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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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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魔幻一天

中午在食堂吃了一頓久違的自助餐,小薛端著餐盤找了過來。低聲問到:“冬哥,我咋沒看出來,你這麼神呢?”

冬子以疑惑的眼光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別跟我裝了,對我你還不放心嗎?你才來就拿這麼高的資金,羨慕死我了。”

瞧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冬子突然警覺起來。其實,冬子自己都不知道,組長給他定了多少錢,當時也沒問。

“你有六萬呢,冬哥,我半年資金才兩萬塊,你幹得真好,我要向你學習。”

當時冬子的第一反應是:他怎麼知道這個數字的?但是還不動聲色地說到:“真的嗎?我不知道呢。”

對方假裝生氣一樣:“對我不瞞,不夠意思。咱倆的關係,你就沒個實話?”

個人收入,尤其是資金情況,公司是作為機密來對待的,這是公司的規矩。聽小袁說,內地一般公司沒這規矩,但在廣東,這個規矩是從香港老闆或者外商那裡學來的。負責人親自訂資金數額,你的收入狀況,除了領導和人事管理人員,其餘的人是無從知曉的,光打聽,就不合規矩了。

這種分配機密的方式,也是一種管理辦法,讓你始終處於老闆或者領導的控制之下,把對公忠誠與對領導忠誠結合起來。當然,這個制度,在中國執行的公司,還是少數。因為對公負責,不是對私人負責。

但是,冬子明顯對這個數字表示意外,不可能那麼多吧?平均到一個月的資金就是一萬塊,加上工資近兩萬,那不是一個月收入有三萬元了,幾乎趕上小袁這個老員工的收入了。

自己與小袁,還是差距的。冬子承認,無論從學歷背景還是人生見識,從工作經驗與具體成效,小袁都要強過自己。承認自己身邊人比自己強,對於別的年輕人來說,是一件比較難的事情,年輕人,總以為自己是英雄,是天子。那只是家庭留給自己的慣性思維,父母總是以孩子為中心,抱有這種心態的年輕人,只是沒有長大。

對於冬子這個年齡的人來說,他具備的這種謙虛坦誠的品格,是很可貴的。不是因為他道德有多高尚,思想有多成熟。只是因為,冬子從小就讀在好的班級,他從來沒有考過第一名。不管是文化課還是體育課,甚至加上唱歌跳舞,冬子從來沒有出眾過。

要說冬子受人稱讚的本事,除了講幾個笑話逗同學發笑外,最多算是烤羊肉串了。但是烤羊肉串雖然得到同學的讚揚,冬子自己清楚,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說自己的水平,只能達到父親的七八成。

面對小薛的追問,冬子只好解釋到:“我真的不知道是多少,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薛卻在此時顧左右而言他,說到:“反正我兩萬塊也是錢,晚上請你吃飯的錢,還是有的。咋樣?”

“不了,我晚上還要回西安,有事。”

“是彭總有事吧?你回去,要那急?”

冬子看他話裡有話,言辭閃爍,跟他對話,很是麻煩,於是埋頭吃飯,雙方的氣氛就有些尷尬了。

下午回到宿舍收拾了一些夏天穿的衣服,冬子就給彭總打了個電話。機票已經訂好了,時間約好了,在機場碰面。而出發的時間,最晚也要在下午四點就要出門。來不及給小袁道別了,冬子回頭看了看小袁的臥室,居然收拾得很整齊。

小袁很少把自己的臥室收拾乾淨的,最近有點反常。反正,戀愛中的年輕人,總有些反常。

冬子打了個計程車,直到機場時,已經五點鐘了,此時,彭總正在門口,給他招手。冬子看到,彭總拖了一個小皮箱,不需要託運的那種,也就招了招手,兩人一起,拿著身份證,換了登機牌子。

過了安檢到了候機廳時,彭總來了一句:“喝酒的功夫沒廢吧,冬哥?”

冬子點了點頭,他是跟彭總喝過酒的人,反正沒醉過。“七八兩,沒有問題。”

“好吧,晚上有個局,唱歌的,兼著喝酒,你陪我參加?”

這有啥話說?既然是搞銷售的,這種陪人唱歌喝酒的事,就是業務工作。

兩人下了機場,出來後,居然看到丁哥開著車,是一款奧迪A6,冬子嚇了一跳。“哪來的?丁哥?”

“按彭總要求,租的,咋樣?”

冬子回頭看了看坐在後座上的彭總,彭總解釋到:“今晚接待是官員,人家講究這種氣派。走,到會所,老丁,位置清楚噻?”

“清楚,已經轉過一圈了。”丁哥一邊開車,一邊說到:“這車好租,但黑色的難得找。也不知道這邊人有這講究,好像要氣派的,都得向官車靠攏,有錢的,都喜歡租黑色的車子,還別說,這顏色雖然沉悶,但是穩重,有那點意思。”

三人在車上,才知道,今晚的主要客人。這是一位彭總在西安當處長的同學攢的局,請西北某省的住建廳的廳長一行,對方來了三個人,說是考察西安新區節水的衛浴產品的使用效果,其實,就是為了本廠產品在那個省的推廣。要知道,高檔住宅需要這種裝置,如果有住建部門的加持,那銷量及廣告效應,不用說了。

而這個會所,居然在秦嶺邊上,好像是一個山間別墅一樣。穿越農村,燈光越來越稀,如果不是丁哥事先踩過點,還真找不到路。

沒到八點鐘,就到達了。這個會所一進去,就知道氣度不凡,裡面全是仿古裝修,絲綢的線燈籠,一排排的掛在石榴樹上,很有情調。而整個建築,除了石頭的牆面就是木頭,僅從夜間燈光的質地看,就很豪華。

雕花的窗戶大紅的門,進去後,類似於紫檀顏色的傢俱,也很顯眼。其實,冬子心裡明白,這不可能全是柴檀,因為這類材料,如果要積累出如此多的數量,不管你多有錢,都解決不了。因為,今天中國的市場,沒這麼多貨。

只是這個顏色與做工,模仿了紫檀的樣式,就顯得高檔。仿古的茶几與兩邊的字畫,很有一種書香門第的感覺。冬子有一種熟悉,好像在哪個古代戲的電視連續劇中看過,這種場景,可以當古代題材電視劇的取景地了。

穿過前廳,往後面就是一個天井式的小院子,兩邊的廂房緊閉,再穿越它,在服務員的引導下,再進一個院子,就是後院了。冬子不知道,在古代,這是除皇帝外,最高的規格了,叫三進院。當然,現代人,沒有這種制度規矩。只是有錢人找的個講究,好像富了必貴一樣。

服務員卻是穿著最為現代的衣服:西裝。女人穿西裝,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感,前凸後翹的身材被約束線上條簡潔的職業裝內,能夠引發男性一種想象。

當他們進入到最後面的一個廳裡時,客人還沒到,他們先點了一些酒水小吃和水果,等待客人的到來。隨即,彭總作了分工:“老丁你酒量行不行?”

“不得行,最多半斤。”

“那好,你就不負責喝酒了,最後你負責開車。車上我叫你準備的東西,你都準備了?”

“那還有錯?但是,紅包,在我口袋裡,沒問題吧?”

“這是對的。你不喝酒,只唱歌,鬧氣氛,以開車為藉口,看我眼色行事。冬哥,你負責喝酒,我負責說話,就這樣?”

大家同意了。此時,彭總電話響了,他接完後,對大家說到:“走,到門口接待客人。”

按約定,他們稱呼對方時,都叫總。這邊當官的有一個習慣,不喜歡別人叫他什麼廳、什麼處,就喜歡別人把他們叫什麼老闆、老大或者什麼老總。他們知道,今天晚上,彭總的同學張處長帶來的沈廳長,才是最重要的客人。

果然,在門口,又迎來了一輛奧迪A6,幾乎是一樣的顏色與車型,從駕駛位上面下來迅速開門的,就是彭總同學張處長。而張處長對恭敬的那個人,就是沈總無疑了。

他們四個人出來時,冬子他們幾個迅速上前致敬打招呼,彭總像是久違久仰的樣子,極盡親熱與恭敬。冬子在後面,跟著沈總的兩們部下,跟著恭敬起來。

但是,這方面,不如丁哥油滑,丁哥僅在從前院到後院的路上,就從張處長那裡,瞭解了這三人的喜好與禁忌。

一般講究人,都有禁忌的。比如有人不喜歡喝紅酒,有人不喜歡聽人唱英語歌曲。

進入大包廂後,大家坐下,喝茶,此時不見老丁的身影。冬子正在張望時,老丁出現了,他身後,一位經理模樣的中年女人,帶來了七位小姐,在包廂內一字排開。

這顯然就是武漢歌廳風格了,冬子對這非常熟悉。客人先挑,主要客人先發話,這是規矩。沈總挑了一個看起來年齡最小身材最纖細的一個小姐,而其餘的,各取所愛罷了。

而那位領班的中年女人,居然把這七個人叫七仙女。她端起一杯酒,先開了場。“沈總一來,我們這七仙女都瘋了,都說你是牛郎,想嫁給你。”

說得大家哈哈大笑,正準備端酒乾杯,忽然聽到那位領班說到:“別忙。我還沒說完。小姑娘們雖然是仙女,但還得過我這王母娘娘這關。我覺得,沈總長得不像牛郎,倒像是豬八戒,沈總莫生氣,怪我把你身材說差了。我說,這就是報應,當年你偷看她們七個洗澡,你忘了?”

這一通亂扯,搞得那幾個客人,笑聲都變得放浪起來。這酒一喝下去,場面就有些失控。冬子覺得,跟身邊的小姐,哪怕親熱過分,都不自然,但那幾個客人,卻開始手腳並用起來。

其實,這哪裡是唱歌,就是插科打渾的場所、上下其手的揩油、左摟右抱的故意。冬子倒也自然,他今天晚上的任務是陪酒的,到處敬酒就行。

這個酒其實是不好敬的,別人眼中,根本沒把你當平等的酒友對待。但是,這裡的姑娘能夠喝。往往是沈總等人只喝了一口,杯子就被接到姑娘們手上了,大部分被她們幹了。酒乾了後,就隨意唱歌,好像,不把生活次序打亂、不把歌曲節奏打散、不打男女界限打混,就不開心。

其實所謂唱歌,就是個藉口,其實這就是製造混亂的藉口。沈總在這混亂中,陪冬子的姑娘,也被彭總安排到沈邊了,因為這是喝酒的一個藉口。

沈總把小陳的姑娘抱了,得喝一個。丁哥的姑娘給沈總敬酒,得喝一個。總之,沈總可以把一切無恥的手腳責任都推給酒,而姑娘們,也推說喝多了酒,往沈總及客人們的懷裡躺,這分明是一個混亂的藉口。

丁哥鬧氣氛可是一流的,他帶領了登場的氣氛,什麼樣的玩法,都是他帶出來的。最後,酒也喝好了,紅包也給了,丁哥提前在前臺付了賬。把客人送走了。從八點鐘到十二點,硬是瞎鬧了四個小時。

最後,三人坐在車上,回西安,彭總找冬子拿了一包溼紙巾,把手和臉都擦了一遍,說了一聲:“髒!”

丁哥說到:“這老傢伙,身體玩不動了,心還沒死。”

“他要這個,就給他這個。呸,他還覺得好,我只是覺得髒,這姑娘,都是過來人,酒勁一上來,說話那叫一個粗俗,哎,我們幹這推銷的,講究不得的。”

冬子此時才明白,彭總在唱歌時,那種興奮那種激動,全是裝出來的。其實,彭總在武漢的時候,唱歌還是很好聽的。今天晚上見識這個沈總,冬子心中有一個詞,叫厚顏無恥。

但是,做生意的人,講的是利潤。今天晚上,從消費到紅包,不下於十萬塊錢。但帶來的市場利潤,恐怕得幾十倍上百倍地掙回來。

等他們回到西安的公司時,已經深夜了,簡單洗一下,就上床睡覺。冬子覺得,這真是魔幻的一天。

自己上午還在設計組,很正規很高大地,給同事們介紹經驗,在洪姐與組長面前,表達謙虛與謹慎。在薛哥面前,保持警惕。自己甚至要笑話,那個小袁,重色輕友的本性。但是到了晚上,卻居然跟別人一起逢場作戲,搞出自己都厭惡的事情來。

冬子從來無法與歌女們作出親密的動作,就是假裝也不行。因為,在他心目中,一看到陪唱歌的姑娘,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燕子。

一想到燕子,有可能還在陪別人唱歌,冬子內心就糾結起來。那該是多麼不情願的生活啊,冬子想讓她擺脫這種生活,但自己沒有錢。

如今,冬子好像能夠掙錢了。如果按薛哥的說法,自己光工資收入與資金加起來,一年得有三十萬,那應該足夠養活燕子和她的父母吧?

冬子覺得,如果幹到今年年底,自己再回武漢,把燕子帶出來。哪怕什麼都不幹,只在老家照顧父母也行。冬子可以用實際的數字告訴燕子:跟著我吧,相信我,有能力,我可以掙錢了。

冬子躺在床上,感覺著被子的體溫,回想著白天的事情。飛機就是快,跨越南北的時間,只不過一個多小時。

冬子想著美好的事情,距離不是問題,西安到武漢,也只有一個多小時。錢不是問題,只要跟著彭總,這份收入也足夠娶回燕子,讓她安心了。

突然,冬子好像回到了容城,一個熟悉的街道,好像是東山下面自己的家。已經裝飾一新了,燕子正在廚房剁著肉泥,準備包餃子。冬子已經教給她,西安餃子的做法,她要按這種方法,為冬子做一頓西安的餃子宴來。

冬子正擺弄著手上的竹籤,他雖然已經不再擺攤賣羊肉串了,但也要經常給燕子在家裡做幾串。燕子說過,冬子做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就是遺傳父親所做的羊肉串。

他們家一樓,已經改造成一個建材商店了,容城正在大開發,建材賣很非常好。其中一個門面,是專門的衛浴產品,作為廠家在容城唯一的代理商,他的生意一直很好。老房子一樓已經裝修完畢,那是冬子的傑作,有些魔幻。當年,就是靠裝修店面,讓冬子在廠家掙來了不少的獎金,讓他有本錢,開這個店子。

而樓上的格局,倒沒怎麼變化,因為那是父母留下的痕跡,冬子捨不得去掉它。燕子白天是要守店子的,冬子負責聯絡客戶。他有足夠的經驗與手段,拉攏客戶,也有足夠的能力,養育起燕子的父母。

燕子的父母就住在旁邊的一個小區內,冬子出錢新買的單元樓,燕子每天都要過去看一看,家裡有重活,都是冬子在幹。

那東山公園,幾乎沒怎麼有時間去了。冬子覺得,只要有燕子在身邊,她就是整個東山的美麗。燕子在家裡,是從來不唱歌跳舞的,因為冬子怕回憶,回憶她在武漢當歌女舞女的歷史。

好像燕子懷孕了,但沒有出懷,這個訊息,冬子也跟爹爹一家說過了。爹爹家家的身體強健,每過一段時間,冬子還是按當年父母在的規矩,親自做兩個好菜,用保溫飯盒裝好,送到爹爹那邊去。冬子覺得,如果自己有孩子了,也要把這個傳統保持下去。

爹爹家的房子是冬子堅持要裝修的,材料全來自冬子店子,不收一分錢。因為冬子覺得,這是報答他們最好的方式了。

同學們要是回來,也會到冬子家裡來轉轉,每年同學會,冬子家是擺不下了,冬子掏錢請他們到酒店吃飯。氣氛還是那麼熱烈,燕子還是那麼靦腆。

突然,一陣風吹來,窗戶的玻璃嘩地一響,把冬子驚了一跳。他醒了,原來只是個夢。

他醒了,確實是玻璃窗戶沒關,外面有風,吹響了它。只不過,這是在西安,在公司的宿舍。冬子甚至有些恨這風,恨這窗戶,驚醒了自己的美夢。

冬子看了看時間,深夜四點半,此時再也睡不著了。他想,如果採取繼續睡,再想進入那個夢,是不可能了。他只是感覺,自己某些執念,為什麼過去這麼久了,在這麼遠的地方,居然會重新出現。

人的記憶,不會憑空消失。如果你說你忘了,只是沒有搜尋出來。你的潛意識,把曾經打動過你的記憶,鎖在一個空間,沒有現實的衝動激發,開不了鎖。

夢中,冬子清楚地記得,父母已經去世了。但是關於燕子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它卻在夢中,變得如此清晰。況且,在夢裡,沒有時間的限制,好像裡面也有想象與回憶,跟真實生活是一樣的。

冬子聽說過莊擊夢蝶的故事,當時莊子問:我究竟是夢中的蝴蝶還是生活中的莊子?冬子當年讀它時,還是個少年,他當時笑莊子這人有點痴,完全混淆了夢境與現實。

但此時,他卻理解起莊子來了。因為,剛才的夢中,一切都那麼真實地出現,從感受到場景,就像發生在你的身邊,就像你親眼所見。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夢中所見的是真實的話,那你眼前所見的一切,也是真的嗎?

對現實感受真實性的懷疑,是哲學家思考的開端。冬子並不是哲學家,但人人都有可能具備這種思考,只是偶爾地閃現。

我們在生活中的某些時刻,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或者,我們看到某些場景,好像自己以前也見到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這在心理學上,叫做即視感,本來是一種心理現象。但是,我們觀察到結論,那一樣又能夠逃脫心理的影響呢?

今天,不對,按北京時間算,應該算昨天到今天,這些經歷,太過魔幻。冬子對自己的虛偽有些自責,剛拉過別的姑娘的手,晚上居然還有臉想念,自己與燕子過著純淨的生活。

冬子想起在東山,某個春天,燕子那雙清澈的眼睛,覺得今天的自己,有些無顏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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