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裴祉皺了皺眉,眼眸微抬,看見了走到河岸邊的女人。
宋鬱雙手插在衣服兜裡,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看他,長眉微挑。
裴祉站在河裡,河水不算深,將將沒過小腹的位置,露出他精瘦結實的腰腹,水珠滾落,氤氳出一道道痕跡。
宋鬱目光在他的腰腹停留了兩秒,覺得嗓子眼裡有些幹。
男人和她對視,不緊不慢,一點沒有被人看到的驚慌和恥感。
誰也沒有說話。
好像荒原裡的獅子和獵物狹路相逢,在沉默裡試探。
試探究竟誰是獅子,誰又是獵物。
最後是宋鬱先沒了耐心。
她伸手摘掉耳機,連著麥克風一起掛在了一邊的樹上。
“這裡是公共區域吧,我可沒有違反約定。”宋鬱先發制人。
“……”裴祉淡淡掃她一眼,很快收回視線,沒有接話。
見他不搭理自己,宋鬱不知道怎麼的較上了勁,更想去招惹人家。
她背靠在身後的棕櫚樹幹,散漫隨意地搭話,“河裡有食人魚,你不怕嗎?”
裴祉復掀起眼皮,盯著她。
許久,他終於開了腔,語氣不鹹不淡,“你可以下來試試。”
英文發音是難得的字正腔圓,嗓音裡帶著溼潤的磁性,很好聽。
宋鬱自動忽略掉了他言語裡的冷淡與攻擊性。
她聳聳肩,“還是算了吧。”
這時,不知從哪裡跳來了一隻小猴子,躍進了水裡。
小猴子一路游到了男人身邊,扒拉他的肩膀,好像彼此認識。
裴祉用部落語言說了句什麼,然後架著小猴子的咯吱窩,將它往水裡丟。
小猴子很喜歡這樣的玩耍,發出吱吱吱的聲音。
宋鬱看著男人和猴子自顧自地嬉戲,完全當她不存在似的。
很久沒有被人這麼忽視,甚至比不過一隻猴子,她更較勁兒了。
宋鬱在河岸邊蹲下來,和男人的距離拉得更近。
“這是你的寵物?”她問。
裴祉給猴子梳毛的動作不停,依然沒搭理她。
宋鬱並不在意,繼續問:“它叫什麼名字?”
“在我們國家,養猴子是犯法的。”她又說。
反倒是小猴子通人性,每次宋鬱說話,就要扭頭去看她,眨巴眨巴它水汪汪的圓眼睛。
朱迪一向喜歡漂亮女人,好幾次想從裴祉的手裡跳出去。
他的眼眸低垂,河水裡倒影出女人的影子,漆黑的頭髮,眼睛明亮澄澈,透著狡黠的光。
裴祉不由想起之前她一臉篤定說不會過來這邊,真是有夠說話不算數的。
小猴子趁著裴祉走神的功夫,手腳靈敏地撲進了宋鬱的懷裡。
宋鬱吃了一驚,隨即頗有些得意地看向水裡的男人。
看吧,它更喜歡我。
“……”裴祉望著在女人懷裡賣乖的小公猴,一陣無奈。
好色的小東西。
“朱迪。”他叫猴子的名字,攜著淡淡的警告。
朱迪充耳不聞,並沒有回去的意思,甚至露出紅屁股朝向他。
宋鬱觸碰到小猴子溼漉漉的毛髮和柔軟的身體,想起之前看到當地人扒猴子皮時的樣子。
她抿了抿唇,不確定地問:“你是準備把它養大了吃嗎?”
沒想到話音剛落,朱迪好像能聽懂她說話似的,立刻從她的懷裡跳了出去,露出尖尖的牙齒,發出憤怒的聲音。
它用長長的尾巴勾住樹枝,躍進了叢林。
像是剛才一樣,突然出現,突然消失。
臨了還甩了她一身的水,宋鬱還沒反應過來,眨了眨迷茫的眼睛。
裴祉瞥見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嗤。
宋鬱盯著男人嘴角勾起的笑意,密匝匝的黑色眼睫蓋下來,冷淡的氣質收斂,多了幾分的柔和。
遠處的夕陽也變成了玫瑰色的霧靄。
宋鬱注意到他的胸前掛了一串鏈子,墜著一顆彎彎尖尖的白色牙齒,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
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直白,男人朝她的方向走來,水波紋四散開來,牙墜兒輕輕的晃盪,晃得她心裡癢癢的。
裴祉的瞳孔漆黑,眸色漸沉,朝她走來的速度加快。
宋鬱怔怔地和他對視,心臟跳動的節奏亦加快,甚至能聽見跳動的聲音,撲通撲通。
耳邊也是嗡嗡作響,像是不真實的白噪聲,越來越高頻。
男人從水裡伸出手臂,肌肉線條勻稱,水珠在陽光反射下發出七彩的光。
他大手扣住宋鬱的腳腕,突然猛地一拽。
猝不及防之間,宋鬱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扯進了水裡。
天旋地轉。
黃色渾濁的水瞬間包裹住她,更要命的是,男人還把她往水裡按。
宋鬱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的念頭,以及罵人的髒話。
沒想到這個當地男人這麼不禁撩。
她不該忘記布日古德的下場,自己可能比他還要慘一些。
恐懼迫使她用力掙扎,反抗男人的力道。
好不容易出了水面,宋鬱一睜眼,看見了水面上方烏泱泱的馬蜂。
馬蜂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極具進攻性,振得宋鬱頭皮發麻。
她的臉色刷得一下慘白,用不著男人再按她,自己就麻溜鑽回了水裡。
一顆蘋果大小的蜂巢不知道被誰扔到岸邊,被驚擾的馬蜂憤怒地在空中盤旋,想要尋找侵犯的物件。
朱迪躲在棕櫚樹的最高處,看到河裡的一幕,笑嘻嘻地拍手亂跳。
在雨林裡,被成群的馬蜂咬那麼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很容易致命。
河水汙濁,宋鬱不敢睜眼,在水裡又不能講話,兩隻手在水裡亂抓,拽住男人的胳膊,焦急地晃動。
裴祉的反應很快,直接環住她的腰,順著河流的方向往外遊。
宋鬱下意識跟著他遊,偶爾小心翼翼地浮到水面換氣。
兩個人靠得很近,隔著被打溼的衣服布料,薄薄一層,宋鬱能夠清晰感受到男人手掌的溫度,胳膊有力,緊緊地扣住她,極具安全感。
河水沒有想象中的刺骨,反而帶著一股暖暖的溫度,應該是被太陽烘烤過的緣故。
宋鬱的心臟跳動格外劇烈,頭腦發脹。
直到他們游出了幾百米的距離,才將馬蜂甩在了後頭。
男人架著她的胳膊,就像剛才架著小猴子一樣,幫她在水裡站穩,她的腳踩在了河床柔軟的泥土裡。
“咳咳咳——”宋鬱從水裡冒出頭來,水順著頭頂往下留,嘴唇止不住打顫。
裴祉扯住河岸上垂下來的樹枝,一個借力,動作利落地翻身上岸。
宋鬱眼睫顫了顫,水珠滾落,回過神來。
她的視線凝在他身上,隨即又失望地撇撇嘴。
嘖。
洗澡還穿褲子。
裴祉將她目光的下移看在眼裡,連失望的表情也捕捉到了,好氣又好笑。
宋鬱的呼吸微喘,剛才遊了那麼久,早就已經沒有一點力氣,連河岸也爬不上去。
“你拉我。”
她的聲音因為嗓子裡嗆過水的緣故,變得軟糯,有啞啞的鼻音。
忽略她現在狼狽的模樣,倒像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在撒嬌。就是撒嬌也是趾高氣昂的,命令的口吻。
裴祉向來是不吃這一套的。
女人的手臂懸在半空,白嫩嫩的,浸著水。
不知道為什麼,他抿了抿唇,最後還是彎腰拉了她一把。
宋鬱的手腕很細,好像他輕輕一折就斷了,軟軟滑滑的,肌膚彷彿象牙般細膩。
“另一隻手也給我。”宋鬱不滿道:“光一隻手我上不來。”
“”裴祉的動作微頓,妥協地攤開另一隻手掌。
女人的小手搭上他的,只攥得住他三根手指。
指尖蹭著他的手背,癢癢麻麻,不動聲色地癢到了內裡。
裴祉猶豫片刻,回握住她的手,包裹進他的掌心,一個使力,把人拉了上岸。
隨即又很快的撤離,後退一步,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宋鬱渾身溼透,穿著的緊身牛仔褲和白色襯衣全軟塌塌地貼著面板,衣服因為沾了水的緣故,變得半透,勾勒出姣好的腰線,胸前的黑色蕾絲若影若線。
裴祉垂下眼眸,鴉羽似的睫毛蓋住了瞳孔裡的情緒。
宋鬱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也有些尷尬。她雙手抱臂,故作淡定地輕咳一聲,腳尖踢了踢岸邊的石子。
“剛才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馬蜂啊?”她問。
雨林裡的馬蜂窩一般都在很高很高的樹上,只要不去故意招惹,一般不會遇到成群結隊的出現。
此時,朱迪從密密匝匝的樹木間跳出來,得意洋洋地蹦躂。
裴祉掐著朱迪的脖子,把它從樹上提溜下來,“以後別在它面前說些有的沒的,猴子都是很記仇的。”
“”宋鬱盯著小猴子褐色的眼珠子,一臉天真懵懂,好像一點惡也沒做似的,朝她呲牙一笑。
沒想到自己原來是被一隻猴子欺負到頭上了,宋鬱哭笑不得。
“行——”她拖著長長的尾音,慢騰騰地走上前一步,兩隻手捂住朱迪的耳朵,抬頭望向男人,“那什麼時候吃他?”語調裡含著故意的捉弄。
裴祉看向她。
女人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瞳孔狡黠明亮,像是一隻慵懶的狐狸。
白色襯衫的扣子不知什麼時候鬆散開來,隨著她的動作,露出精緻的鎖骨,凹出了淺淺的窩,似能斟酒。
男人喉結上下突滾,滑落一滴水珠,氤氳出痕跡。
“等它再大點吧。”裴祉道。
他也確實挺想收拾朱迪的。
小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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