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過去一個世紀般漫長的安靜。
偌大的戰隊基地，微弱的呼吸都變得清晰。
少女完全蜷縮在座椅裡，纖瘦身軀被徹底擋住，只露出蓬鬆的發頂。
突然。
那顆小腦袋動了動。
連帶著撐起上半身坐直，不算厚實的家居服鬆鬆垮垮的貼著她的背脊，顯出筆直修長的脊柱線條。
“我做了很多自以為的準備。”再度響起的少女嗓音埋著嘲弄，又在徐徐道來的某個時刻變得鄭重，卻又無謂肆意，“瞭解這個圈子究竟能有多殘酷，親眼見過粉絲們對勝利的熱忱、期盼和渴望，我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就更加明白他們有多想要勝利，就會對選手有多嚴格，不，那是種魔怔般的苛刻。”
聞初桐單手撐桌，施力轉動身下座椅，看向似乎是在此刻不敢隨意插話的金戈，“其實我知道，你們決定籤我不過也只是抱著讓我試一試的心態，應該也做好了及時止損的準備。”
“沒人真正相信，我來打比賽的純粹性，也不相信我能夠勝任這個位置。”
話音一頓。
明明很沉重的話題，她卻突然彎唇，莞爾一笑，眉眼間升著抹飛揚的肯定，“除了我自己。”
聽上去再輕巧不過的五個字，卻如千斤重的巨石般壓在心頭。
金戈眉頭緊蹙。
不意外她會這樣想，卻又在回憶起禿頭為了替她爭取試訓機會不惜跟管理層拍桌子下軍令狀，那副堅持要讓她來試試的強硬模樣，可不常見。
沒忍住。
像是反駁，又更像是安慰，喃喃自語：“還是有別的人也相信的。”
聞初桐一怔。
詫異的撩眸看他幾秒。
不做多想，抓起桌面的掛式耳機環在小臂，漫不經心的擰回頭，“謝謝。但我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來打比賽，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的。”
金戈不明所以，“那是為什麼？”
戴上耳機的最後一秒。
聞初桐啞聲笑，視線卻側向不遠處桌面那個極具意義的手辦，散漫而篤定，“為了贏。”
簡單樸實卻又困難重重。
二樓處。
褚新桐似是因她的話而勾出情緒，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攥，指尖陷進掌心。
少女勾著尾音的最後三個字和記憶裡某道男聲完美融合。
無論語氣語調，如出一轍。
‘為了贏。’
‘我打比賽是為了贏，而贏得榮譽是為了告訴那些對電子競技有偏見的人，我們並不是在為自己的玩物喪志找藉口。’
思緒在頃刻間全數回潮。
褚新桐故意弄出動靜，動作不輕的帶上房門，抬步往樓下走，“阿金，點外賣沒有？”
金戈下意識回答：“沒呢，桐神你想吃什麼？”
“訓練賽勝利的果實有沒有？”褚新桐走到沙發邊坐下，慢條斯理的開口：“商岫問我戰隊是不是簽了1w，是的話，找時間約把訓練賽。”
“？？？”
金戈生出幾分新奇，伸手將聞初桐的耳機掀起一小絲細縫，“小姐姐你這影響力可以啊，d哥居然會為了你來跟我們約訓練賽。”
“。”
聞初桐生無可戀的翻了個白眼，“望組織慎重。”
“前幾天打排位遇到，他還問我有沒有夢想，要不要去sdg打職業。”
金戈：“——？！”
“我懷疑他約訓練賽的目的是為了在我剛加入戰隊的時候就挑撥我和隊友的關係。”聞初桐冷嗤了聲，繼續她的惡意揣測，“從而達到讓nsd隊友不合，直接影響正式比賽的企圖。”
“。”
被她的話噎到，金戈歪頭，樂呵的調侃：“小姐姐宮鬥劇看得不少啊，這陰謀論有點東西。”
“她說的是真的。”冷漠的男聲突然加入。
走近的少年眼簾垂下，走過時不經意的拍掉了金戈還保持著掀她耳機的手。
耳機不輕不重的摔貼回去，不算疼，但也讓聞初桐一驚。
調低了影片音量，茫然擰頭看向金戈，小眼神似是在質問他。
金戈：“……”
一指罪魁禍首，“他乾的。”
聞初桐：“？”
雙眸微眯，視線落向幾步外的少年。
素淨的臉龐皮笑肉不笑，明晃晃的寫著五個字，等一個解釋。
斬釘截鐵，“你故意的。”
不是疑惑的問句，是篤定的陳述句。
褚新桐挑眉，眼尾也跟著上揚，懶洋洋的賞她一個眼神。
神態鬆散，輕嗤著嘲弄，“被迫害妄想症？”
聞初桐：“……”
臉上假笑更濃，虛偽至極又不肯落絲毫下風，“對你的話，我不介意是。”
褚新桐：“哦。那你繼續。”
兩人莫名其妙又在大中午開懟，金戈甩了甩被拍掉的手，揣進褲兜。
看戲的表情突然僵住。
以一種能擰斷脖子的力度，扭頭去看褚新桐，“桐神你又知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他這後知後覺的反射弧大概是去環遊世界一圈剛回來。
褚新桐冷笑，語氣涼颼颼的，“那把遊戲我在他們對面，親眼看見他在公屏問的。”
金戈：“……”
故事怎麼跟小姐姐說的版本不太一樣。
金戈輕咳一聲，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訓練賽是要約的，不過不是跟sdg。春季賽揭幕已經定了這個月21號開幕，禿頭昨天已經交代我去聯絡戰隊約訓練賽了。”
“哦。”褚新桐翻出手機發資訊，嘲弄但更加欠揍，“那真是太可惜了。”
“？”金戈額角狠狠抽了下，老實巴交，“sdg早晚是要打的，不過得等小姐姐跟你們磨合得差不多了之後。”
褚新桐抬眸，眉梢一挑，“我知道。”
“那你遺憾什麼？”
“替商岫遺憾。”口吻沒有絲毫可惜，反而帶著蔫兒壞的哼笑。
“。”
金戈眼皮不安的跳著，總覺得褚新桐又要說什麼騷話。
先一步下結論，“d哥不會謝謝你的。”
“嗯。”褚新桐將手機螢幕轉向給金戈，挑眸示意他看，深邃漆黑的眸底，幾抹笑意搖曳著，“他氣到了。”
怎麼可能，d神那麼好脾氣的人。
金戈狐疑的湊近去看手機螢幕上的聊天對話。
【new：可惜，字首是nsd的打野id你暫時沒機會看。】
【dag：？】
【dag：毛病？】
【dag：我看你隊打野id幹什麼？】
【new：好看？】
【dag：老子想看的是這個？老子想看的是如果1w加入你們戰隊會摩擦出什麼化學反應！】
【new：那能給你看？】
【dag：跪安，快滾。】
金戈嘴角抽搐。
無語的看向褚新桐，“你是有多幼稚。”
“三歲。”
漫不經心的少年收了手機，把自己摔進電競椅裡，“新來的，雙排？”
突然被點名。
聞初桐莫名生出不詳的預感，身軀往下滑了幾寸，妄圖藏起自己，邊把正在放比賽的電腦顯示屏最大程度朝他的方向轉過去。
拖長的少女尾音很是散漫，隱隱還有幾分故意，“等我看完。”
“？”
褚新桐先是撩眼看向影片上方的兩隻戰隊名，又往下滑，看清進度條。
顯然不是個有耐心的，隻字未提卻意思明顯，“多久。”
他話音落下。
就見聞初桐探身去摸手機，垂眸看了眼時間，“四十分鐘。”
影片還二十多分鐘結束。
褚新桐危險的眯起眼，頂了頂後排下齒，“你是不是不想打。”
很好，入坑了。
小計謀得逞的聞初桐彎唇，眸底浮著狡黠的竊笑，愜意的將長腿縮上座椅，雙手環抱住。
不留餘力的噎他，“現在是。”
褚新桐：“……”
難得被哽住，眨眼間就明白過來這是聞初桐提前下好的套。
頗為新奇的翹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睨著她看了幾秒。
少年好整以暇的將視線斂回眼底，大腦飛速運作，沉默下來，似是懶得跟她糾纏，放棄戰鬥。
看完他們互懟全程，尤其是看見褚新桐吃癟，
金戈幸災樂禍，口吻唏噓的咂嘴，“嘖嘖嘖，沒想到還能看見桐神甘拜下風，真是有生之年系列。”話音又一轉，很是欣慰的看向聞初桐，“小姐姐威武！看你意志如此固若磐石，我就放心了。以後誰要敢說你被桐神的美色迷惑導致操作變形影響了比賽，我一定放你出去懟得他啞口無言。”
聞初桐：“……”
這話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把亮著螢幕的手機轉向金戈。
聞初桐笑得乖巧，一副前面挖坑的人全然不是她一般的無害模樣，“我在等外賣，吃完差不多四十分鐘。”
“現在餓，打不動。”
金戈：“……”
原來矇蔽小姐姐雙眼的是飢餓。
難得丟擲橄欖枝被拒的褚新桐冷笑，“哦。滾下車。”
餓得已經不想再多說一個字的聞初桐麻木的扭頭看向褚新桐，舌尖頂著貝齒，沉默幾秒。
狹長的狐狸眼在明亮的光線之中，泛著點溼潤，口氣生硬的強調：“我還沒上車！”
“呵。”褚新桐點開遊戲開始排隊，“那，拒載。”
聞初桐：“？”
幾分鐘前還佔據上風的少女噎住。
餓了就容易鬧情緒急眼的少女忿忿，咬著下唇，忍了忍。
沒忍住，當即就炸了毛，“你反覆怪嗎？！”
褚新桐瞥她一眼。
好整以暇的往後仰靠，將先前那句原話送還給她，“現在是。”
聞初桐：“……”
mmp，記仇怪！
“聽見了。”褚新桐懶洋洋的翹起唇角，操作著滑鼠點選了直播軟體的圖示。
聞初桐：“？”
聞初桐莫名其妙的一頭霧水，把自己從思緒裡扯出來，“什麼？”
褚新桐輕嗤，譏笑了聲，“你罵我。”
聞初桐：“……”
還沒等她做出反應。
“文明點，懂不懂？x大校訓沒有？”少年心情舒暢。
聞初桐後悔至極，此刻恨不得把幾秒前自己多餘問話的嘴縫上。
少女氣得磨牙。
惡狠狠，奶兇奶兇的瞪他。
壓著情緒，微勾的眼尾卻張揚，“阿金，基地有沒有大喇叭？最好是音量大到整個小區都能聽見的那種！”
“？”金戈不解，“要那個幹嘛？”
聞初桐冷笑，“罵他。”
金戈：“……”
“mmp，記仇怪。”聞初桐咬牙切齒，故意提高音量，“夠清楚嗎？要不要我重複一遍？”
“m！m！p——！”
沒說話的褚新桐把電腦顯示屏微轉，在她的視線裡打開了下方的麥克風標誌。
少女嗓音戛然而止。
後面的字眼哽在喉間。
褚新桐好心情的勾唇，側頭，掀眸，挑眉。
俊臉神情鬆散憊懶，無聲的挑釁，‘你繼續罵啊。’
是乘以數百倍的欠揍。
“！”
聞初桐氣結。
洩憤般的一拳接一拳砸進鬆軟的抱枕，全然是把抱枕當成他的俊臉，打他個鼻青臉腫。
旁觀的金戈忍了半天，最終還是沒忍住，“到底還是桐神更勝一籌。”
旋即輕笑出聲，謹慎的省去對她的稱呼，“進步空間還很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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