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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愛我,我將感恩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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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父言莫惜金縷衣

因收回的稻穀太多,一時沒地方輔曬。爸爸決定今早不去田裡收稻穀,將已收回的曬乾了收倉後,再去割收。

林海媚見難得有此良機,她想去松林採摘九月黃。此菌用來燒湯,味道一絕。

千山初醒,乳白色的雲紗飄浮在山腰,像仙娥在翩翩起舞。

白雲淺浮在藍天上,靜靜地觀賞霧紗的舞姿。

林海媚先去雜草叢轉了轉,“牛屎菌,在牛糞上的菌。應該不能吃吧,讓你們在自生自滅吧”,她微蹙眉頭,自言自語。因為媽媽說過,採菌,寧願少採,絕不錯採。

林海媚手拿一根粗枝條,不停地翻弄枯草叢。她期待奇蹟出現,也怕是一條盤著的懶蛇。粗枝在手,至少也可以嚇嚇懶蛇吧。她想到這裡,膽量增加不少,又繼續尋找。

一隻野鳥“撲騰”從茅草叢飛起,嚇得林海媚一後退,腳踩在了絲草上。一個趔趄,她攤坐在地。目及之處,看到一叢縱山菌正擠得歡。

林海媚心中一陣狂喜,“鮮香的麵條有了”。

這種原汁美味,敢稱天下一絕。自帶的鮮香,任何佐料都比不上。

長成的大菌,像一朵油紙傘一樣,舒展著白色的脆脆的菌肉,表面呈深灰色,中間有凸起的傘頂。稍小一些的,表面呈淺灰色,傘柄人為地內收。更小的,就像一把從未撐開的傘。

林海媚小心奕奕把山菌一朵朵帶根拔起,輕輕地放在提籃中。放好之後,上面再蓋了一層松針,防止山菌擠爛。

晨曦如約而至,灑在樹梢,傾落樹下林地,整個松林間明朗起來。灌木叢不時有“啪啪”的響聲,不知是響尾蛇,還是牛蛙的聲音。

林海媚很怕這兩個物種,她小心奕奕地避開灌木叢。找一些帶雜草的林地,仔細地搜尋九月香。九月香一般生長在松樹周圍的空地。

鳥兒的歡鳴聲此起彼伏,美麗的羽毛在陽光中盡情舒展。它們三兩隻嬉笑著追叫,不知是搶蟲還是爭偶。它們劃過一束束陽光的身影,把五彩斑斕的羽毛掉在了地上。

鳥兒的清唱在山野的空寂中,空靈的迴響。山闊林深。樹綿景遠。

林海媚就是在這樣的風景中,浸潤長大。所以她的心很柔,但又充滿大山的闊。她的性格堅韌,也與大山的厚度有關。

近潭深無影。

林海媚身處松林中,也一樣,她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因為林茂葉密,疏漏的陽光成了細斜的光束。

為了尋找九月黃,林海媚再次飄浮在林深的海洋。在一片松針密密的林間,她看到思慕已久的九月黃。它們正伸出嫩黃的腦袋,打探這新奇的世界。只是山高林茂,它們正感到永無出頭之日時,一個姑娘驚喜的聲音讓它們看到了希望,“哇!好美的九月黃呀!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九月黃希望林海媚把它們帶出大山,它們也想看大山之外的新奇世界。

九月黃的腳不斷地往外蹬,林海媚挖菌的手指,不斷地往菌根移動。

你情我願的合作很快達成,林海媚用手輕輕一提,一朵九月黃正燦爛地笑看林海媚,“姑娘,還不挖快點,我們都想和你走呢”!

林海媚跪下雙膝,精心挖出了全部的九月黃。提籃,已被裝得冒尖了。她在附近摘了幾片桐樹葉,插在提籃的四周,九月黃再怎麼調皮想看外面的世界,也跳不出籃子。

她走出松林,萬山寂靜,偶有鳥聲淺吟。她離松林越來越遠,反而又有了“遠林聞暗笛”的美妙聽聲。

林海媚到家時,已快近正午。爸爸,大哥,二哥正圍在玉米堆周圍,用解放牌膠鞋底梭玉米籽。媽媽在用剪刀尖梭路子,一大堆梭去兩行玉米的棒子,在堂屋內的空地上堆著。

爸爸他們三人再各自捧過去,用膠鞋底的齒輪梭完。

“二丫,你找到有菌的地方沒呀”,媽媽邊梭玉米槽邊問林海媚。

“找到的,但沒得好多。看嘛,就這點”,林海媚舉著籃子給大家看。

“可以了,這麼多。做人,不要貪心!”爸爸的話雖然帶著教導,但沒有一點訓斥的語調。

“二姐,快點拿過來用水泡起,等下好燒清湯喝”,詩芹在廚房猛喊。

林海媚拿出九月黃,放在盆裡用清水泡著,再放了一兩勺食鹽。她把籃子裡所有的縱菌都拿了出來後,放在稍高處,稀疏平放著。

每次下麵條時,煮上兩朵,那味道真的美極了。

“麼妹,我來炒菜”,林海媚挽著袖子,在灶間來回走動。

“二姐,大火來了喲”!林海媚明白,妹妹是叫她趕快炒肥鍋肉。

肥鍋肉已經切好,均勻地疊在盤子上。厚薄一致的刀功,說明林詩芹飯菜做得不少。

熟能生巧,在哪個行業都適用。

鍋底見紅。

林海媚倒了少許菜油潤鍋,起油煙後,然後放入薑片,大蒜微炸,倒下肥鍋肉翻炒出油後,然後倒點醬油著色。再放自制豆瓣醬翻炒入味,最後倒入酸薑絲和酸紅辣椒,翻炒。灑上新鮮的蒜苗片,翻炒出鍋裝盤。

這道本是媽媽的拿手菜,被姐妹倆學到精華後,媽媽再也沒上過灶臺。除非姐妹倆不在家。

因為搭穀子很累,大家都需要補充能量。今天中午的菜品很豐盛。

銻鍋裡燉著剛宰的土雞肉,濃郁的香味飄出了廚房,被梭玉米的人不斷地鼻吸。然後玉米梭得越來越快。

林海媚又炒了一個辣椒肉片。一個煎炒薯粉。一個炒苕尖,一個蛋炒苦瓜。一個涼拌皮蛋。

最後一個清湯,九月香。

“吃飯了哦!今天中午的菜品豐富,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林海媚大聲招呼著大家。

六個菜加一個雞肉湯,再加一個九月香清湯。

豐富的菜名讓大家的食慾頓增。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玉米,洗手後,圍坐在桌子前。

爸爸倒了二兩白酒。這是爸爸的習慣,無論多豐盛的菜,只喝二兩。早上不喝,中午和晚上必喝。

爸爸呷了一口酒後,微閉嘴唇,享受白酒帶給他的醇香和辣感。然後再揀上喜歡吃的雞肉,慢慢地嚼著。滿口的雞肉香隨著爸爸咬雞骨頭肉的哧溜聲,從嘴中飄了出來。

因為雞骨頭上的肉難咬下來,太香又捨不得丟掉,所以用牙齒使勁在骨頭上面扯,哪怕肉撕完了,骨頭的香味都還要被吮幾下,才戀戀不捨地把雞骨頭擱在桌上,或者是隨手扔給在桌子下轉悠的大黃。

“這個肉,也好吃”,爸爸又嚼著肥鍋肉回味,香噴噴的油脂,塗滿了他薄薄的雙唇。

在林海媚的記憶中,父親,一直是一個偉岸的代名詞。

身高,一米八五。無論在哪裡,他的腰板都挺直如松。

走路,鏗鏘有力,沒有不捨的回頭張望。他不輕易下一個決定,如果決定了,就是滿滿的執行力。

嚴謹,無論是做生意,或是種莊稼,總是把開支記在一個本子上。重要的事情記在本子上。

話少,不閒言左鄰右舍,不搬弄是非,顛倒黑白。

溫厚,從不無故伸手打罵他的孩子。即便孩子們頑皮,他也最多用嚴厲的眼神,狠狠地瞪你幾眼。然後,語調濃重的,緩緩的,從他薄薄的嘴唇中,直達你那不聽話的耳朵裡,並且記憶深刻。

錢包富足。父親的腰間皮帶上,一直掛著一個鼓鼓的錢包。每次繳書學費,必定先經母親的口中傳達,無論多少,永不落空。

有愛。

自林海媚記事起,她就從來未餓個肚子。最艱難時,就是每晚的水煮紅薯條,但不限量,管吃飽。

小時候,每個孩子過生日,一個水煮滾雞蛋,寓意一年一滾就過了。母親再端給你一碗冒頭的麵條,寓意一年順順利利。

每次回家,不是水果糖,就是脆李,甜梨。

不放棄每一個孩子,不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父親,總是用實際行動,規劃孩子的每一個重要的人生節點。

堅毅。薄而緊閉的嘴唇,總是透著堅毅。從未聽父親叫罵過累,放棄埋怨的話。但他會坐在地壩邊的石條上,默默地裹上漢煙,塞進菸嘴,濃厚的煙霧從他吧嗒的嘴中,噴湧而出。也許,煩惱也從煙霧中溜走了。

“歐洲的核子科學家,蒂姆伯納斯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網站:全球資訊網”,當老師的奕榮有些興奮地對大家說。他的話也吸引了林海媚的注意力。

“大哥,是在電腦上建立的嗎”?林海媚在學校見過電腦,一個像電視一樣的龐然大物,矗立在學校的電腦室裡。林海媚從窗戶外看到過。

醉心喝酒的爸爸卻說了一句話,“萬什麼網,就像我們種莊稼一樣,總是要播種”。

爸爸初中畢業,年輕時做過大隊會計。字寫得好。目前在鄉上做煤炭生意,農忙時才回來幫忙。

“爸爸的話很平常,又透著哲理。蒂什麼李建立的全球資訊網,就是給世界,播種了一顆向前發展的種子”,林海媚想到此,給爸爸夾了一塊肥大的雞腿肉,“爸爸,有眼光”!

爸爸的小眼睛笑眯了縫,發黃的牙齒也樂呵著,“以前在大隊養成了習慣,喜歡看報紙。”

“還有一個我們喜歡的勁爆新聞”,奕榮賣起了關子,喝著發燙的雞湯。

“大哥,快說”,林海媚迫不急待地,將頭湊向了奕榮。

“老大,快說,快說”,二哥爾華也伸長了脖子,他的嘴巴油油的張開著。

“香港搖滾樂隊Beyond,在紅場體育館開了第一場大型演唱會。那盛況空前的場面,一定壯觀”,愛好音樂,卻教著化學的奕榮,想像著給弟妹們畫餅,因為他也是從報紙上看的。

“吃飯就吃飯,少說話”,媽媽不識字,也不懂這些。她不斷地招呼每一個人吃菜,生怕哪一個人吃少了。因為媽媽的口頭禪是,“吃得,才做得。乾飯都不幹二兩,還幹啥子活喲”!

所以,媽媽的孩子,個個都壯實高大。除了還沒長開的詩芹,個子有點矮之外。

中午飯之後,是大家固定的午休時間,無論多忙,都要睡一會兒。

電視也閉嘴了。豬群也打著飽嗝伸展著四肢。小樓的四周都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的狗吠聲。

也有母雞下蛋了,向主人報喜討食的聲音。它們總是邁著悠閒的,將軍似的步伐,在街沿唱歌。時伸時縮的脖子,覓食的尖嘴,刨土找食的雙爪,它們才是午後最忙的勞動者。

下午太陽掛西,真正的繁忙又開始了。

爸爸和奕榮去挖田溝。爾華去挖那塊紅薯地,把地騰出來後種上碗豆。因為一家人都喜歡吃豆尖。面積要種寬點,那塊地是沙土,適合種碗豆。

媽媽和海媚,詩芹,母女三人要收倉地壩上,已經曬乾的稻穀。

“我來車,二丫你負責把穀子倒入風車”,媽媽轉風車的手不快不慢,海媚姐妹倆掌握不了手轉動的火候。風車裡面,原先冒頂的穀子,慢慢變平,然後成一個內渦狀下漏,穀子,源源不斷地從風車出口滑落出來,盛在了籮筐裡。

隨著太陽慢慢地移步西邊的山頂,陽光的灼熱也減輕了許多,溫度也隨之降低。林海媚再也不用一手擦汗,一手鏟穀子了。她有點煩燥的心也靜了下來。

黃昏的晚霞總是美麗而迷人。天空是個調色師。剛才還是醉紅的霞光懸掛在山頂上,瞬間就調成了七彩斑斕灑滿天空。或深藍,或淺黃,或淡紫,或墨綠,或藍白相間,或紫中藏粉。

“二姐,今天的晚霞好漂亮呀”!詩芹邊掃著稻穀,邊轉頭對林海媚說。

她不知道的是,林海媚背對著她,眼睛早就觀看晚霞很久了。

“快上,沒有了”,媽媽右手轉著風車鐵把,左手撈看著穀子是否車乾淨。

媽媽的喊聲驚動了林海媚,她轉身端起詩芹已經盛好的稻穀,倒入風車中。

風車的手把,不停地在媽媽的手中旋轉。旋轉著媽媽日益斑白的頭髮,旋轉著爸爸日益加深的皺紋。也旋轉著林海媚正在飛揚的青春,和每個人不同的夢想。

盛谷的空筐裝完了,滿筐滿筐的稻穀在餘輝中閃著金光。

仲夏的夜晚,山風習習,只鳥覓巢。群星閃爍,月如銀盤。

林海媚和爾華,詩芹躺在竹匾中乘涼。每個人手中拿一把扇子,不是扇風,用來打蚊子。

奕榮躺在蘭竹涼板上,一百八的體重壓得竹板咯咯直響。

爸爸依舊半臥在蘭竹椅上,椅子的軟背靠隨著爸爸的起身而發出軟軟的摩擦聲。

爸爸拿出菸斗,照例在地上擱了擱,發出兩三聲清脆的撞擊。他拿出膠口袋裡切好的菸葉,取出一節,把菸葉拉直,再捲起來,一個自制菸捲便成了。

月光下,捲菸火星忽明忽暗。映著爸爸微閉的雙眼,和因勞累有些疲倦的臉龐。

煙薰急時,爸爸的咳嗽聲又響了起來。空空的“嗆嗆”聲,彷彿爸爸的胸腔是空的。這在林海媚聽起來,很難受。

她多想立刻去捶捶爸爸的後背,緩解煙霧的嗆急。但她知道爸爸不會讓她這麼做,爸爸總是說,“沒事,嗆一會兒就好”。

“你呀!不能抽就少抽一點嘛!自己有個老咳病,也不忌嘴”,和爸爸並排而坐的媽媽發話了。

爸爸轉頭望了媽媽一眼,無奈地直起上身,彎下腰,把煙火在地上摁滅了。又把半截殘煙放在了膠口袋裡。

林海媚想,爸爸肯定會揹著媽媽,把這半截殘煙抽完的。

這時,躺在涼板上的奕榮直起上身,坐了起來,“二妹,今年的高考錄取線出來很久了。你沒有考上,我也就沒說”。

“你有什麼打算”?奕榮見海媚沒有應聲,繼續問道。

“不知道,打工也行。聽說現在去廣東打工,有三四百一個月呢!我打一年工回來,要存幾千塊呢!”林海媚的回答中透著無限的興奮,好像她馬上就要變成有錢人了。

“頭髮長,見識短”,爸爸坐在椅子上,甩出一句話。

見大家都不接話,爸爸繼續說道,“七八年的包產到戶,到後來八四年鄧公提出的改革開放,才幾年的時間,中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嗯,是這樣,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了”,爾華已經務農好幾年了,有深刻的體會。

“既然改革開放,就要有知識才行。如今的年代,書讀得越多越好”,奕榮是老師,接觸的世界更大。

“特別是爾華和詩芹兩個,讀書,是趕都趕不去的”,爸爸停了下來,喉嚨間咳出一口老痰。

“你們倆個以後不要怪我,嫌自己的書讀少了”,爸爸再次強調。

詩芹只讀了初一,爾華只讀了高一。都是自己不願意讀的。也不是家裡沒錢,海媚讀高中,爸爸還繳了一千兩百元利價呢!

“爸爸,我曉得,不怪你們”,爾華也坐了起來。

“我也不怪你們”,詩芹依舊躺在竹匾裡,眼睛望著天空。雖然有時候她覺得幹農活太累,但她也不埋怨,因為這是自己的選擇。

爸爸見兩人表態了,這才說道,“二丫,你也甭去打工,準備考夜大。以後才有出息”。

“該讀書時,就多讀書。知識才能改變命運”,爸爸的話擲地有聲,沒有一個人反對。

“二妹,聽懂沒?沒意見吧”,奕榮大聲問海媚。

“要得”!海媚大聲回答。她的心中是很喜悅的,有書讀,有前程,這對林海媚來說,是天大的喜事。但她不能太表露出來,怕爾華和詩芹難受。

“那我去幫二妹把書買回來,準備參加十月份的夜大招聘考試”,奕榮對著爸爸說。

“行,具體問清楚,要準備些什麼”,爸爸回答奕榮。

“讀書的事就這麼定了吧。都早點去睡,明早又要去解水田收穀子”,爸爸邊說邊起身,媽媽也緊跟著坐了起來,跟在爸爸身後,朝屋內走去。

月光下,爸爸的背影越來越高大,媽媽跟在爸爸的身後,默默地支援爸爸的每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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