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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看見彈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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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64

讓人將葉和通帶下來休息後,周嘉榮獨自在書房裡坐了好一會兒。

今天紀天明帶來的這個訊息給他的衝擊太大,他需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思索良久,他叫來劉青道:“你去通知葉和通明日武親王上朝的路線,讓幾個最會說話的災民去找他,不要太刻意,其他的去戶部、工部等衙門。”

劉青皺起了眉頭,不解地說:“殿下這不是把功勞讓給武親王嗎?”

周嘉榮淡淡地說:“只有武親王才能帶他們順利敲響登聞鼓。不然,三十板子挨下來,別說告御狀了,他們能留一條命就不錯了。”

登聞鼓懸於朝堂之外,允許百姓擊鼓鳴冤,直達天聽,給有重大冤情的普通人一個申訴的機會,也就是俗稱的告御狀。

不過本朝對敲登聞鼓並不是很支援,因此設定了嚴苛的條件。

想要敲登聞鼓,告御狀,得先捱過三十大板。這打板子裡頭可是有不少的貓膩,怎麼打不痛,怎麼打看起來嚴重卻不會傷及筋骨,怎麼打最狠能打死人,都是有講究的。

這些災民穿得破破爛爛的,若是沒人力保,疏通關係,三十大板很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命都不在了,又拿什麼去告御狀?

劉青恍然大悟:“還是殿下想得周到,不過殿下帶他們去敲鼓即可啊,何必繞這麼大個圈子呢?有您在一旁震懾盯著,那些人肯定不敢將災民打死。”

周嘉榮看了他一眼,譏誚地說:“我帶去的人,父皇未必會相信,恐怕還會懷疑是我在從中作梗,故意想害老四呢!等他查證完,得耽誤不少時間門,我們等得起,江南的災情等不起。”

同樣的事情,若是看好的武親王去做,父皇覺得這是武親王有仁義之心,為民做主有擔當,欣慰又高興,為有這麼個兒子自豪。可若是換了他這個被父皇極為警惕的皇子,父皇恐怕又要擔心他是想以此收買民心,從中牟利,更甚者懷疑這災情都是他編造的,就是為了跟哥哥弟弟們一別高下。

劉青聽完這其中的緣由,很是替周嘉榮不平。不過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忍著滿腔的怒火道:“小人知道了,小人這就去。”

周嘉榮揮手,等他出去後,又悄悄換了身衣服去穆家。

護國公聽說了江南的災情和他的來意後,神色肅穆地說:“殿下決意去江南了嗎?”

周嘉榮點頭:“對,紀天明有一點說得對,我應該做出成績,否則憑什麼讓父皇認可我,讓朝臣們甘願站在我這邊,讓天下的黎民百姓支援我?就憑我姓周嗎?那周平正、周洪宇、周瑞安他們一樣姓周,憑什麼我覺得自己比他們更有資格?”

以前他天真的以為自己最受寵,在眾皇子中出身最高,又有強力的外家保駕護航,比誰都有資格。

但經歷了這麼多事,周嘉榮的想法也跟著變了。寵愛不過是鏡花水月的東西,虛無又飄渺,無論是他還是大哥、二哥,父皇的寵愛都可能說收回去就收回去。他出身再高也到底不是嫡子,就是嫡子也未必能合父皇的心意,古往今來多少嫡長子被廢。

至於外家,確實是他的助力,但他也不能完全依靠穆家,不然以後恐怕會真如他父皇最擔憂的那樣,成為穆家的傀儡。人心易變,誰也不能保證現在穆家完全忠於朝廷,以後也一直不會變。

護國公看著周嘉榮年輕的、充滿朝氣又堅毅的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殿下能這麼想,老臣甚是高興。不過此去江南賑災,有一定的危險性,老臣安排幾個身手好的侍衛保護殿下吧。”

周嘉榮搖頭拒絕了:“多謝外祖父的好意,不過我身邊有劉青他們,還有父皇派來的十個侍衛,出發時父皇定然還會分撥一部分銀糧,也會派軍隊護送,我安全無虞。今日前來,是想請外祖父幫忙,在朝堂上支援我去江南。”

他擔心興德帝不會放他南下,畢竟這不像當年紀天明的案子,也不歸大理寺管。這時候就需要一些比較有分量的大臣幫他說話了。護國公請了病假久不上朝,他不能出面,但他畢竟人脈在這,完全可以暗中找人幫周嘉榮說話。

護國公聽完周嘉榮的來意後,頷首道:“這是自然,你放心吧,此去江南多有不易,殿下還有什麼需要老臣做的,但請吩咐。”

周嘉榮笑著說:“還真有一件,這段時間門,我看了一些史書上關於抗洪的記載,此事光有決心不夠,還需要懂這個的人,外祖父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救災除了賑濟災民,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事,那便是亡羊補牢,興修水利,以免造成更大的損失,此外還能儘快恢復生產,補種,增加一部分今年的收成。不然這麼多災民,總不可能一直指望朝廷撥款放糧,想要度過今年的難關,還得靠災民自救,補種一部分糧食和生長週期很短的蔬菜等,解決災民的口糧問題。

護國公覺得周嘉榮此話很有道理,仔細思考了一會兒道:“臣這裡倒是有一個人舉薦。興德二年兩湖發生過大洪水,當年有一名水部主事好像姓常,表現非常突出,重修圩堤兩百多所,回京時兩湖百姓萬民相送,陛下在朝堂上大力表揚了他一番。按理來說,他後面應該平步青雲才對,怎麼沒聽過這個人。”

當年護國公正好從西北迴來,因此聽聞了這位主事的事蹟,只是他常年在西北,也不瞭解工部的官員,後來回京就忘了這號人物。周嘉榮今日提起,他方想了起來。

周嘉榮聽完後很是激動,官員在外面的成績可能造假,但一個小小的九品主事能得萬民相送,必是他在兩湖為民做了實事,獲得了百姓發自內心的認可。

“外祖父記不起沒關係,我派人去打聽打聽這個人。”

護國公笑道:“也行,不過等陛下下旨後吧,你去工部直接調閱興德二年官員的檔案即可。”

“嗯,明日早朝完,我就去工部。”周嘉榮興致高昂地說道。

說完了這事,護國公又根據自己多年打仗的經驗,提點周嘉榮:“江南現在定然物資匱乏,你帶一些藥物過去,若是生了病也有藥。那個紀天明,雖無官職在身,但目光長遠,敢於直言進諫,此人可堪大任,他在江南經營多日,殿下可多多用他。”

“我明白。”周嘉榮謝過他的好意,起身告辭。

***

翌日,五更天,天剛麻麻亮,整個京城都還在沉睡中,但官員們已經穿戴整齊,守在午門外,只得城樓上的鼓聲響起,宮門大開時,便依次進去上朝。

等了一會兒,宮門還沒開時,不遠處忽然來了幾個衣衫襤褸,臉上髒得看不出長相,頭髮亂蓬蓬打結成一團團的,骨瘦如柴的男人走了過來。為首之人,頭髮斑白,佝僂著背,來到登聞鼓下,抬頭望著光滑的鼓面,眼底迸射出強烈的光芒,宛如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看到了綠洲。

大臣們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了過去。

“這些人是要敲登聞鼓嗎?”

“已經許久沒見過敲登聞鼓的人了吧?”

……

大臣們竊竊私語,本朝登聞鼓形同虛設,敲的人極少,因為這跟送命沒多大區別。畢竟,若是有人脈,有背景的人也不至於需要登聞鼓來替他們伸冤。會敲這個鼓的幾乎都是底層老百姓,肯定是沒錢打點的。

蔣鈺也知道這個情況,皺了皺眉,不忍地上前勸解道:“老人家,你若是有冤情,可以到刑部或是大理寺伸冤,不必來敲這登聞鼓。”

今上喜歡聽好話,所以對登聞鼓也不大喜。上行下效,底下的人知道興德帝的性格,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三十板子都是嚴厲執行的,這老伯年紀這麼大了,若是捱了板子,還能有活路嗎?

老者輕輕擺手,說道:“多謝這位大人好意,小民的事,大人也幫不了,只有皇帝陛下方能幫我們。”

在這裡等著上朝的有幾個不是大權在握的,聽到老人的話,頓時來了些興趣。萬永淳一向跟蔣鈺不對付,但這次卻站在了他這邊:“好大的口氣,說來聽聽,什麼樣的事,咱們這麼多人還解決不了?”

老者側頭看了一眼這些身著威嚴官袍,或好奇,或不屑,或漠不關心的老爺們,低垂下頭道:“小民乃是蘇州府下長洲縣人氏,今日擊鼓鳴冤,是想當面向陛下陳情江南水災,懇請陛下開恩,救我江南萬萬百姓!”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哽咽了。不想被人看到他落淚的樣子,他別開頭,抬起髒得看不出來原來顏色的衣服,輕輕擦了擦眼角。

聽聞了他的來歷,大家方才知道,原來這幾人是江南水災的難民,難怪穿得這麼破爛悽慘。

不過中山王不是帶人去江南賑災了嗎?而且工部的員外郎向善還先一步去了江南,都過去了這麼久,江南百姓怎麼還這麼慘?

大臣們各懷心思,有幾個跟毛青雲不對付的還特意看了他幾眼,故意說道:“原來如此,老伯,朝廷已經發放了銀子,還責令附近的府縣開倉救災,你們怎還會跑到京城來呢?”

老者還沒吭聲,他身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就忿忿不平地控訴道:“什麼賑災銀子,糧食,我們都沒看到。江南大米一天一個價,十幾天前,我們從江南出發時,已經是一百多文一斤了,現在不知道漲到了多少,我家都被沖走了,我爹孃哥哥妹妹也不見了,什麼都沒有,怎麼買得起這麼貴的糧食。不走,再留在那只有等死了。”

才經歷過京城糧價漲到一二十文錢一斤,百姓們和低下層官員都受不了了,叫不跌的京城官員一聽說江南米價這麼貴,一個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也太誇張了,別說是這種災年,便是太平盛世,老百姓也吃不起這麼貴的米啊。

剛才出聲那官員驚訝地說:“這樣啊,哎……”

他沒再說什麼,只是最後那一聲嘆息彷彿一記耳光扇在了毛青雲臉上。

毛青雲心情很不好,但他臉上沒顯露絲毫,悄悄給翰林院侍講文彪使了個眼色。

文彪會意,上前溫和地說:“原來如此,這裡面定然有誤會,我們會奏請陛下查明。登聞鼓敲之前需得受三十大板,這位老伯還是別敲了,先找個臨近的客棧住下等訊息吧。”

說完他還慷慨解囊,掏出了一貫銅錢,遞給老者。

這群難民從江南到京城,一路風餐露宿,蹭好心商隊的馬車,日夜兼程,餓了就沿路乞討,渴了就去河邊喝口水,已經許久不見這麼多錢了,還真有些心動,尤其兩個年輕人,眼珠子都黏在銅板上了。

只有老者堅持不答應,他擺手說:“多謝大人的好意,只是小民的族人、親朋還在等著小民,小民一刻都等不了。”

“族爺爺!”少年郎見他脫了外衣,準備上前受刑,連忙道,“讓我替你挨這三十板子。”

老者推開了他:“不用,你還這麼年輕,打出個好歹怎麼辦?我老了,不中用了,如果能用我這具殘軀為家鄉百姓做點什麼,也不枉費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咳……”

說到最後,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顯然,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眼睜睜地看著他躺到行刑的椅子,幾個年輕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在場不少大臣也有些動容,想替對方說說情,可一想到現在在江南賑災的是中山王,不少人又怕觸怒中山王和毛青雲,打了退堂鼓。

蔣鈺這人性子直,見不得這樣的事,猶豫片刻,正想站出去,卻被鄭玉給拉住了,用眼神示意他別動。京城到蘇州府,千里之遙,這些人能告到京城,背後沒人,他可不信。

這麼一耽誤便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等蔣鈺回過神來時,高高舉起的板子已經快落到老者背上了,蔣鈺不忍地閉上了眼睛,但意料中的板子聲並未響起。

蔣鈺睜開眼睛,看到武親王抓住了行刑之人手裡的快要落下去的板子。

那侍衛驚呆了,哆哆嗦嗦地說:“武親王殿下,小的……”

武親王鬆開了手說:“這三十板子我替他捱了!”

這話一出,群臣激動,尤其是看好武親王的大臣們更是一個個興奮地說:“殿下仁慈!”

看看,這才是明主。武親王的胸襟,愛民之心,豈是其他幾位王爺能比擬的?

只有侍衛嚇傻了,忙哆嗦著說:“不,不行,武親王殿下,您,您就別……小的不敢!”

開什麼玩笑,陛下又沒下旨,他哪敢對抗擊匈奴的大英雄下手,若這板子真的落下去,就算武親王不撕了他,那些擁護武親王的百姓也很可能朝他家扔爛菜葉子。

老者也很感動,雙目含淚道:“多謝武親王殿下,是小民想敲這登聞鼓,豈能讓武親王殿下替小民,不可。”

然後又對侍衛道:“打吧!”

侍衛偷偷覬了武親王一眼,見他站在一邊不動,盯著他們,但也沒阻攔的意思,稍稍鬆了口氣。

可武親王很明顯是想保這老頭,他若是將人給打出個好歹,武親王記恨他怎麼辦?

低咳一聲,侍衛雙手顫抖,對另一人道:“王五還是你來吧。”

王五從架子上又抽了根板子,上前行刑。

雖然他們做得自然,可在場的大臣哪個不是人精,馬上明白這兩人是換了一根打得不那麼疼的板子。

王五拿起板子,高高舉起,一板子下去,老者雙手死死扣住身下的木板,臉皺了起來。很顯然,哪怕侍衛手下留情了,這板子對老者瘦弱的身體來說,仍是不輕。

十板子下去,老者已經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痛苦的□□。

有些大臣不落忍,別開了目光。

毛青雲自從武親王插手之後就知道這事是沒法掩蓋下去了,他很惱火,中山王報喜不報憂,也不知是什麼情況,一會兒要怎麼應對,才能讓陛下不那麼生氣呢?

二十板子下去,老者已經連呼痛的力氣都沒有了。

少年郎和其餘幾人,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老者,聲音悲涼悽慘,讓人無不動容,不止在場大臣,就是早起的百姓聽到哭聲,也忍不住遠遠駐足。

武親王皺眉,瞥了王五一記。

王五手上一抖,板子差點飛了出去。冤枉啊,他真的沒下死手,已經很輕了,實在是這老頭的身體太差了。

擔心將人打死了,武親王不會放過自己,最後十板子,王五乾脆明晃晃地放水,一板子比一板子輕。

打完後,他大大鬆了口氣。這簡直比讓他將人往死裡打都還讓他為難,好在人還留有一口氣。

少年郎幾人見老者還活著,連忙扶著上前扶他:“族爺爺……”

老者吃力地說:“扶我去擊鼓!”

兩人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到了登聞鼓前,另一人取下鼓槌遞到老者面前。

老者用盡全身的力氣,重重敲到鼓面上,發出驚天一響,這響聲彷彿要衝破籠罩在頭頂的烏雲,直達九天。

這一槌彷彿用盡了老人畢生的精力,下一刻,他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鼓槌骨碌碌地滾到了地上,少年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呼:“族爺爺……”

遠處喬裝站在百姓中的葉和通看到老者倒下,死死咬住了唇,雙目通紅。身後一個隨從低聲道:“葉先生,已經備好了馬車,您該走了。”

葉和通對著老者的方向,重重鞠了三次躬,然後扭頭跟著隨從離開了京城了。

他的這番舉止沒人發現,即便有人看見了也會以為是不忍,因為很多老百姓的心都被提了起來。

有人上前探了探老者的鼻息,輕輕搖頭,沉重地說:“沒氣了……”

隨即,城樓鼓聲響起,宮門開啟,群臣魚貫而入。

武親王看了一眼那少年郎:“你叫什麼名字?”

“李鐵蛋。”少年郎擦了擦眼淚,沒忘記這個人剛才替他族爺爺說了好話。

武親王說:“雖然敲鼓之人已死,但作為他的晚輩,你也可以承其遺志向,可願隨我進宮!”

少年正處於憤怒和痛苦中,忘了害怕,道:“好!”

武親王領著他歸了隊,又吩咐人將老者的屍體送去義莊安置。

等人都進去後,周嘉榮才姍姍來遲。遠遠的,他看了一眼登聞鼓下面的那攤血跡,眼底閃過一抹黯然,他還是太弱了,不然何至於用這種方式,這種手段去打動父皇,引起群臣的憤怒和共鳴。

不能讓這些災民的血白流,他收回目光匆匆趕到朝陽殿。

朝堂之上,興德帝端坐在威嚴肅穆金光閃閃的龍椅之上。

他掃過眾臣,問道:“有人敲了登聞鼓?”

朝堂上靜默了片刻,蔣鈺站出來道:“回陛下,有一老者,自稱是蘇州府長洲縣人氏,是他敲響了登聞鼓。”

這鼓已經好幾年沒響起了。

興德帝皺眉:“蘇州府人,這麼遠,他到京城伸什麼冤,人呢?”

武親王帶著李鐵蛋站出來道:“父皇,那位老伯捱了三十板子,敲了登聞鼓後,已含笑離世,此乃是他的族孫!”

李鐵蛋不懂朝堂上的規矩,直愣愣地跪下,連續磕了三個響頭,邊哭邊說:“皇帝陛下,求求你,要替草民做主啊。草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洪水中失散了,家也被洪水沖垮了,什麼都沒了。小民只好跟著族爺爺,如今族爺爺也死了,草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皇帝陛下,求求你……”

周嘉榮站在一旁,聽到他這前言不搭後語,一直說不到重點的話,忍不住有些發愁。不過也許正是這樣的質樸好掌控能夠更讓他父皇放下戒心。

果然,興德帝並未生氣,反而和氣地問道:“此乃天災人禍,人力不可違。朝廷已經派人去救災了,你們為何還上京城敲登聞鼓?”

李鐵蛋抹了抹眼淚,這才說道:“皇帝陛下,草民沒吃的,家裡的財產牲畜都被沖走了。大米要賣一百多文一斤,草民買不起。朝廷每日的施粥,就五個大缸,清得能照出人影,每人一天限量一碗,可草民從半夜去排隊也不一定能排到。最後大家只能守在粥棚前,可又被那些大人們給驅離了。我們族裡的沒被大水沖走的族人已經死了好幾個,沒有辦法,族爺爺帶著我們一路乞討北上,只求朝廷能夠救救我們的族人……”

說完,他朝著興德帝的方向又開始磕頭,一個接一個,咚咚咚的響,讓人聽了都覺得疼。

興德帝被他吵得頭痛,趕緊讓孫承罡制止他。

孫承罡很會做事,在興德帝面前從不敢擺任何架子,當即跑下去,也不管李鐵蛋身上有多髒,將他扶了起來:“不要磕頭了,站起來,陛下問什麼,你老老實實回答。”

“誒。”李鐵蛋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抬頭沒規矩地望著興德帝,眼睛格外的明亮,再配上額頭上紅紅的印記,看起來真是憨厚又不聰明的樣子。

興德帝很喜歡這樣的順民,緩緩開了口:“蘇州城的常平倉、義倉、社倉等倉庫沒有開放嗎?”

李鐵蛋搖頭:“草民不知,應是沒有吧,若是有族爺爺也不用每天發愁吃什麼,怎樣才能不餓死人了。”

興德帝皺眉:“那蘇州還在下雨嗎?”

“下的,晴半天下一天,斷斷續續的,一直下個不停,連城隍廟都進了水,草民們只能找個雨小一些的地方,睡在街上。”李鐵蛋如實說。

興德帝不悅地問:“那善堂呢?”

善堂是各地收養鰥寡孤獨的窮人和乞丐的地方,這些難民被沖毀了房屋,無家可歸,照理也應該去善堂才對。

李鐵蛋撓了撓頭說:“我們去得晚,那裡已經沒有能住人的地方了。那裡一間門屋已經住了幾百個人,但凡能躺下的地方都有人了,我們這些族人老弱病殘的多,打不過他們,只能流落街頭。”

李鐵蛋所言雖是一些民間門的小事,可窺一斑而知全豹,從他的描述中,可以想象得出蘇州城如今有多混亂。這可是江南富庶之地,繁華的大城市,情況就已經如此糟糕了,那更別提其他貧窮的小縣城,只怕災情會更嚴重。若是再不行動起來,死的人會更多。

朝堂上的大臣並不都是酒囊飯袋,只知道爭權奪利的,他們很多人也是心懷天下,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心。

翰林院侍講學士張玖仟站出來道:“陛下,江南乃是我大齊糧倉,也是賦稅收入最多的地區之一,關乎國之根本。如今江南災情嚴重,民不聊生,懇請陛下,另派得力之人,南下救災。”

這話雖沒點中山王的名,可其實已經在暗指中山王救災不力了。

也是,陛下派了那麼多人給他,還讓他帶了五十萬兩白銀南下,可他半點作為都沒有,江南的災情如此嚴重,他遞回來的兩封奏摺還一個勁兒地說好,有氣節的讀書人都看不下去。尤其是想到剛才為了敲響登聞鼓而死的李老頭,他們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有了他開口,當即又有一名官員站出來,而且說話更大膽:“陛下,中山王去江南已有二十餘天,江南水患絲毫不見好轉,臣也贊同,召回中山王,另派得力之人南下救災。”

監察御史頭更鐵,站出來道:“陛下,臣願意隨行去江南。此次救災,中山王辦事不力,還一味欺上瞞下,依臣之見,當追查中山王的責任,查清楚,朝廷劃撥的五十萬兩銀子去了哪兒?還有江南的糧倉為何沒開,裡面的糧食又都去了哪兒。”

這話更尖銳了,將矛頭直接指向了中山王。

緊接著兵部、工部、翰林院、鴻臚寺、太常寺等部的官員都站出來要求興德帝再派人南下救災,也有要求追究中山王在此事中責任的。

毛青雲急得額頭上汗水直流,知道中山王這次是惹了眾怒。江南學子非常有出息,全國為官者有小半出自江南,定然對中山王的救災不滿。現在武親王、榮親王和蜀王的勢力只怕也會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他一個人獨木難支,實在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為中山王開脫。

思索片刻,毛青雲站出來,跪下道:“陛下,張大人他們說得有道理,中山王救災不力,當嚴懲。懇請陛下派人南下替換他,主持江南大局。”

他這個舅舅都主動站出來這麼說了,更沒人再反對這事了。

興德帝掃了一眼跪得規規矩矩的毛青雲,刻意晾著他,沒叫他起來,而是望向群臣道:“既然你們都說另外派人南下救災,那可有合適的人選?”

這下大臣們不說話了。有的是自感沒那個本事,能夠力挽狂瀾,迅速解決如今江南的亂局,還有的覺得這事很棘手,一個處理不好恐怕頭上的烏紗帽不保,就像中山王一樣,所以也不吭聲。

偌大的朝堂上,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孔祥勝,你說呢?”興德帝開始點名,又把工部尚書孔祥勝叫了出來。

孔祥勝額頭上的汗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也不敢擦,戰戰兢兢地說:“陛下,員外郎向善乃是工部最擅長水利工事修建之人,他已經去了江南,依微臣看來,這次需要一個更有分量,能夠調動江南各派官員和地方的人方能奏效。”

他就只差說他們工部不行了。

興德帝滾刀肉見多了,辦不到總比誇海口胡亂接差事強。

他目光左移,看向了毛青雲:“毛尚書,你怎麼看?”

毛青雲知道,這是興德帝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可他確實不會治水,而且他這一去,能儘快解決江南的水患,安置好災民,獲得朝廷的信任那是最好。可若是沒辦好,只怕也要吃掛落。

毛青雲沒什麼信心,因為他比在場的諸位大臣都清楚,國庫裡已經沒有銀子了。那麼多的難民需要填飽肚子,還要興修水利,這哪一樣不需要花銀子?沒錢什麼事都辦不成。

可他也不好直接拒絕興德帝。

就在毛青雲愁得頭髮都快白了的時候,一道如同天籟般的聲音,解救了他。

周嘉榮適時地站了出來道:“父皇,兒臣願去江南,為父皇分憂解難。”

毛青雲抬頭看了一眼周嘉榮的背影,心說,這是什麼二傻子?三皇子果然腦子不行,沒看武親王都沒跑出去接這個擔子嗎?他來?他知不知道怎麼救災啊。

不過有個替死鬼也挺好的,他樂得輕鬆。毛青雲頭一低,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興德帝的想法顯然也跟毛青雲一樣,斥道:“胡鬧,你懂什麼救災?”

“四弟都行,兒臣為何不行?況且,救災此事,應有當地的官員,還有精通救災情況的官員隨兒臣南下,處理災情,救治災民,兒臣只是做為一個監督者,看他們辦得好不好而已。這有什麼難的?”周嘉榮大大咧咧地說道。

給人一種他是心血來潮的感覺。

興德帝更加不信任他了,直接略過了他:“諸位愛卿,可還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對於怕被點到的人而言,周嘉榮願意出來擔此大任是個好事。但對於憂國憂民的純臣來說,一個皇子已經壞了事,耽誤了這麼久的災情,再來一個老百姓還有什麼活路?

就在大家猶豫不決時,順天府尹鄭玉忽然站了出來,道:“陛下,微臣覺得榮親王殿下所言有一定的道理。派他帶隊,再安排幾名擅長救災治水的官員一道隨行,定然能控制住江南的災情。就如榮親王殿下所說,救災之事,不必由統帥事必躬親,他只需負責監督,及時向朝廷彙報情況即可。”

他的表態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朱強更是訝異地看著他,不對啊,他們跟鄭玉沒什麼交情,這次安排出來支援殿下的也不他。

蔣老頭站出來表態支援榮親王都不稀奇,這順天府尹鄭玉可是跟榮親王和穆加八竿子都打不著,平日裡也沒什麼往來,鄭玉是吃錯了什麼藥?

鄭玉接收到四面八方的火熱目光,巍峨不動,心裡還有些得意。你們懂什麼?京城糧價這麼快穩定下來,榮親王功不可沒。這樣悄悄出手,沒有利用任何權勢,便悄無聲息的將糧價降了下來,這朝中有幾個人能做到?

現在江南最大的問題,不就是賑災不力,糧價太高,百姓沒吃的嗎?正好派榮親王去將糧價給弄下來。

鄭玉的話還是有幾分重量的,有一批不大堅決反對的沉默了下來,還有一些生怕自己被點名的,趕緊站出來聲援鄭玉,支援榮親王擔任欽差前去江南。

最後朝堂上竟超過了一半的官員贊成讓榮親王擔此大任。

興德帝不大滿意,看向他的好大兒武親王。

武親王對於周嘉榮突然冒出來說要去江南剛開始是持懷疑態度的,覺得周嘉榮是想以此掙表現,出風頭,博取父皇和朝臣的好感。但周嘉榮一個長居於京中,沒吃過苦頭,也沒見識過洪水的人,怎麼會救災?

他覺得周嘉榮這是走了一步爛棋,自是樂見周嘉榮吃癟。

所以對於興德帝的目光,他裝作沒看見。他的名聲已經夠好了,雖然去江南可能會讓他的名聲更上一層樓,眾望所歸,但更大的可能是救災不力,讓父皇和大臣們失望。

他可不想冒這個險。

興德帝見他不吱聲,大臣們也沒人願意南下救災,還一個個支援周嘉榮,窩火不已,憤怒地說:“退朝,榮親王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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