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驚叫，頓時引來屋外的人。
過世老人的兒子和兒媳婦闖進屋裡，大雷也跟著衝進來。
“怎麼回事？”
六歲小女孩兒歇斯底里地喊道：“外婆只是累得睡著了，你們不要吵到她。”
我看著眼前長得有些圓潤的小女孩兒，不禁想起老人的亡靈交代給我的遺願。
她應該就是老人口中所提到的外孫女吧？
過世老人的兒子連忙攔住小女孩兒，帶著歉意對我說：“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是我外甥女，從小就跟著她外婆長大，可能是有些捨不得老太太。我現在就把她帶走，你們繼續。”
“放開我！不許他們碰我外婆！！！”
大雷朝我使了個眼色，便和我一起幫老人穿上了壽衣，等棺材抬進了屋子，這才讓老人入了棺。
然後，我們就跟著抬棺匠下樓，將棺材抬到殯葬車上。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餘光瞥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兒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口黑棺材。
她突然大聲地問：“你們打算把我外婆帶去哪裡？”
我不忍心就這樣將小女孩兒丟下，便對老人的兒子說：“我帶這女娃去送老人最後一程，這樣老人能走得安心一些。”
過世老人的兒子沒有說話，瞥了一眼身旁凶神惡煞的妻子，輕輕鬆開了攔住小女孩兒的手。
我拉著小女孩兒的手，說：“走吧，帶你去找外婆。”
小女孩兒天真無邪地看著我，又瞥了一眼殯葬車上的黑色棺材，毫不猶豫地跟我一起上了殯葬車。
大雷見我把女孩兒帶上車，驚訝地說：“老陳，你在搞什麼鬼？帶個女娃去殯儀館？你瘋了吧？”
我說：“老人剛去世，這女娃除了她那窩囊舅舅，身邊再也沒有親人了。這是女娃的親外婆，好歹讓她送老人最後一程吧？”
大雷無奈地坐上駕駛座，開著殯葬車前往鎮上的殯儀館。
小女孩兒坐在我身邊十分乖巧，還天真地問我：“你們到底要帶外婆去哪裡？為什麼外婆早上就不理我了？”
駕駛座上的大雷接話道：“小朋友，以後你都見不到你外婆了，她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待會兒要和外婆好好告個別。”
小女孩兒聽了大雷的話，哇得一聲就哭了。
“是不是七七做錯了什麼事情？連外婆都不要七七了？嗚嗚嗚嗚……”
我狠狠地給了大雷一拳，罵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她就一個五六歲的女娃，你別說得那麼殘忍好不好？”
大雷撇撇嘴說：“我可不會哄小朋友，要哄你自己哄。”
我白了大雷一眼，替七七擦乾眼角的淚水，微笑著說：“七七不哭，外婆不是不要七七了，她是替七七去找爸爸媽媽去了。等她給七七找到了爸爸媽媽，她就回來了。”
被我這麼一鬨，七七果然不哭不鬧了。
她眼眶通紅，一臉委屈地看著我說：“外婆真的去找爸爸媽媽啦？”
我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大雷豎起拇指對我誇讚道：“老陳，還得是你啊！”
“好好開你的車吧。”
殯葬車開到殯儀館，抬棺匠們把黑色棺材從車上抬下來。
我領著七七進入到殯儀館內，打算送老人最後一程。
殯儀館的火化流程並不繁瑣，而我終於可以給這幾年投身於殯葬行業的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
看著老人的屍體被白布包裹著送進火化爐的時候，我摸了摸七七的腦袋，然後說：“七七，外婆要走了，快和外婆告個別吧。”
七七天真無邪地揮起手來，衝著被白布包裹的屍體喊道：“外婆再見！外婆，七七會乖乖等你回來的。”
等到老人的骨灰被裝在了骨灰盒裡送出來的時候，老人的兒子終於趕來了。
他哽咽著捧起老人的骨灰盒，然後對我說：“老人的後事麻煩你了，謝謝。”
我說：“不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就在我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老人的兒子突然拉住了我。
“兄弟，能不能再拜託你個事兒？”
我看到老人的兒子一臉猶豫，也猜到是什麼事兒了。
而在殯儀館外，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正在車裡不耐煩地等待著。
老人的兒子眼淚嘩嘩掉落：“我這個當兒子的太不孝了，這麼多年都沒回來看過我媽，沒想到臨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七七這孩子和外婆生活慣了，我……我沒辦法把她帶走，能不能……能不能拜託你照顧一下她？”
“我……我知道這有些為難你，但我也是沒辦法……”
老人的兒子從錢包裡抽出一沓錢遞給我，一直在乞求我。
而殯儀館的門口再次傳來那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姓朱的，你走不走？要死是不是？”
老人的兒子一臉無奈地看著我，抹著眼淚說：“七七拜託你照看一段時間，等我和我家那位溝通好了，就把她接回去。”
就算不等他開口，我也打算和他商議這件事，現在他主動提出來倒是省去不少麻煩。
我收下對方遞過來的錢，說：“那我先替你照顧七七吧。”
“七七，你先去叔叔那裡住幾天好不好？等舅舅忙完了，就帶你回去。”老人的兒子摸了摸七七的頭。
七七對我並沒有任何的牴觸，目送著老人的兒子著急忙慌地上了殯儀館門口的那輛車。
我對七七說：“七七，之後的一段時間，都由我來照顧你了，這都是你外婆的意思！”
七七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希望。她問：“外婆會回來的吧？”
我說：“一定會回來的。”
七七就這樣跟著我上了殯葬車。
而車上的大雷疑惑地問我：“老陳，你是不是瘋了？你真打算把孩子接回去啊？”
我說：“孩子怪可憐的，就讓她跟著我住在店裡吧。”
“你還是想想咋和你爸解釋吧？”
等我們回到殯葬店，我爸早就在店門口等我了。
他滿頭白髮，臉上佈滿了褶子，佝僂著彎曲的背，拄著一根柺杖，看上去飽經風霜。
他看到我的時候，沒多說一句話，就進了店裡。
我讓七七先待在車裡不要亂跑，然後就跟著我爸進了殯葬店。
看到我爸走路顫顫巍巍的樣子，聯想到今天遇到的去世老人，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從小到大我爸都沒指望我能有多大出息，在他陳舊的思想觀念裡，只想子承父業地將手藝就此傳承下去。
他坐在店裡，沉吟片刻，語氣裡沒有半點波瀾：“你要改行？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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