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隨殷開山進了秦州城，這裡從戰爭開始那天就一直沒有消停下來過。
薛舉兵敗退回蘭州之後，還是留下了三四千人馬時不時進攻一下，雖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但頻繁的騷擾也讓城中軍民不勝其煩。
宇文成都也出城追殺過這些蒼蠅一樣的騎兵，卻收效甚微，他們只要看到隋軍出城，就一溜煙跑到山裡去，深得游擊戰之精髓。
殷開山接管秦州後，傾全城之力，用半月時間新修了外城牆，才讓他們消停。
但這新修城牆的代價也很大，城內除了木質建築沒拆，用來安置不願離去的百姓外，其他的磚石地基都掀了出來，才把外城牆修好。
所以當李世民隨殷開山進城後，看到整個秦州城滿目瘡痍，零星幾個衣衫襤褸的老年百姓正在瓦礫間尋找有用的東西，他們麻木的眼神和遲緩的動作讓李世民很不好受。
這不能怪殷開山，秦州城若破，薛舉可能會為報仇而屠城，到時候，誰都別想活下來，而更不堪設想的是陳倉也會面臨兵臨城下的危機。
局勢不容他可憐這些百姓，接手秦州第二天，他就讓能走的百姓都走了，留下來的青壯也被徵入伍，共同保衛秦州。
所幸老弱婦孺留下來的不多，將他們集中安置也沒費多大事，至於糧食，都是從城中撤出的富戶手中購買而來，加上原本官倉裡的軍糧馬料，足能維持三個月之久。
當然這是城中戰馬不多而言，如今距開戰已快一個月，現在又加了兩千多人三千多匹戰馬，糧草就成了大問題。
李世民不能等，必須得要速戰速決，國內複雜的局勢還在不斷變化，雖然李家現在佔據了長安周邊，暫不會引來圍攻，卻誰又能保證就會不生出其他問題？
當晚，殷開山在將軍府邸設宴為李世民接風洗塵，劉弘基、薛禮作陪，秦州三位副將、四名校尉出席。
秦州軍聽到殷開山要離開的訊息，都不捨的過來將軍府說項，可聖旨所言也是事實，這位老將為國奮戰了半生，該回去含飴弄孫了。
席間，眾人四五杯酒、兩三味粗餚下肚後，漸漸熟絡起來，都是軍中粗漢，沒那麼花花腸子，直來直去的，把他們所知的秦州情況全都說了出來。
席散後，李世民單獨跟殷開山又聊了半個多時辰後才來到劉弘基和薛禮房間，商討軍略。
菊黃色油燈下，李世民皺眉道：“我軍糧草緊張，薛舉也同樣面對這個問題，從陳倉那邊運糧過來也不能解燃眉之急，你們二位有何想法？”
劉弘基道：“糧草是一個問題，還有對於城外的地形我們也缺乏瞭解，但也不是兩眼一抹黑，那些校尉中有兩個本地人，明日一早就把地形圖拿過來，依屬下之見，還是研究完地圖再想辦法繞出城去打他們埋伏。”
薛禮卻道：“地圖我們有，應該比他們的還詳細，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讓薛舉退兵，且不說如何繞過北面茫茫大山，就算曆盡千辛萬苦繞到他們身後，他們不退兵，我軍也無法在狹窄的山道上伏擊他們。”
李世民想了想，道：“正是，但你們的作戰思路還是固定在常規方式之中，沒有把火藥彈考慮進去，如果我軍拿出兩千枚火藥彈，可能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薛舉自知不敵而無奈退軍，我軍的伏擊戰就不是空話了。”
兩人這才想起火藥彈的威力，的確，這種非常規武器本來就還沒普及，他們在思考軍略的時候沒有加進去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已經有辦法讓薛舉退軍，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伏兵派出去，薛禮把特戰隊畫的秦州周邊地圖全部拿了過來，他們先要找一個適合的地方伏兵，然後再在崇山峻嶺間找到合適的行軍路線。
羅禹寫了一晚的教材，天亮時李秀寧端著一碗小米粥和兩個蕎麥窩頭過來，她見羅禹佈滿紅絲的雙眼和桌上厚厚的教材，心疼道：“你別太累了，先吃早餐吧，不急於一時，今日別再忙了，吃過早飯就好好休息。”
羅禹放好筆，晃了晃發酸的胳膊，拿起旁邊水盆裡的毛巾擦了擦手，笑道：“聽夫人的，前期教材已差不多編寫完成，以後不會再讓夫人獨守空閨啦。”
李秀寧放好早餐，走到羅禹身後，伸手按在羅禹的肩膀上，習武之人的力道沒得說，她聽到羅禹調侃，還故意加重了幾分，本來是按摩的，卻讓羅禹感受到了受虐。
別得罪女人，羅禹咬著牙沒出聲，忍痛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大口，直到李秀寧出完氣才拿起窩頭吃起來。
李秀寧笑道：“看你以後還敢口無遮攔，我可不是獨守空閨，有蔓兒陪著我呢。”接著又低聲在羅禹耳邊問道：“你真不考慮娶她？”
羅禹嘆口氣道：“我只要有你就夠了，一個人只有一顆心，而我的心只能容納你。”
李秀寧感動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楊蔓也是可憐之人，你……”
羅禹打斷她道：“這世上可憐之人太多了，我顧得過來嗎？放心，她還小，等她遇到她心儀之人後就不會再想著這事了，教材在這，你有這閒心就拿去抄吧，我可要去找周公了。”
說完也不等李秀寧答話，起身就往廂房走去，下午還得去找崑山他們研究一下活字印刷，沒空想著兒女情長。
李秀寧欲言又止，看著羅禹的背影搖搖頭，收拾好桌上的餐具，拿起那編寫好的厚厚一疊教材找楊蔓去了。
張揚他們已經住在了學堂宿舍，而羅禹要忙的事情太多，只能住到黎老爹家裡，李秀寧和楊蔓自然也跟著過來了。
小黎起得很早，她要幫爺爺做早餐，當來到廚房時碰到正在洗碗的李秀寧，笑道：“寧姐，起這麼早幫禹哥做早餐啊！”
李秀寧笑道：“他一夜沒睡，我又幫不上忙，只有起早一點給他弄點吃的，對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小黎淘著小米道：“是想問我當時為何要用箭射你吧。”
李秀寧點點頭，小黎道：“那就是一個陷阱，本來是用來捕野兔之類的小獸，不過我才佈下沒多久就觸發了，野獸沒射到，剛好你站在那裡……”
原來是一場誤會，難怪她會無聲無息出現在樹上，應該是早就藏身在那裡了。
小黎又道：“那支箭離得遠了，只要不射中要害部位，傷不了人的。”
李秀寧笑道：“姐姐沒有怪妹妹，只是心中有疑惑，現在解開了，你做菜很好吃，能不能教教姐姐？”
小黎喜道：“真的嗎？那中午我們一起做菜給他們吃，張大哥他們也很辛苦的。”
門外，楊蔓跨步過來，應該是聽到她們的談話內容，接道：“算我一個，不過，寧姐，我們還有教材要抄呢。”
三女相視一眼，都輕笑起來，這樣過日子很充實，一日三餐自己動手，最是幸福。
李世民看過地圖後決定將伏擊戰場設在甘谷翠怡山，這裡的地形跟丘佳山口差不多，兩座高山間夾著不寬的官道，全長二十里，也是薛舉退回蘭州的必經之路。
這官道是當年楊廣西征青海時所修，現在倒方便薛舉東進攻打秦州，不得不說有點諷刺。
李世民選擇這裡還有一個原因，在進入官道之後十二里，就有一處開闊地，可容納七八千人，埋伏在這裡可以出擊薛舉退軍中間，斬斷一字長蛇陣，然後以少部分兵力守在兩邊出口處，用火藥彈炸蹋山石，形成關門之勢。
這一戰打得好了，可以一舉消滅薛舉這七萬多兵力，也有可能幹掉薛舉父子，解決隴右道的失陷危機。
想好了就執行，有特戰隊帶路，從秦州守軍中挑出四千名身強力壯者和李世民帶來的其中一千五百人組成五千五百伏兵，其中五千前往那山谷處埋伏，另五百人每人攜火藥彈五枚前往出口處炸塌山石。
薛禮挺身而出，第二日一早就帶著一名秦州副將去挑人，吃過早飯後就出發了。
李世民這邊也得佈置追擊兵力，不然，以一萬多兵馬追擊六七萬人，雖有火藥相助，也難保不出現意外情況。
甘谷縣，位於秦州西北，距秦州城八十里，是秦人主發祥地，境內生活著七八個少數民族，跟漢人交流較多，大業四年，這裡還出過一個二甲進士及第，可謂是人傑地靈。
縣城北靠渭河，西接武山，東靠秦州，南部是秦嶺餘脈，綿延五六百里。
李世民所選伏擊地就在這秦嶺之中，也就是說薛禮所帶的五千多人需要在秦嶺的溝壑之中急行軍五十里，在薛舉兵馬來到伏兵地之前埋伏進去。
所以李世民這邊的進攻時間就很難把握了，兩千枚火藥彈丟下去，薛舉是選擇退軍還是抵抗，抑或是邊打邊退，無法預料到他會如何選擇。
因為西邊城牆沒有城門，李世民的兵馬要麼從東門繞過去，要麼就直接炸開西邊的城牆，然後從炸開的口子裡率軍追擊。
南北兩邊都不適合大軍出動，為了快捷出兵，只能是炸開城牆了，這也需要時機，騎兵要想透過到處是碎石爛磚的地方，還得花時間先清理出一條通道。
所幸護城河與外牆之間有幾百步距離，形成的廣場能容下三千多騎兵，可以先在廣場列隊，先行出擊，反正再往前幾里後就是狹窄的官道了，大隊騎兵也只能分拆成五騎一排。
一聲令下，城牆上新造的二十餘架投石機在軍士們的操控下，將點著火的火藥彈拋入了離城牆三百多步遠的敵軍營帳之中。
每架拋石機裝彈三枚，一百多枚冒著青煙的火藥彈此起彼伏炸響開來，己時陽光之下，營帳碎片和紅黑相間的泥土如雪花般飄飛。
帳外少數巡邏人馬早在城牆上準備投石機之時就故意往西面靠攏了，待火藥彈落下之時已不顧營帳之內的人了，忘命往西邊官道疾弛而去。
沒有想象中的慘叫和混亂，營帳還在，卻早已空無一人，也不知道薛舉撤了多久了。
李世民見到這般景象，對劉弘基道：“不好，薛禮他們有危險，趕緊炸開城牆，全部騎兵沿官道快速追擊。”
劉弘基也已明白這次上了大當了，得令後叫過來那名二代隊員，下令道：“快將城牆上的人撤回來，不要管上面的東西，炸開城牆後迅速清理出通道。”
那名隊員應諾後轉身就走，李世民又道：“想辦法與薛禮聯絡，要他們終止此次任務，回撤。”
那隊員躬身聽令，快步離去，他有點想不通，薛舉幾萬人馬撤退，那麼大動靜，城外的三代隊員是吃乾飯的，怎麼會沒報告？
事己至此了，沒辦法再去責怪誰，現在得儘快炸開城牆，追擊出城。
殷開山來到李世民身後，見他的雙手輕微抖動著，就開解道：“賢侄，用兵之道，本就真假虛實相互而論，你昨日在東門使用了火藥彈，他們自然有所準備，撤退是一種選擇，伏兵在前面開闊地也是一種選擇，你這樣匆匆下今追擊，可有想過會遇上伏兵？”
李世民聽後猛然驚醒，忙施禮受教，他畢竟才十七歲，雖然胸有兵略，但對人性的瞭解還遠不如殷開山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將。
忽又想起殷開山今日一早就已南下漢中，為何此時還在城中？
殷開山看出他疑惑，說道：“老夫已經出了東門，聽到聲響才趕回來，你去吧，這裡有老夫，記住，萬事小心，對付薛舉這種戎馬一生的老將，就得比他更賊。”
李世民剛想回話，一聲巨響震得地動山搖，一段寬約三丈的城牆轟然倒蹋，上面的投石機也跟著落下，砸到地上散架，木屑橫飛。
他們使用了定向爆破之術，城牆外飛沙走石，而牆內廣場卻只有少數石塊飛過。
列陣在廣場之上的戰馬驚恐不安的往後退去，騎士們忙輕拍脖頸安撫，從城牆旁邊飛速過來兩百多穿著灰甲的軍士，他們得快速把通道清出來。
李世民朝殷開山拱手道：“有勞世叔再勞心一兩日，小侄先過去了。”
殷開山點頭道：“事不可為，不可強求，快去吧，小心些。”
李世民再次行禮，下了城頭，劉弘基已牽著戰馬在吊橋旁等候，他是副將，得跟著李世民。
兩人飛身上馬，揚鞭一抽馬股，如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繞過列隊的騎士，來到缺口處。
通道已清理完成，李世民抽出長槍，在空中虛化一個長方形，就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秦州城戰馬只有三千餘匹，加上李世民所帶來的總共不超七千，所以這次出兵只有六千餘騎，步兵跟不上，還不如留守秦州。
很快，廣場上的三千多騎排成長方形跟著李世民出了缺口，往西追擊而去，城內的三千多騎也過了吊橋，匯合後跟了上去。
出了缺口，是一處超大的平地，薛舉就紮營於此，而此時，早已不見一人，只餘火藥彈炸過的一片狼藉。
沒心思看，李世民直接往西邊官道追去，城外的兩名三代隊員看來是凶多吉少了，現在都沒出現，他只得再派出三名三代隊員和五名斥候一起搜尋前進，防止遇伏。
很奇怪，馬上就要進人狹窄的官道了，卻沒有傳來有伏兵的訊息，這薛舉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難道他也想在那片開闊地設伏兵？
如果他們昨晚一入黑就已撤軍，此刻早就潛伏在那裡了，薛禮他們過去不就剛好撞入他們的埋伏圈，希望薛禮能見機行事吧，現在誰也幫不了他。
想起殷開山的話語，李世民心中已有計較，不管前面是不是龍潭虎穴，總要闖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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