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已然過半,火樹銀花燃盡。因為貓妖突然闖出來,長安城的宵禁臨時恢復,遊街的百姓也都散了。
坊間的暖紅的燈籠熄滅了,唯有高懸的圓月愈發明亮地照著寂寞的長安。
面對和暢的詰問,嫿嫿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同樣是月光清冷而明亮的深夜,沒有深重的霧氣,一切都如此清晰可見,以至於魘魂獸那雙因為興奮而圓睜的豎瞳,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中。
彼時她剛修煉出八條尾巴初下小空山,還未走進喧鬧的長安城,便先見到了魘魂獸一點一點蠶食著一個女子魂魄。
小空山距背陰山不過百里,魘魂獸雖然極其罕見,於她而言卻並不陌生。甚至不止一次見過將死之人以亡魂換得新軀體,去完成死不瞑目的復仇。
然而那一天卻是嫿嫿頭一次清晰地聽到,魘魂獸蠶食亡魂發出的咀嚼聲,就好像是在細細品嚐稀世佳餚。
被品嚐的人意外的年輕漂亮,長手長腳掛著精緻的銀鐲子,巴掌大小的鵝蛋臉,嘴唇很薄,眉似柳葉,只是可惜那雙漂亮的杏眼空洞地流著兩行血淚。
眼看魂魄被一點一點蠶食,那女子卻沒有吭一聲,至死都在流血淚,嫿嫿忍不住想看看究竟她有多深的仇恨,於是她捏了個訣,遙遙指了指她的眉心。
所幸她也只剩下了半口氣,幾乎沒有什麼抵抗力便踩入了小空山獨門幻術。
一聲聲清脆的銀鈴聲響起,嫿嫿終於看到從煙雨溼潤的南疆走出來的小少女,救下了在林中讀書讀傻了連毒蛇都沒有發現的那個“呆子書生”。
那書生雖然呆,卻是南疆少有的中原人。
有一張十分能唬人的長相,文弱清雋,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總是被壯碩的南疆少年欺負,卻輕易便吸引了懵懂的南疆少女。
於是書生說要做官為天下生民立命,少女便護著他一路從偏遠的嶺南來到了長安,最後……死在了他的手上。
死不瞑目。
嫿嫿不知道長安空明月夜中的將死少女,可曾後悔離開了煙雨沉沉的南疆。
她只知道天下男子薄情寡信,沒有一個好東西,她想要殺了那個書生!
於是她等在一邊,眼睜睜地看著魘魂獸蠶食了滿心仇恨的魂魄,而後明媚漂亮的少女重生了。
重生的女子五官明豔如盛開的牡丹,一顰一笑簡直勾人無數——以亡魂交換,魘魂獸會給她最容易報仇的臉。
看來這男子不僅薄情寡信,還好色!
“你的靈魂被撕裂了,暫時還想不起來你的仇人,這不要緊。跟我走,我會幫你復仇的,所有薄情男子都該死。”
嫿嫿蹲下身,注視著她的雙眸,說得緩慢又清晰。而後她牽起女子的手,在無邊夜色中,來到了喧鬧的長安城。
月夜依舊空明沉靜,同小空山十分不同,嫿嫿曾經很是喜歡。
如今看著眼前這些自詡為天下生民修道的仁義之師,只覺得月色之下藏的盡是汙黑的血。
“天機派的高徒何不問問遊夫人都做了些什麼?”
嫿嫿吐出一口淤血抬起頭,雙眸直盯著阮夫人,“長安城貴女愛慕南疆來的清雋書生,不擇手段地想要得到他。恰好當時的阮唐大人無權無勢,而你遊可蓉是唯一一個可以為他提供舉薦信的人。所以你讓他拋棄了桑山,拋棄了那個從南疆便一直護著他,最後陪他一路走來長安的南疆小姑娘。”
“這阮唐是個什麼東西?!”和暢脫口而出一句罵,立刻調轉槍口對著遊可蓉問道,“所以你真是小三上位,怪不得人家要殺你,我就不該救你!”
時遷神色怪異地看著她,“……小三上位?”
和暢隨口道:“就是……小妾,不對,外室殺了正妻,謀權篡位自己當夫人。”
時遷:“……”
謀權篡位是這麼用的?
好端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怎麼被天機派養成這副模樣?
“阮哥孤身一人來到長安城,在論道中脫穎而出,文采斐然,卓爾不群。所以我喜歡他,替他引薦了哥哥。”
遊可蓉尚且瑟瑟發抖,聽到這話高漲的怒火瞬間高漲蓋過了害怕,“你這貓妖莫要血口噴人,我從未聽說過什麼南疆少女。”
“你們凡人顛倒黑白的功力見長啊?”嫿嫿從袖袍中抽出幾封信箋砸到她的臉上,“這些都是你請人寫的舉薦信對吧?南疆來的小姑娘必然拿不出這些東西。你把這些信扔給她,不就是想告訴她,你比她更值得?讓她自己離開?”
遊可蓉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信,明明是熟悉的語句,卻陌生至極,無措地搖頭。
這一幕在怒火中燒的嫿嫿眼中,無異於預設。
出乎所有人意料,一條黑色的貓尾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遊可蓉身邊,彷彿幽魂降臨,悄無聲息地纏住她的脖頸,狠狠一卷。
那貓尾的速度太快,和暢完全沒有看清這一動作,反而強烈的心悸襲來,如擂鼓般撞擊著她。
和暢一聲悶哼,捂著胸口半跪在地。
時遷想也沒想,伸手攬住她,“你怎麼了?”
“我給阮夫人貼了一張守護符,符咒碎了。”和暢焦急地望向遊可蓉,她伏在地上,只剩下胸膛微弱地起伏著。
時遷看著地上那條還帶著血跡的純黑貓尾,心生煩躁,“不惜斷尾也要殺了她?說到底這些仇恨與你無關。為什麼?”
嫿嫿氣息瞬間萎靡,眼神卻藏著鋒芒,“助紂為虐的女人更該死!”
“貓妖!你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手!”
承影劍裹挾著半步真神的法力被沈以澤擲了出去。
“我說過,我要保的人,沒人能動!”
伴隨著低沉的怒喝,和暢看到千萬條紅色的命線從身邊人的五指間延伸而出,將承影劍完全困住,硬生生地遏制在了離嫿嫿眉心一寸的地方,連那樣璀璨的劍光都不得透露分毫。
這一次不等沈以澤發難,連和暢都忍不住了——這是第二次了,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山神大人又救了這個貓妖?
“大人,為什麼要救她?”
多少年沒有人敢向山神大人要一個解釋了,可是眼前的少女仰著頭,又黑又亮的雙眸裡都是他。
於是時遷鬼使神差地便說了出來,“我曾經應允過一個人,所到之處,凡是小空山貓妖,定護其周全。”
——所以不是和嫿嫿有什麼孽緣,而是另外一個人。
和暢身量未長,抬起頭只能看見他的下頜,她忽然很想再長高一點,想看看此時此刻他談起那個人的時候,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還不快滾?!”時遷扭頭罵了一句。
“是,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嫿嫿看起來同樣茫然無措,堪堪在承影劍下撿回一條命,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沈以澤的承影劍發出聲聲劍鳴,“我不管你答應了什麼,我只看到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了凡人。”
時遷的目光落在那個奄奄一息的人上,伸出手指點了點,一根紅線沒入了她的眉心。方才還出氣多進氣少的人,胸膛居然開始平穩起伏了。
“沒死,還剩一口氣呢。”
沈以澤盯著她看了一會,手中的劍還沒有放下。
窮鬼師尊,你想打架的心思能不能不要這麼明顯。
和暢突然反應過來,立刻衝著她的背影大喊,“你為何只殺阮夫人?明明是阮唐要了桑山的命,還欺騙了她,你為何不要她的命?”
嫿嫿逃命的速度和她刺殺時一樣快,自然沒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時遷。
“那苗疆少女以亡魂換得軀體重生,若是不能手刃仇人,她會永遠困在這段仇恨中不得輪迴,大理寺卿當然是留給她自己來殺。”
“那亡魂重生成為花魁雨眠時,忘卻了所有記憶。在紅螺寺重新變為魂魄的時候,因大人的生辰帖,才想起了所有的事?”和暢喃喃道,“那她現會重生成什麼樣才可以殺了他?”
“是那個女人。”遊可蓉脖頸上一道血痕觸目驚心地淌著血,她氣息微弱,卻因為護身符強留了半條命。
和暢立刻跑到她身邊,“哪個女人?是不是在御銀坊蒙面的女人?你曾說她一句話就能將阮唐迷得言聽計從。”
“後來我偷偷地看到了她的面容,她的長相同阮哥……阮大人書房中的畫一模一樣,我原以為是那個女人的畫。現在想來,畫像上是南疆少女。”
遊可蓉整個人趴在和暢身上,分明深受重傷奄奄一息,卻強撐著不肯昏過去,“阮大人和她在阮府。”
“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是……想要我去救他?”和暢難以置通道:“他對你不好,只是利用你。”
遊可蓉嘴唇顫抖,滾下兩行清淚,閉上了眼,許久才道:“那些信的筆跡都是一個人,是他寫的。和修士,我想……讓他死。”
這狗血文裡還有這麼渣的渣男?!還是你們紙片人會玩。
“好,我這就去阮府。”
和暢剛走幾步,又回頭拽著工具人的衣袍,“山神大人,陪我去一趟阮府!”
沈以澤呵斥,“小暢,不許胡鬧,長安血案我會解決,送你師姐回去。”
“閃開,我這是要去救人,十萬火急。”和暢拉著時遷的衣袍靈巧地拐了個彎,“沈掌門還是管好自己的徒弟吧!”
時遷聞言挑了眉,終於任她拉著走,問道:“當真不要師尊了?”
和暢一時還真編不出來理由。
這話不好回答,畢竟師尊可是虐戀萬惡之源,況且還有那麼一個前車之鑑,當然有多遠跑多遠。
時遷見她不回答,又換了一個問題,“那你為何要找我?”
和暢偏過頭,仰起臉衝他笑了笑,露出標準的八顆瓷白的牙,“因為……我信任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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