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距離新賽季的休賽期時間所剩不多，又加上聞初桐臨近期末還要返校，只能在上海待兩天的原因，她的試訓也不同於之前的正式試訓，時間被縮減至一天半。
短短一天半時間，她在戰隊教練禿頭和資料分析師考拉的見證下，完成了a4紙上羅列整整兩排涉及廣泛，不同專案的各種測試。
為了考察，她還被安排參加了一場二隊的訓練賽。
週日下午。
隔著會議室乾淨得能反光的玻璃窗。
被禿頭傳喚來的褚新桐雙手揣兜，上半身鬆散的倚靠著雪白的牆面，長腿交疊抵地，站姿肆意不羈。
少年寡淡的臉龐面無表情，眼簾耷攏著，眼尾還沾著睏倦的惺忪睡意，眸底壓著沒睡飽的起床氣。
一陣交雜且急促的兩道腳步聲靠近。
站定的禿頭和金戈對視一眼，後者將一沓食指厚的紙質檔案塞進褚新桐懷裡，氣喘吁吁，“小姐姐這一天半的所有測試資料資料都在這了，她比我們預期的還要優秀。”
接過資料的少年垂眸掃過潔白紙面上清晰的印刷體字跡。
如同金戈所說，每項資料都很拔尖，甚至有幾項已經超過了二隊隊員的水準。
“所以？”褚新桐指尖捏著紙張邊緣翻頁。
金戈煞有其事的咳嗽一聲，“這不等你點頭，我們就進去跟小姐姐籤合同。”
“呵。”少年輕嗤。
將資料還給他，抬步慢悠悠的離開，意有所指，“禮收了得辦事。”
“就她吧。”備懶的嗓音嘲弄又欠揍。
金戈：“？”
說的什麼玩意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小姐姐有什麼不正當的黑色交易。
深知他口嫌體正直的彆扭性格，金戈啞然一笑，搖著腦袋和禿頭吐槽，“現在的年輕人就不愛好好說話。”
兩人推開會議室的門。
屋內的少女安靜坐在桌邊，單手支稜著下巴，目光睨著凝了層冰面的窗沿出神。
小臉未見絲毫不耐。
聽見他們進門而引起的動靜，聞初桐斂回視線，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禿頭拉開她對面的辦公椅坐下，等金戈落座後，示意他從那一摞檔案裡翻出一式兩份的合同，平推向她。
禿頭：“恭喜啊，通過了那麼繁雜的試訓，這兩份是合同，你看一看，如果沒問題，就讓律師進來見證簽約。”
“謝謝。”少女嗓音平靜且毫無波瀾。
注意力完全被合同內容吸引的聞初桐低著頭，髮絲隨她的動作垂落，掩了她大半的面容。
半斂的眼簾藏起她眼型的風采，卻沒能遮住她瞳眸裡如星子般的清冷淡光。
打量著她出眾的外貌條件。
禿頭想起金戈憤憤不平跟他吐槽桐神時說的話，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
聽見輕笑的聞初桐懵懂著抬眸，下意識檢查了自己的儀表，確定沒有問題，疑惑的看向對面。
禿頭身邊的金戈同樣疑惑。
“別誤會。”察覺到她細微動作的禿頭擺手，“只是突然想起點事。”
聞初桐不疑有他的重新低下頭。
少女乖巧的模樣令禿頭微一挑眉，生出抹不知打哪兒來的怪異感，甚至顧不上是否會打擾她看合同，沉著嗓音：“小姐姐你這形象跟電子競技可謂是完全不沾邊，怎麼會想要打職業的？”
沒想到第一個開口詢問的人，是這位圈子裡風評極佳，但形象看上去就顯得不太著調的教練。
揹著光的少女緩慢坐直身軀，素淨的小臉很冷靜。
那雙眼睛眸色清亮，淺棕色的瞳仁在光的折射下宛如顆被揭開蒙塵的琥珀，沒有絲毫雜質，可細細追探進去，那顆琥珀表層又彷彿被幾縷細弱又晦暗的情緒糾纏著。
似是執著，又似是回憶。
好半晌。
禿頭和金戈都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聽見少女壓著情緒的平靜嗓音，很悠長，卻又異常堅定。
聞初桐：“很小的時候，我就有一個很崇拜的人。三年前我去看了他退役前的最後一場比賽，親眼目睹他所有的不甘心和遺憾。我不是因為他才決定要做一名職業選手。”
“我是因為他，更堅定了要做職業選手的決心。”
兩人被她埋著低沉失落的聲線拉扯進那段記憶。
猶記那天。
遠比輸了比賽讓他們更加沉痛的，是那顆被無數人視為希望的星星隕落了。
一併熄滅的，還有他們心中堅信能重新再來的希翼火苗。
縱觀整個電競圈，無一例外。
“我有點問題。”少女那道將負面情緒消褪得一乾二淨的溫軟嗓音飄近。
金戈率先回過神，“你說。”
“就是這裡。”聞初桐指尖抵著合同中的某一項條約，將合同轉個方向，“合約期間選手不得與其他俱樂部私下溝通轉會事宜。”
“哦哦，這就是防止選手在比賽中途臨時轉會，影響戰隊成績的。”金戈詳細的解釋，“是有什麼問題嗎？”
聞初桐輕咳一聲，顯得很鄭重，“基於這一點，我需要向你們坦白一件事。”
“？”
兩人茫然對視，又齊齊扭頭看向對面的少女，異口同聲：“你說。”
半個小時後。
商定完事宜和報道時間，雙方達成合作，在律師見證下籤好合同。
聞初桐走出會議室，禮貌婉拒了金戈要開車送她回酒店的好意。
循著記憶，沿著小區步道，往酒店的方向走。
明明身處在全然陌生的環境之中，幾分鐘前，確定了合同所有條款，她慎重的在最後一頁簽上了名字。
可濃郁的不真實感依舊環繞著她，縈繞在周身。
如同置身於玄妙夢境一般。
美輪美奐，虛無縹緲。
長腿憊懶的踩過人行道的塊塊地磚，聞初桐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小區的綠化環境。
‘叮’的一聲，手機跳出訊息通知。
【核彈級冤家：幾點飛機？我要打職業。】來自群組聊天‘電競選手批發商’。
翻出app上的購票資訊，截圖傳送。
【我要打職業：圖片訊息jpg。】
【核彈級冤家：九點多落地，我去接你。】
【聞女王：試訓怎麼樣？】
難得聞女士關心。
聞初桐新奇的微一挑眉，散漫的勾起唇角，眸裡跳出小狐狸般的狡黠得意。
要是讓聞女士和宋檠看見，鐵定要調侃她不愧是宋先生親生的小棉襖。
【我要打職業：一切順利，成功簽約，回去把資料發給經理，戰隊就提交新選手註冊申請。】
【聞女王：薪資多少？】
聞初桐：“……”
果然。
【我要打職業：年薪60w，比賽獎金另算，賽季首發。】
【聞女王：好歹國內排名第三學府在讀的高材生，這麼便宜？】
透過螢幕都能感受到聞女士的嗤之以鼻。
聞初桐無奈，試圖轉移目標。
【我要打職業：宋檠打職業初期不也這個身價嘛。】
指腹抵著螢幕連刷幾次也沒刷出新訊息。
聞初桐撇嘴，小聲咕噥：“聞女士這是又忙什麼去了？難道被我懟得無言以對了？”
幾秒後。
【聞女王：他當時去的時候高中都沒畢業，初中學歷這個價位算高薪了。】
“。”聞初桐‘嘶’了聲，鼓起腮幫子。
【我要打職業：打職業又不看學歷，你這是偏見。】
【核彈級冤家：媽，你這話屬於誤傷，找補的內容並沒有安慰到我。】
【聞女士：抱歉呀兒子，忘了這群裡你也在。你可以當沒看見。】
【核彈級冤家：……】
【核彈級冤家：原是我不配。】
想象了宋檠被哽住的吃癟表情，聞初桐沒忍住莞爾輕笑。
上海冬季的下午時分，天空顏色也談不上好看。
霧濛濛的灰色天際如同是披上一襲薄紗，藏起了蔚藍的本色。
下榻的酒店出現在視野裡，聞初桐閒庭信步的旅程也宣告著結束。
那些恍惚的不真實感在某個時刻被抽離，也許因為家族群裡的那一番打岔，又或者，是心底某個角落裡早就篤定的相信著，這一切都是真的。
酒店不遠處。
一道秀頎的瘦高身影一閃而過，只外套衣襬沒跟上主人，在轉角處露出了個不明顯的影子。
十二月九號，以年薪60w、比賽獎金另算、賽季首發的優渥條件成功簽下聞初桐的nsd電子競技俱樂部向lpl官方遞交了新選手註冊的相關資料。
三個工作日後，聯盟通過了申請。
當天，聞初桐（id：1w）正式登記註冊，成為nsd電子競技俱樂部英雄聯盟分部的打野選手。
也是lpl賽區空前絕有的第一位職業女選手。
一月初。
‘叮鈴鈴…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
最後一門專業課考試結束，也宣告著噩夢般的考試周畫上句號。
這期間無數備受煎熬的學子在聽見鈴聲那一刻，臉上都漾起迎來假期的全然放鬆的笑容，發自內心，一如冬日裡的暖陽般絢爛。
聞初桐和江曉卉收拾好東西，出了階梯教室，一同往食堂的方向走。
校園的行道兩旁。
因為忙著學業，無人知曉那些原本鬱鬱蔥蔥的樹葉是什麼時候葉片飄零，只剩下枯枝在冷風中傲立。
本應放鬆下來享受考後時光的部分x大學子們，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急匆匆的跑過這條步道，一窩蜂的往體育館方向彙集。
最初只是零零散散的幾個，到後來成群結隊，聲勢浩大。
察覺到什麼的江曉卉敏銳的嗅到其中的怪異氣息，不顧還在行走，掏出手機火速登上學校論壇。
“臥槽！”刷著論壇帖子的江曉卉驚叫一聲，動作極其自然的拽著聞初桐往前跑，“快快快！初初！我們去體育館，我男神來了。”
“？”
聞初桐被迫加快步子的速度，差點把自己絆倒，備懶的看向已經聚集不少人的體育館，“冷靜點，你哪個男神。”
“桐神啊！”馬上要見到男神的江曉卉異常亢奮，從善如流的普及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注了電競圈而獲得的訊息，“nsd戰隊原定在q大的線下活動不知道為什麼改到我們學校了。”
聞初桐：“……”
這不是她東家的訊息嗎？她為什麼不知道？
她們到體育館時，現場正進行著訪問環節。
“戰隊原打野已經官宣加入fo了，招收到新打野了嗎？”發言來自臺下某位很熱情的大兄弟。
金戈笑呵呵的接過話筒，“這個問題，之後戰隊官博會發公告。”
“可以給你們稍稍透露一點點，是位很厲害的韓服路人王。”刻意壓低的嗓音透過話筒後，並沒有減弱半分。
嘈雜的人群中，一道有些尖銳的女聲格外明顯，“桐神見過新隊友了嗎？能和新隊友好好相處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跡電競圈，知曉褚新桐秉性的粉絲們鬨堂大笑。
話題中的少年頭頂的帽簷壓得很低，只能堪堪瞥見他寡淡的撩眸，隱於帽簷下的眸子深邃，散漫又冷漠。
就著choco遞到他唇邊的話筒，薄唇微掀，扯出抹輕嗤，“別惹事就行。”
現場粉絲：“……”
也不知道是讓新打野別惹事還是他自己，咱也不敢問。
佇立在人群中的聞初桐漫不經心的睨著臺上。
恍惚間。
她似是撞上了少年無意垂落的視線。
褚新桐：“哦，x大的。”
無厘頭冒出一句，惹得現場除了金戈和聞初桐之外的群眾生出疑惑。
莫名挑起幾分玩味兒和興趣的褚新桐似笑非笑的睨著臺下人群中格外顯眼的少女。
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出人意料的難得不吝言辭，“x大校訓裡，有沒有禁止行賄和禁止勾結外敵這兩條？沒有的話，這邊建議新隊友學習一下。”
“？”
被扣下莫須有罪名的聞初桐思緒飛轉，理解了下話外之音，“……”
記仇怪無疑，還是老記仇怪了。
“順便。”褚新桐散漫的斂回視線，抬手將帽簷壓得更低，也徹底藏住眸底一閃而過的淡笑，“提醒新打野一句，搞未來隊友晉級賽這種事，最好一次都不要有。”
“因為會被報復。”好整以暇的少年風輕雲淡的丟出個明晃晃的威脅。
聞初桐：“……”
早知道就該蹲夠十分鐘的。
被炸翻的只有臺下瞭解全部內情但絲毫沒有悔意的聞初桐。
強按住心底試圖往外湧的些微心虛，少女不甘示弱的抬眸睖他，偏眼型自帶的嬌魅令這記眼神沒有絲毫殺傷力。
而臺上那人已經挪走了視線，徹底淪為無用功。
聞初桐氣悶，惡狠狠的咬緊牙根，低咒一句：“狗男人！”
“？”身旁的江曉卉突然聽見她殺氣騰騰，攻擊性極其強烈的一句，不可置信的確認，“啥？你說啥？”
聞初桐冷著臉，轉身往外走，“外面等你。”
江曉卉茫然，“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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