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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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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存量博弈

“你對上市公司有誤解。公司上市後,由私人公司變成社會化公司,你對公司的所有權都是以股價標定的,投票權與決策權也是一樣。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說,只要過了大股東禁售期限,那就是隨時準備分家的趨勢了。”

“你是說,哪個要走?”

“並不能夠確定哪個要走。你想想,老董事長,已經走了一部分了。最開始,他不管公司具體事務,就算是部分離開,今天還把部分股權轉讓掉,拿了現金,是不是算部分分家?社會化的股份公司,股東們來來去去,董事會總在變動,這就是一個進了家門,但隨時有分家方案的樣子,對不對?”

冬子不太理解,老董事長,自己新手創辦的公司,在公司發展好勢頭的時期,為什麼要離開。

為了這事,小袁作了一個分析。假如公司創始人,是辦一個養豬廠。那麼,辛苦地把豬養大,肯定不單純為了吃。肯定是為了賣。當年那麼努力地工作,就是為了把豬減肥,好在市場上賣個好價錢。

公司上市後,估值高出淨資產一大截,當然算是好價錢了。在公司發展最為興旺時,賣出自己的股票,這是最聰明的做法。一個養豬的,對自己養育的生豬再有感情,他最終的目的,也是要賣掉它的。除非,你把它當種豬,才會保留很多年。

這個比喻雖然有些粗俗,但也不無道理。

小袁繼續解釋到,還有一個原因,促使老董事長的部分退讓。那就是,在與另一位創始人的博弈中,他落了下風,與其將自己的所有錢財掌握在別人手中,不如落袋為安。況且,新來的戰略投資者,給他轉讓的股份,有一個好的價錢。況且,聽小道訊息說,老董事長的兒子,在美國發展。

“喲,他兒子還很了不起呢。”冬子感嘆到,能夠在美國發展的人,至少英語比較好吧?

“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個普通的富二代而已。”小袁輕蔑地說到:“他出身的起點,也許我們一輩子努力,到了頂點也趕不上他。聽說他在美國經營一個進出口公司,還炒點房地產。當然金融危機過後,美國的房地產現在是個低點。但這都不是主要的。”

按小袁聽到的訊息,老董事長的兒子,與部分普通富二代一樣,當年在國內讀中學成績一般,考上個二本都很困難。所以,父親花錢,把他搞到美國讀大學。當然,也透過投資移民,把兒子老婆的身份,搞成了美國人。要知道,投資移民的門檻看起來很高,其實就是有錢就行。你覺得高,是因為你錢不夠。

他兒子在美國,而這個戰略投資者,據說也有華爾街的資金,所以,進入公司究竟是為了什麼,這事還很難說。

“好不容易擺脫了義大利,又來了美國人。”冬子感嘆到。這個公司,原來是跟義大利品牌做代工的,後來自創品牌做大了,才具備了上市資格。

“其實,老董事長跟新總經理,究竟是什麼關係,這個我們不曉得。但是,他們在董事會,至少在今天,是站在一起的,這是明顯的。老董事長拿到錢,部分退出權力中樞,還有另外的打算。”

“什麼打算?”

“狡兔三窟唄。把雞蛋放進一個籃子裡,總有危險的成分。所以,中國有資產,美國有資產。他是中國人,他老婆孩子是美國人,哪裡不安定,就往另一個方向跑,有這種打算的大老闆多了去了。”

冬子不太理解,一個人非要離開故鄉祖國,往外國跑。偶爾去去是新鮮,長住那裡,對於老董事長這個歲數的人,真的合適麼?

小袁說了這方面的想法。其實,這不僅是為資產安全考慮,還有一個背景,就是對中國目前這個大時代,還不太信任。他們可以說是因為時代背景與政策開放紅利,得到了好處,但對這種紅利持續的模式與時間的長度,不夠信任,總害怕政策變化或者發展受限,自己的資金不安全。

其實,這種不信任,是他們沒有充分理解中國目前這個時代。這個時代變化如此之快,從經濟方式到個人生活到國家政策,發展如此迅猛,絕大部分人是不太理解的。

人們對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總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感。混得差的人,總想回到過去人民公社的時代,反正大家都一樣窮,也就沒什麼可報怨的。進入存量時代,只要沒有博弈,大家也過得自然。

還有一些時代的受益者,對自己為什麼受益無法理解。總覺得,這是偶然的運氣。天底下哪有這麼多好運氣的人呢?這肯定有巨大的時代邏輯。中國已經走上了一個正確的道路,在飛速發展的增量時代,人人都會是受益者。

但一些人受益太快太大,自己都不敢相信,這種好運會持續下去,所以,按人的本能,對無法理解的東西,採取迴避的態度,所以就有移民的衝動。

“那外國的月亮就一定圓嗎?在美國就安全?”

“美國有兩樣好東西,他們以為自己去了就會更安全。第一樣,這是一個典型的資本主義國家,也就是,錢多是大爺。錢多的人,有時殺了人都可以無罪,很長曆史都是這樣。當然這事中國偶爾也有,但是小機率事件。所以,有錢人的天堂,這句話不是白說的,是有大量事實支撐,有國家體制保障的。第二樣好東西,就是國家強大,外來入侵以及外部壓力能夠承受,所以能夠保持國家的相對穩定。當你的錢到了只剩下數字意義之時,你對安全的需求就更大了。所以,他們認為,那裡安全。”

“對啊,這兩條理由,很有說服力啊。”冬子覺得,小袁所說的理由,已經可以解釋老董事長的心態了。

“但是,他們忽視了另外的因素。僅就美國而言,有些不利因素,他們沒有仔細考慮。第一,他們沒考慮增長。美國的增長不是說沒有,它的經濟增長速度跟中國比較,就不成樣子了。在你掙錢的階段,你離開賽場,在你能夠當運動員的時候,你當觀眾,等於是喪失了機遇,是要付出機會成本的。”

冬子對機會成本這個詞,還是有些理解的。最近兩個月,在辦公室,他不僅看了圖片,還看了公司的報告及分析材料,還看了大量的經營資料,有了一些經濟學概念。

但小袁怕他不太懂,就舉了個例子。“假如老董事長,現在就全部賣出他手上的股票,他能夠套現大約二十幾個億。但是,中國在發展,公司的規模在擴張,現在的董事長的財富增長速度,肯定會超過老董事長的,對不對?”

這個好懂,冬子點了點頭。

“這只是從掙錢的角度講。從安全形度講,也是不一樣的。在美國,有幾個華人能夠混到上流社會的?百人會的成員,有幾個是新移民?”

“什麼是百人會?”

“就是在美國上流社會中有一定名望的華人團體。這些人,大多數是上一輩人就到了美國,或者至少也是幾十年前就進入美國的。但他們中,政治家是極少的,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個州議員。但是,老董事長,今天在中國,已經就是廣東省政協委員了,僅用了十幾年的奮鬥,就到了這個政治地位。所以,在美國去,丟掉政治上的優勢到得到政治上的弱勢,是划不來的。更莫說對華人的莫些誤解與歧視,總是偶爾有所發生。”

冬子覺得,這種以職位論高低的政治分析,好像說得通,但又有些不全面。但是,你能夠要求一個正在喝酒的人,說話那麼精準麼?

“第三一點可能大部分人沒想到。美國現在已經進入存量博弈的階段了。什麼意思?普通人財富增長與社會地位流動的路不通暢了。有資料顯示,普通美國人的實際工資收入,扣除物價因素,幾十年沒有像樣的增長了。在這種典型的存量階段,就存在博弈了。政治因素會越來越強地影響每個人,而你作為政治上的弱勢群體,處境會開始下降。而中國,卻恰恰相反,我們處於增量的階段,政治就會保持著穩定。大家都在考慮生產,而分配的權重,是比較小的。”

冬子從小袁的說話中,得到幾個直觀的論點。比如政治是與分配有關,而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卻直接來源於生產。一個興旺而上升階段的國家,肯定是最注重生產的。而處於存量博弈的國家,更注重分配,或者政治變化大。變化大是中性詞,如果用貶義詞,就是政治不穩定。

那麼,政治不穩定,也會帶來資金的不安全,甚至這種不安全,會涉及到人身安全問題,那可是要命的東西。小袁還介紹了過去在南洋的幾個國家中,出現的排華事件,以及歐洲的種族事件,那種殘忍與危險,讓人害怕。

“我覺得,老董事長兩邊下注,也算是理性的。人人都會為自己考慮,無可厚非。他保留部分股票,保留中國籍,保留政協委員,這不也是對中國有信心的表現嗎?”

“當然,一個人成功到這種程度,肯定是有頭腦的。但是,他的錯誤對於公司來說,就是一種判斷失誤。”

“什麼失誤?”

“方向上的失誤。”小袁喝了口酒:“新總經理以效益為名進行改革,表現上是增量改革的口號,但實質上,是基於存量博弈的分配行為,這在方向上,是錯誤的。”

這一段就需要冬子細問了,反正酒也多菜也熱,小袁倒不急不慢地解釋起來。

如果要從效益角度出發,需要改善的部門,應該是銷售部門與生產部門。因為產品是公司的核心,是效益產生的起點與終端。但是,財務管理制度,雖然能夠節約出管理的小錢來,但終究是一種分配製度的改變。在增量發展階段,以分配為重點,這個方向就錯了。

“將軍趕路,不打兔子。”小袁用了這個俗話來說明。將軍趕路是為了戰鬥的勝利,而兔子這點小利,要花時間和精力來打它,是一種時間上的浪費。做大事的人,必須以大事為重點。如果一上臺,就把精力放在權力的爭奪上,放在小利的盤算上,那就沒有做大事的氣魄與打算。

正是因為這一點,董事長才在董事會里佔了上風。畢竟董事會里的其他成員,沒有人移民出去,也沒有稀釋股票,沒有轉移財產。他們大多數都看好公司的前途,所以,這事經過董事長一明說,大家就反對那個賬務改革方案了。

“既然董事會的觀點達成了一致,大家都為發展而來,今後的爭鬥,恐怕要少些了吧?”

“不可能,會有很長時期的爭鬥。”小袁一拍大腿:“哎呀,神仙打架,難為小民。如果領導們都在內耗,公司效益不好了,我們拿的資金,是不是也要縮水呢?”

他還沒有解釋為什麼有長期爭鬥,但把利益鏈聯絡到我們自身,這讓冬子覺得,他不是一個空講理論的人。公司的利益,其實關乎每個員工。

“這是我的猜測,沒過硬的證據,我是說假如。”小袁停頓了一下,他的臉已經紅透了,所以講話的口氣更為激烈,內容就講得更為偏激。

“假如,新的總經理,真的是代表華爾街資本,那就麻煩了。”

“投資是為了賺錢,如果公司效益好,他的收益高,利益應該是一致的嘛。”冬子覺得,自己這個理由很充分。

“不一定啊。兄弟,他們可能是來賺快錢的。如果是來賺快錢,他就分以權力鬥爭與分配為主,不太專注長期發展了。如果真是這樣,你我恐怕在公司乾的時間,都不會很長。”

在冬子看來,快錢慢錢都是掙全,只要利潤率高了,效果都差不多。但是在小袁的解釋下,他明白了其中的區別。小袁的大學全稱是財經政法大學,他也聽了許多財經講座,也有美國回來的學者當教授的,當然,他本人也認真學習過海商法以及大量的美國經濟類法律。

在美國的投資者中,有掙慢錢掙快錢的兩類公司。掙慢錢的,比如像巴菲特,搞價值投資,長線投資。從養豬開始投入飼料,最終等豬肥了,才開始收穫。這種公司投資,到哪裡都是受歡迎的。因為,它把實體經濟的成長與自身投資效益合為一體了。

但是,近些年,華爾街還出現了大量的掙快錢的公司。有些公司已經很有名,比如直接在市場上炒股票炒外匯,比如很多對沖基金。但是這些基金雖然利潤大,風險也很大。有賭博的成分。更多的公司,是入股一些企業,取得控制權後,進行財務包裝,最後轉手股分,是來吃差價的,這種公司,也屬於掙快錢的。

這後兩種掙快錢的投資,本質上與華爾街經理的考核目標有關。本質上,經理是與公司所有人,是僱傭關係。那麼公司股東對經理的報酬,就是業績考核。比如你給公司掙了一個億,公司給你一百萬的報酬。

但到今天這個時代,進入馬克思所謂的資本壟斷時代,過度的金融操作,已經扭曲了市場。結果之一,是公司的經理流動太快,股東變得沒耐心,只希望掙快錢。那麼投資經理,就得用最短的時間,掙得最大的利潤,至少,從自身報酬來說,可以做到最大化。

在美國08年金融危機時,許多投資公司給美國市場帶來了巨大的災難,但並不影響他獲取了鉅額的業績報酬,為什麼?就是因為這種掙快錢的機制造成的。

我在時歌舞昇平,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怎麼做到利潤最大化呢?傳統的做法是生產與銷售,也就是正常經營的利潤。但是,一個行業,只要發展成熟了,它的利潤總是在社會平均利潤率中上下波動的。目前,中國的衛浴行業,頭部企業就有十幾家,競爭充分,發展均衡,沒有壟斷暴利可言。

那要想掙得比平均利潤率高得多的業績,怎麼辦?有兩種辦法。第一種辦法,就是更多地改變財務核算機制,雖然不能說它是在做假賬,但至少,是有些虛高。把十塊錢的東西算成是十五塊的。並且儘可能地,把十五塊全部拿走。也就是分配問題,讓其他股東少分點,讓自己多分點。這就是博弈思維了,是個零和遊戲。

第二種辦法就是包裝,利用所謂無形資產、品牌估值等虛幻的概念,對公司進行包裝,忽悠接盤者給出高價,他高位脫手。

冬子注意到,這些都與股價有關。問到:“是不是透過股票市場呢?”

“戰略投資者一般不這樣搞,在一級市場就可以操作了。拼盤者可以在股票市場搞,收割大眾的錢,這是另外一個層面的問題了。”

“按你這樣說,引進所謂戰略投資者,恐怕要謹慎,要不然,會把公司掏空的。”

“有這樣的例子,但你如果遇到暴力收購,你也沒辦法。”

這又是一個新概念。冬子原來對這些知識沒有接觸,雖然與自己關係不大,但年輕人的好奇心讓他提出了問題。

“既然公司的股票是公開交易的,那麼就有人,為了爭奪公司的控制權來在市場上公開收購股權,最終進入董事會,參與甚至控制你的決策。畢竟董事會,是按股投票、同股同權的。”

小袁也承認:“對這些事,我也不專業,但是暴力收購,每天都在發生,或在明面,或在暗裡。”

冬子問到:“股票就那多,那不是越買越貴?那麼,成本就攤高了,到時賣出去,是不是有虧本的風險?”

“你我瞭解的知識太少。當然據我所知,有對賭的方式約來資金,也有背後投資公司的大資金砸盤,也有放假訊息先弄低你的股價,還有暗箱操作裡應外合的,市場如同戰場,不是局中人,哪裡曉得其中的兇險。”小袁伸了伸懶腰,好像他的話題要接近尾聲,但看到冬子探尋的眼神,好為人師的本性暴發,繼續著他的話題。

“其中,競爭對手操作的暴力收購,在市場上更為惡劣。”小袁說到:“但某些操作,又在法律上是許可的,這怎麼辦?”

“那不是法律有漏洞嗎?”

“只要是既定的法律,肯定有漏洞。法律的兩個來源,一個是過去的經驗,但新的規避辦法被不停地創造出來,用過去的經驗來規範未來的事情,這個漏洞的可能性,幾乎是天生就存在的。”

這個邏輯講得通。比如網路這事,網路賭博的認定,就比較麻煩。這個是冬子熟悉的東西,他看到一些遊戲中,不是賭的錢,而是賭的裝備或者升級某某道具的,這個在法律上就難以認定。以往法律認定賭博時,或者量刑定性時,往往是依據金額大小。這些金額沒明碼標價,不好確認。況且,雖然它單位金額很小,對一個人的經濟損失小,但架不住網路參與者數目龐大,況且流動性高,蒐集證據也會出現困難。

“還有一個漏洞,那就來自於邏輯。比如前面所說,根據以往經驗,是海洋法系常見的,因為它的核心是判例法。而大陸法系是條文為基礎的,建立在邏輯之上。你知道,邏輯是有用的,是正確的工具。但是,它所能夠涵蓋的範圍是有限的。有限的空間無法容納無限的社會生活,所以,漏洞在法律產生的根源上,就已經天生了。”

冬子想了想,也真是。把中國的法律歸結起來,也不過幾十百把本書,怎麼麼可以窮盡社會豐富的實踐呢?況且,中國目前的經濟發展及社會生活變動,是全新的,不要說立法者無法清楚地理順它,就是身處其中的從業人員,也無法看清本行業的全貌。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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