙計如此聽從另外一人的話，不免有些眼紅。
心情不好，說話的語氣也就變得怪怪的了。“你讓他們直接離開，他們也定會照做。”頗有些深閨怨婦的口吻。蘇九因為這個認知狠狠打了個冷戰。
想到鳳紓一臉哀怨的看著自己，嘴裡說些纏綿悱惻的哀怨情話，矯揉造作的模樣，縱使鳳紓模樣生的妖媚，但那副樣子太惡寒了，讓人不寒而慄。趕緊快走幾步去了後院，院中六角亭下坐著等候已久的葉晚秋。
葉晚秋見到跟在蘇九身後而來的璃王，心中有些驚訝，還是笑著躬身行禮。“臣女見過璃王殿下，見過定王妃。”
“坐吧。”蘇九招呼她坐下。兩人落座後，婢女添了新茶後自動退下。蘇九今日找她來自然不是敘舊，也不想拐彎抹角多說廢話，直接說道：“秋兒，我只問你幾句，你若是覺得為難，就不必回答了。”葉晚秋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只是眉間透著幾分憂色，想來那日見過林清霆後，心情也是壓抑得很。
葉晚秋猜想過蘇九會問她什麼，本以為會很難回答。如今真的等她問出來，這幾日心中的憂思煩悶卻像是不曾存在過，心情反而有些放鬆。“但問無妨，我必知無不言。”
“你與林清霆曾經是否相愛過？”默默旁聽的鳳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看了葉晚秋一眼。她與林清霆……
葉晚秋點頭，笑容有些勉強。“是。”聲音漸轉低沉。“如今已無干系。”如今林清霆與慕容儀定有婚約，自然與她毫無干係。
“我看得出你心中仍未放下，我有此一問也是擔心你。你幾次幫我，我承你人情，萬不想傷了你。”看著葉晚秋沉靜的眸子，到底心裡不想累她傷心。“我與林清姿的恩怨想必你也猜得一二，不想連累其他人。”蘇九的話已然非常明確，葉晚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葉晚秋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真心在擔心她。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怕在報仇的路上自己會成為她的阻礙，因為不想傷害自己才會這樣問她。
可是，她本就沒有什麼立場。一想到那人會如何，心裡便痛得緊。在知道他與慕容儀定親時，自己是選擇放棄的。只是後來那人逃婚，自己便想，那個人逃婚是否有可能是為了自己，竟也不捨得完全放下。
現在想來，也不知這幾年的堅持算不算的上可笑。畢竟當年那人未留下絲毫音訊，自己卻自作多情的以為是為了自己。
“王妃，你不必顧慮我。”葉晚秋非常認真的看著蘇九說道。
“這便是你最後的決定？”葉晚秋重重點頭，蘇蘇不想傷害她，自己又怎能為了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要求她放過林家呢。蘇九抿唇，她看得出秋兒未放下林清霆，反之亦然。殺父之仇不可不報，但是秋兒她又無法做到全然視而不見。
葉晚秋見蘇蘇面有猶豫之色，便想到是為了自己，心中一暖，伸手將蘇蘇的雙手握在手裡。“蘇蘇，你不必憂心我，我與他曾經是有段一段情分，但今時不同往日，人的眼睛長在前面，不就是要我們向前看嗎？即便我與他情分仍在，若他是非不分，為虎作倀，定要幫著他妹妹，我又何必維護他。若我一心維護他，而他又真的做了是非不分之事，於我，也總是不值得。”說完，忍不住勾起唇角。“你來問我，我打心眼兒裡高興。”
氣氛一時有些沉靜。葉晚秋的通透，鳳紓看了也不得不佩服。都說女子多優柔寡斷，可做到她這種地步的，也實屬少見了吧。
眼睛一抬，在看到葉晚秋身後的林清霆時，免不了受驚一般的轉頭去看蘇九。可某人正施施然的喝茶，毫不詫異，不由得心裡有些詭異之感。蘇九這人太能坑人了，無法預料，指不定你什麼時候被她坑了，心裡還感謝她呢。
葉晚秋看出鳳紓驚訝的神色，回頭看了一眼，見到那人，不自覺握緊了手。林清霆比蘇九晚來一會，兩人之間的對話悉數都聽見了。他此行是赴王妃之約，如今自然明白這都是王妃的刻意而為。
在亭外站了片刻，林清霆抬腳走近，彎腰行禮：“末將見過璃王殿下，見過定王妃。”
“明人不說暗話，本王妃今日邀你前來，一來是了結你與秋兒之間的事，二來便是要告訴你，金柳兒、林清姿於本王妃有殺父之仇，你若幫，同罪；不幫，本王妃絕不累及無辜之人。”
“一個是我生母，一個是我親妹，讓我視而不見，恕我做不到。”林清霆冷著臉說道。
“本王妃也料想到了。”蘇九手託著腮，看著秋兒，眸中浮光沉沉。
林清霆微微皺眉，不明白眼下杜子蘇為何會有猶豫之色。“王妃…”
“為了秋兒，本王妃可以放你母親和妹妹一條生路。”蘇九突然說話，打斷了林清霆的詢問，說出來的話讓在場三人都吃了一驚。
“蘇九！”鳳紓很是不滿。葉晚秋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林清霆仍是皺眉，不解方才還說不會放過他母親與妹妹的人為何突然就改了口。“你此話當真？”
“本王妃只是不想讓秋兒左右為難。”蘇九起身，在林清霆面前站定。“我來做一個局，生死局。若金柳兒與林清姿未跳入局中，可活；若她們選擇入局，那便只能怪她們咎由自取。”
“王妃未免太自負了。”
蘇九輕笑，拍拍林清霆的肩膀。“少將軍，你也別太高看自己。”越過林清霆向院外去了，鳳紓也懶得說話緊跟著去了。
亭下兩人無言許久，最終葉晚秋站起身，轉頭看著亭外清清朗朗的天，臉上帶了些追憶。
“記得當年，你說，人活一世，當由是非曲直論斷生死。我無意苛求什麼，身為人子，身為兄長，保護家人本就是你應盡之責。”她語氣平靜，沒有看見望著她的男人眼中出現的痛苦。該說的話已經說完，葉晚秋轉頭微微屈膝行禮。“林將軍，小女還有事，先告退了。”
看著葉晚秋的身影消失在院門之外，林清霆才鬆開一直緊握的拳頭，向某個方向看了一眼，這才離開後院。
窗邊，鳳紓看著兩人離開之後，才回頭看著身邊女子。“你當真要為了葉家小姐放棄為你爹報仇？”
“你都旁聽了些什麼？”蘇九白他一眼，不愛搭理他，轉身走了。
放過林清姿，自然是不可能的。秋兒畢竟與林清霆有一點淵源，她也不可能與林清霆硬抗，冤冤相報何時了，她還想以後過點安生日子呢。她可以不主動出擊，但若是她們自尋死路，林清霆又能說些什麼。
“不是快收網了嗎？你為何如此清閒。”
“跳樑小醜，何至於花太多心思。”
“不要大意，越到最後越該小心。這世上多得是比你們心思多的人。”
“行了行了。”鳳紓擺擺手不想多說。
蘇九也就不想多說，到了廚房，明寺與於京早已等著了，做好的菜剛剛好到了出鍋的時候。細心的用精緻的瓷盤裝好，用醬汁與綠葉做好擺盤，這才端到蘇九面前。蘇九先看了擺盤，才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嘴裡。
魚肉入口即化，鮮香四溢，令人回味無窮，筷子剝開魚肚，果然裡面另有乾坤，臉上這才露出笑容。“你們倒有心思。”
“魚是我做的，配菜是於京做的。”兩人緊張的看著蘇九。“小姐，這道菜你還滿意嗎？”不止他們二人，連帶著廚房裡的其他人也都不時向這邊張望，等待著最終的結果。當初他們瞧不起蘇九一女子，如今瞧著明寺、於京兩人廚藝日漸精湛，他們真是悔不當初。
蘇九斜睨他們一眼：“怎麼？對自己做的菜沒信心？”
明寺眼一閃，後肘搗了一下於京，笑道：“只是在師傅面前不敢自誇。”
“你倒比初見時機靈。”看著他臉上的那道疤痕，只覺得惋惜。很好看的一張臉，便這樣毀了。也不知因為這張臉惹來多少白眼。“等哪天請許老給你看看。”
剛剛還在笑的臉瞬間變得暗淡，於京看了看他，說道：“明寺這樣挺好。”
淡淡看了他們一眼，蘇九沒再多說。“做菜首先要學會利用食材，將食材本身的味道散發出來，其次就是香料和配菜，運用得當，食物才會讓人記憶深刻。”
蘇九教他們做菜，鳳紓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離開了。
蘇九這邊忙的熱火朝天，前廳裡卻來了兩位客人。兩個人一個前腳到，一個後腳就跟進來了，雙雙走走到櫃檯邊。“我來找人。”說完兩人互看了一眼，又別過臉去。
菡香只當是湊巧，問道：“二位想找誰？”
“定王妃。”兩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帶著懷疑。
正在對賬的菡香又看了兩人一眼，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們一起的？”
“不是。”又是異口同聲。兩人已經槓上了，有些氣惱的盯著對方的臉。
菡香也是哭笑不得，只是來找定王妃，免不了多問幾句。“找王妃做什麼？”
“有事。”還是異口同聲，菡香的目光更怪異了，兩人也是相互看了一眼，紛紛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不待見，同時伸手一巴掌拍到櫃檯上，齊聲問道：“她在哪？”菡香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兩個人太有意思了，說他們是心有靈犀一點兒也不為過。
“喂，你幹嘛總學本小姐說話？”看到菡香笑話自己，溫如言心中氣惱，瞪著對面的男人。黑眸，粉唇，燦如星辰的眼睛裡帶著俏皮的神采，那樣的鮮活靈動。可惜對面的是夏侯淵，縱然與邪佞的哪一個稍有不同，到底還是有諸多相像。
所以他冷淡的看了一眼眼前這張臉，轉頭又看向菡香。“本殿下乃燕國皇子，聽聞定王妃在這，特來拜訪，還望姑娘相告一聲。”完全不想搭理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和他作對的女子。
還未等菡香開口，旁邊的溫如言已經驚叫出聲。“你就是夏侯淵！”一臉不可置信。菡香默默看她一眼，離開了櫃檯。溫如言也未察覺，仍舊盯著男人。“我知道你，你就是那個壞男人，還欺負王妃來著。”
溫如言話裡都是氣惱，蘇九趕來時恰好聽到她說這一句話，看了看對面的夏侯淵，默默移開了目光。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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