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沒動。
腦海裡忽然想起來,東北人應該就是圍在炕上吃飯的,沒想到這裡也是。
陸驍看出了初夏的窘迫,幫他解圍,“李書記,小初是南方人,可能不習慣在炕上吃飯,家裡有桌子嗎?我和她在桌子上吃吧。”
李寶貴忙出去找桌子了,“有,有,還是陸書記考慮的周到。”
初夏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全都是自己沒見過的菜式,一個大碗裡好像是土豆,茄子,豆腐放在一起的亂燉,另一個盤子裡是韭菜炒肉片。
在初夏意識中,韭菜通常都是做餡的。
火炕連著鍋臺,鍋臺上還擺著一個白色的搪瓷盆,裡面滿滿的黃色的食物,聽李寶貴說,叫黃糕。
李寶貴老婆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櫥櫃裡拿出來兩個白饅頭,“小初估計吃不慣俺們這的飯菜,吃饅頭吧。”
初夏道謝接過了饅頭。
陸驍用鏟子鏟了一塊黃糕放進了自己碗裡,又夾了一筷子韭菜炒肉,放在一起攪和了一下,就送進了嘴裡。
初夏看愣了。
陸驍也沒嚼,直接就嚥了。
初夏:“不噎得慌嗎?”
陸驍:“孤陋寡聞了不是?吃糕就不能嚼,越嚼越黏糊,越咽不下去,就得直接咽。對吧,李書記?”
李寶貴也照樣吃了一口,“對,對,對。”
初夏笑了。
初夏就吃了半塊饅頭,實在是吃不下去,飯後,倆人拒絕了老李在他家午睡的請求,往村委會走。
中午的時候還是有些熱的,太陽曬的初夏睜不開眼睛,這裡雖然很窮,但是環境優美,空氣很好,天高雲低。
兩個人並排走在路上,大街上乘涼的那些老人早就回去了,牆根下蹲著一隻大黃狗,眯著眼昏昏欲睡,靜靜地,一點聲音都沒有。
“哎,這裡竟然沒有蟬鳴?”
初夏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撥出口。
陸驍仰頭看著路邊茂密的楊樹,鬱鬱蔥蔥的葉子隨著微風擺動,
“這有什麼稀奇的,蟬的幼蟲要在樹根附近的土層裡生活六到七年才能長大,這裡10月底就上凍了,幼蟲都凍死了,第二年夏天怎麼會有蟬呢?”
初夏崇拜的看著陸驍,“陸書記簡直無所不能,什麼都懂啊?”
陸驍側頭看了她一眼,“心情好點了?”
初夏點頭,“恩。”
“走吧,咱倆沿著村子再轉轉。”
走著走著,二人來到了村後的荒地,再往前走就是大山了,
“見過山嗎?”
陸驍的問話好像初夏有多孤陋寡聞一樣。
“當然見過,只是南方的山都是綠色的,沒見過這些禿山。”
“想不想爬上去看看?”
初夏看了看陸驍一身西裝革履的樣子,語氣不屑,“你穿這一身爬山嗎?”
陸驍不回答她,把白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鎖骨,袖子挽到手肘處,褲腿也挽了起來,露出勁瘦的小腿,一副要爬的架勢。
“你別爬了,你穿裙子不方便。在這等我!”
丟下這句話,陸驍蹭蹭兩下向上爬去。
初夏找了塊石頭坐下,抱著雙臂,閉眼呼吸著山間新鮮的空氣。
“北--良--我--來--了---”
初夏聽見聲音,抬眼望去,男人站在半山腰,伸開雙臂。
“我--一--定--要--改--變--這--裡---”
二人回到村委會後,村書記和兩名村幹部都已經到了,大家準備一起寫楊主任交代的情況報告。
“等我一下,我去換一下衣服。”
陸驍爬山的時候出了薄汗,回宿舍換了一身休閒裝。
白色t恤,灰色休閒褲,運動鞋,又是另外一種風格。
村委會沒有電腦,陸驍貢獻出了自己的膝上型電腦,村幹部說,初夏記,陸驍整理彙總形成電子版。
等這個基本情況寫完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三四個小時,透過村幹部的講述和上午的見聞,陸驍對北良村有了初步的瞭解。
外面已經擦黑了,初夏還要回縣城,太晚不安全。
陸驍站起來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今天就到這吧,我送小初回縣裡,順便把初稿給楊主任看看,不行咱們再改。”
陸驍的車停在村委會院子裡,初夏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車後座。
陸驍坐上駕駛位,回頭看她,“把我當司機?”
初夏連忙搖頭,“不是這個意思,不都說副駕駛是女朋友專座嗎?我怕不方便。”
“坐前面來,沒有女朋友。”
“哦。”
初夏磨蹭著坐到了副駕駛位,近一個小時的車程,該聊些什麼呢?
初夏一直都是慢熱的性格,跟不熟悉的人會有些社恐,跟熟悉的人還略微有一些粘人。
陸驍肯定猜到了,他打開了車裡的音樂,伴隨著音樂聲,好像沒有那麼尷尬了。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基本上都是關於下午的稿子。
車子一路向西,車窗半開著,微風徐徐,正在落山的夕陽直射過來,給整個車上渡上了一層金黃。
音箱裡許巍的嗓音傳來。
我像風一樣自由;
就像你的溫柔無法挽留。
你推開我伸出的雙手;
你走吧最好別回頭。
初夏覺得此時此刻,應該是她來到新安縣這三天,最開心的一刻。
不知不覺地笑容揚起在唇角。
陸驍單手扶著方向盤,撇頭看她,少女梳著高高的馬尾辮,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微風吹起耳邊幾縷碎髮,夕陽暖橙色的光照在白皙的臉龐上,能清晰地看見面板的絨毛。
一曲唱完,車裡突然的安靜。
初夏意識到陸驍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
陸驍回神,繼續開車。
初夏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咕嚕。
兩個人都笑了。
初夏臉紅地解釋,“飯菜不合胃口,我中午沒吃飽。”
陸驍輕笑,“看出來了,一會兒到縣城咱們先找地方吃飯。”
無功不受祿,初夏連忙拒絕。
“為什麼請我吃飯,我去縣委食堂吃就行。”
陸驍:“嘖,你來我們村幫忙,我作為第一書記請你吃頓飯不應該嗎?”
“好吧。那就謝謝陸書記了?”
陸驍:“……”
又來。
夜幕降臨,正是氣溫最合適的時刻,小縣城的人們吃完晚飯三三兩兩的出來遛彎。
市民廣場裡面,踢毽子的,打羽毛球的。跳廣場舞的,場面溫馨。
初夏忽然想起李森說過的一句話,比起快節奏的北上廣,我還是更喜歡慢節奏的小縣城。
一輛電動車就可以逛遍整個縣城。
車子在一家於記私房菜館門口停下。
二人下車,進去,大堂人並不多,包間裡倒是傳來嘈雜的說話聲。
陸驍選了靠牆的座位坐下,服務員馬上拿來了選單。
陸驍把選單推到初夏面前,“看看喜歡吃什麼,隨便點,哥請客。”
初夏拿起選單認真選了幾個菜,遞給服務員,女服務員並沒有接,眼神正痴痴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陸驍走到哪裡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小店上菜很快,初夏終於填飽了肚子。
“我去下洗手間。”
“好。”
小店的洗手間很小,初夏正洗手的時候碰見從對面男洗手間出來的李森。
真倒黴,初夏腹誹。
李森眼露驚喜,“初夏,你怎麼在這?你看新安可真小啊,又碰見你了。”
初夏取了兩張紙把手擦乾,扭頭就要走,並不打算和他多言。
李森從身後拽住了她的胳膊。
“初夏,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裡有我,我心裡也有你,家裡介紹的那個物件我不喜歡她,就是因為他爸爸是領導,能幫我安排工作,我愛的還是你……”
“這麼多人看著呢,請你放手,我不想鬧得難堪!”
初夏聲音很低,極力隱忍。
但是李森不依不饒。
“初夏,我還愛著你,我們和好吧,我一會兒就去跟現在的物件說分手,你也在新安工作了,我們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飯館很小,大廳十幾張桌子,兩側是包間,洗手間就在包間旁邊,裡面的爭執聲外面聽的一清二楚。
初夏背對著門口,極力擺脫李森的手臂,聲音陰冷,“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啊?這裡可是你的家鄉,到處都是你的熟人,我無所謂。”
李森的力道好似弱了一點。
一道尖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好啊你李森,原來在這裡,我說怎麼上個廁所這麼長時間!”
李森幾乎是立刻放開了初夏的手。
初夏揉著發紅的小臂,回頭看,說話的女人短髮,臉很小很尖,一身職業套裝。應該是李森現任女友。
初夏並不喜歡看八卦,剛準備邁步離開,卻又被人攔下。
“等等。”
女人探究地看了初夏幾眼,恍然大悟,“你就是初夏吧?我在李森手機裡見過你的照片,怪不得,我聽見李森說什麼愛呀不愛呀的,臭不要臉!”
女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個分貝,“大夥來看看啊,這個女人,長得漂漂亮亮的,竟然搶別人老公,做小三呀,大夥評評理呀?”
洗手間門口聚集了幾個人,李森過來拉女朋友,“親愛的,咱們走吧,走吧。”
女人根本不理他,甩開李森的手繼續大聲叫罵好似潑婦。
初夏餘光裡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壓了過來,陸驍走過來,虛攬著初夏的肩膀,言語關切,“夏夏,怎麼了?你朋友?”
初夏扭頭看他,男人眼神熾熱,好似有火。
“沒事,一點誤會,咱們走吧。”
初夏本想息事寧人,但是陸驍可不是好惹的。
李森和他女朋友面面相覷,不知道陸驍是哪裡冒出來的。
陸驍不緊不慢的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喂,齊局長,不好意思啊,麻煩你來一下飯店的洗手間。”
當縣交通局的齊局長出現的時候,李森和他女朋友當場傻了。
李森的女朋友齊琪,是齊局長的女兒,李森,馬上就要成為他的上門女婿。
齊局長看著小小的洗手間圍了這麼多人就知道情況不妙。
他露出奉承的笑容看向陸驍,“小陸書記,這是?”
陸驍也回之淡淡的微笑,“哦。沒什麼大事,就是這兩位在為難我的女朋友,我女朋友剛來新安兩天。怎麼會是別人的小三呢?您說呢?齊局長?”
陸驍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但是語氣卻比寒冬還要冷。
齊局長額頭冒汗,“誤會,誤會,一定是誤會了……”
他目光轉向自己不爭氣的女兒,“你們兩個還不快滾?”
李森和齊琪識相地走了。
齊局長還想再說點什麼,陸驍根本不給他機會,攬著初夏徑直走出了飯館。
直到上了陸驍的車,初夏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陸驍:“這是怪我去的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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