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發藥的腳步聲將林嘉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叫醒，她這才發覺已經是早上了。
關於那個聲音，她總算是找到些眉目。既然之前林楓不惜讓自己消失也要殺死她，那麼基本可以確定就是他三番五次地擾亂林嘉的意識。
雖然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林嘉不會輕易作罷。
她可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就算是死，也要自己願意才行。本來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可一旦有人逼著她去活，或者逼著她去死，她就要向著那人說的話的反面去做。
說到底，能表明自己仍存在於世間的，也就是自由意志了吧，即使說她是刻意與人對著幹也好。
林嘉在病人可以自由活動的時間去找李醫生，不出所料，他在辦公室的電腦前坐著。
敲門這種基本禮節她都不顧，就氣勢洶洶地闖入李醫生的辦公室，李醫生顯然也沒想到她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來訪——或是說來質問。看到林嘉一副要殺人的樣子，他著實被嚇了一跳。
李醫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隨後笑著和她打招呼：“起床了？最近怎麼樣啊？”
“是林楓吧？是他乾的吧？你知道的吧？”林嘉冷冷的看著他道。
李醫生不由自主地向後側了側身子，摘掉了眼鏡慢慢地擦著半晌才回答：
“…知道。”
林嘉沒想到他會這麼痛快地承認，這讓她更加惱火了，正努力壓抑著自己想揍他一頓的衝動，李醫生卻開口了：
“等等，先讓我把話說完啊。”他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還不忘輕呷一口他剛泡好的茶水。
“林楓很早以前就說過這個想法了。當時我勸過他，而他呢，自然是滿口答應。”李醫生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惋惜。“沒想到他會這麼衝動…”
林嘉打斷了他：“為什麼騙我？林楓明明沒有消失！”
李醫生怔住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面前這個女孩的洞察力這麼敏銳，在被一堆抑制思維的藥控制後還能察覺到林楓存在的事實。
“說話！”林嘉的眼神越發冰冷，如果此時面前站著的不是李醫生，恐怕任何人都會感受到一陣徹骨的寒意而渾身發抖吧。
李醫生甚至開始思考：絕對的冷靜、理智與瘋狂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這倒是個不錯的研究課題。
他沒有繼續思考下去，而是站起身來：
“只有林楓的目的達到了，他才會消失。當然了，儘管這只是我個人推測……”
“他的目的就是殺死我？”
林嘉好像在問李醫生，又像是在問她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林嘉，你真的有那麼渴望活下去嗎？還是說你惟獨不想被林楓殺死？可如果林楓在不傷及你的情況下自己消失，你難道會覺得自由嗎？”
林嘉的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麼。可不等她回話，李醫生就搶先道：
“如果再讓林楓繼續下去，消失的是他還是你就不一定了。”
他眼神中的感情將要噴湧而出了。林嘉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狂熱的眼神，像痴迷於一件自己創造的藝術品…
“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李醫生幾乎快剋制不住他的語調了。
林嘉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李醫生臉上，嘗試在他的神情上找到一絲謊言存在的證據。在她繼續這場對峙的時候，李醫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平復了情緒隨後開口道：
“我是真心想要幫助你的，林嘉。畢竟我們也認識很久了，你最初來找我，不也是因為信任我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毫不躲避地直視著林嘉，不疾不徐的聲音讓林嘉沒來由地恐慌。
她看不透面前這個人。以前沒看透，現在沒看透，以後也不會看透。
林嘉皺起了眉，李醫生卻走到她旁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好了就來找我，這幾天不出差的話基本都在辦公室。”
他衝林嘉微笑了一下，然後走出了辦公室，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四肢的力氣好像忽然間被抽乾了，林嘉癱倒在沙發上。
她回想著自己和林楓一起經歷過的所有瞬間，不明白為什麼事情變成了現在這樣。
為什麼兩個人中的一個非要消失呢？
像之前那樣不行嗎？
林楓…為什麼？
她自言自語著。
不要再問我什麼了，林嘉。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回答。
她自嘲地笑了。
眼前出現了鬼魅般的影子，耳邊環繞著難以分辨的低語聲，像惡魔的呢喃。
惡魔攥住了她的心臟，然後將她拖入深淵。
又來了，這種感覺。
林嘉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力，無力到放棄對抗幻覺的侵擾，任憑它們消磨著自己的精神。
最後出現的是那個無數次讓她從夢中驚醒的幻影，它和其他影子一起撲向林嘉，打碎了她本就模糊的意識。
李醫生在監控室目睹了這一切，他叫來護士：
“我的辦公室裡有位病人需要一劑安定。”
莫清伊這幾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因為自從她上次去醫院探望過林嘉之後，她去林嘉班送作業的時候就一直不見林嘉的身影。
這人，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吧。
莫清伊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心思一點兒也沒放在現在進行的物理課堂上。
林嘉真不讓人省心。
莫清伊嘆了口氣，忽然又回過神來。
我到底在瞎操心些什麼啊！她暗暗地想。自己怎麼比林嘉媽媽想的還多…
儘管她這麼想著，還是忍不住去想跟林嘉一起度過的時光，最後思緒落到林嘉本人上。
林嘉的面癱臉，林嘉的笑容；
林嘉纖細的手指和盛滿憂鬱的眼眸；
林嘉略帶磁性的聲音，林嘉叫她名字時的樣子……
不知不覺間，林嘉已經佔據了她心中的許多位置。
莫清伊任由思緒飄蕩，全然沒有注意到站在她身後的物理老師。
“咳！”
莫清伊猛地回頭，撞上了物理老師不滿的視線。
“下課來我辦公室。”
物理老師嚴肅地敲著她的桌子。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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