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尚未完全褪去，只有街邊的霓虹燈牌發著亮光，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偶爾有幾輛車從身邊呼嘯而過。白晝漸漸變短，夜似乎長得看不到盡頭。
秋風帶來的陣陣涼意，侵襲著莫清伊的身體。儘管太陽還未升起，她只穿了一件單衣，莫清伊還是不覺得冷，她甚至感覺臉頰在微微發熱。
就在一個小時前，莫清伊坐上了前往Y市的列車。在這次之前，她從來沒有出過市，最近也只是到過市郊，那還是因為學校組織的義工活動。
這次獨自旅行前，她做了許多準備。
怎麼買高鐵票，怎麼檢票、進站、乘車，到達Y市後要乘坐什麼交通工具，地鐵怎麼換乘，公交車到哪站下…莫清伊對這些事一點兒概念都沒有。她以前天真地認為自己永遠不會需要知道這些，就算需要，也該是考上大學之後的事了，
現在，她站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內心感慨萬千。
高鐵票真貴，打工三天的薪水啊。這些年賺的錢也能把媽媽欠下的債還的差不多了，等林嘉好起來…明年高考結束後，考上大學了，一切就都會變好了。
想到這兒，莫清伊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步伐也變得輕盈起來。她無暇顧及道路兩旁彰顯著都市繁華的高樓，只專注於自己腳下的道路。
700米，過了紅綠燈左轉…
500米…200米…
您已接近目的地。
導航提示音讓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位於一條偏僻小路的盡頭。面前是一座並不起眼的建築，但和周圍低矮的房屋比起來，算是比較突出了。
這就是林嘉住的那家醫院。
莫清伊推開大門，到護士臺前填寫了來訪記錄後，跟著護士坐上了電梯。
護士帶她到三樓，在上了鎖的門前輸入密碼，然後示意莫清伊在門口等候。
此時的林嘉正坐在床角，出神地盯著牆壁上的某一處。她像是在看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在看。住進醫院的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吃藥，她的思想已經完全被藥物抑制了。想去想點什麼，但又什麼都想不到。這話聽起來拗口，卻是林嘉現在的真實狀況。
她最近幾乎不與人說話，李醫生或者護士偶爾來找她，她也只是聽著，沒法做出什麼回答。理解簡單的字句對她來說都變得很困難。
病房裡一片空白，她的腦中也是一片空白。打破這片空白的是護士的聲音：
“林嘉，有人來找你了，出來一下。”
有人來…找我。有人來找我。
林嘉在腦中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是媽媽吧。為什麼不直接進來呢。
“林嘉？”
護士的催促終於使她有所反應了。她像個機器人一樣地站起身來，又機械地走出去。
目光失去了焦點，周圍的護士也好病人也好都變得模糊了。一個女人“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在額頭和胸前碰了幾下，很快又被拖走，她也只是停頓了一下，隨後又向前走去。
一切都好像和她沒有關係了，彷彿靈魂被抽走，只剩下身體這一個空殼。
誰來看她又能怎麼樣呢。
莫清伊看到林嘉往自己這邊走來。寬大的病號服鬆鬆垮垮地掛在林嘉身上，林嘉的身體有些搖晃。
剛剛雀躍的心情已經不復存在，她忽然覺得很難受。
親眼看到林嘉之後她才發覺，這個女孩真的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麼強大。可以幫自己趕走小混混、可以一個人應對好幾個人的林嘉，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看到林嘉的第一眼時，莫清伊就明白了。她先前的冷漠不過是偽裝，談笑風生也只是掩飾，藏起真實的自己，不讓別人看見，這才是林嘉的目的。
她很害怕，怕所有人都遠離她，卻又不願承認自己的脆弱，於是拼命推開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不管是善意的人還是惡意的人。她想要被保護，可又不願信任願意保護她的人，於是她告訴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不需要別人。
莫清伊鼻子有些發酸。
林嘉在慢慢的靠近她，卻像是沒看到她一樣。莫清伊有種想要走上前去抱住她的衝動，可她剛邁出一步，林嘉就好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驚慌失措地跑開了。
莫清伊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是莫清伊…她不該來這兒的…林嘉麻木的思緒倏然變得起伏不定，焦躁、混亂、不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林嘉快要崩潰了。
抽離的靈魂又回到了身體裡，林嘉慌亂地跑回病房。她不打算以這種狀態面對莫清伊，她告訴過莫清伊自己的情況，但還是無法接受莫清伊看到住進精神病院的自己。
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在展現自己好的一面了…
前功盡棄。
林嘉無力的蹲在房間的角落，像只受驚的小貓。她低下頭，眼淚控制不住的滴落下來。淚水模糊了視線，沒有看到走進房間的莫清伊。
“林嘉。”莫清伊輕聲喚她。
林嘉沒聽見一樣，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臉上掛著淚痕。
莫清伊突然就很心疼。她慢慢走向林嘉，蹲在她的旁邊，摟住了她的肩。
這次林嘉沒有抗拒，只是小聲抽泣著。
莫清伊輕拍著她的後背：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是個…精神病。離我遠點。”林嘉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問的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來這兒住院！你多久沒來學校了？”莫清伊有些焦急，“發訊息也不回，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我真的很擔心你，林嘉！
“我知道你討厭我總是纏著你，但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上課聽不進去，也沒心思學習，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是…我滿腦子都是你。
莫清伊的聲音越來越小。
“既然要離開，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現…可既然我們已經認識了，就不要再逃避下去了好嗎？改變一下自己的想法吧，至少對我，別像以前那樣想了。我知道你心裡也很難過，你怕我也像其他人一樣看你，但我不會，林嘉，我真的不會。我會陪著你治療，你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不是嗎？”
林嘉再也忍不住了，撲進莫清伊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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