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救不了他，也帶不走他的屍體。他的死，也是與我有關……我還有什麼顏面活著呢？”
火光映著她的臉，每一寸都透著脆弱的崩潰感。
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她的極限。
總算在死前，做了一件好事，讓那些還能活著的人離開逃命。而她，既然不能跟他埋一起，那就跟這處宅子一起吧。
鐵王府……她是他的王妃啊。
他的宅子，她不會再讓聖皇玷汙，鬼知道他會讓什麼人住進來，將這裡變成什麼樣呢。
玄鐵面具也被烈火照亮，灼燙著他的面板。男人忍著不適，咳了幾聲:“你都知道了？”
關於鐵王的死，他什麼都沒說。
可他不說，不代表黎笑眉不會想。她一直是個聰明的人。
黎笑眉笑了笑:“你以你的自由，跟聖皇做了交易，籌碼就是鐵王的人頭，對嗎？”
身為帝王，有著控制人心與人命的帝王術，毒藥就是其中最卑劣的一種。
暗衛是不可能背叛皇帝的，除非不要命。若想活著離開，就要付出足夠的代價。
鐵王軍已經兵臨城下，聖皇要保住他的江山，鐵王的人頭就是最重的籌碼。
那天，面具男衝進營地，將她擄走，她記得那鍋翻了的小米粥。
那是給鐵王看的，讓他知道，她被聖皇的人帶走了。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男人那麼恨她，卻還去救她，最後被捕……丟了性命。
他死的那一刻，是不是在想，她又騙了他？
但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她會把命償還給他，然後告訴他，她的心向著他呢。
男人的拳頭緊緊的握著，牙關繃緊了。
“你走吧……”黎笑眉在這一刻放過了所有人，她只是不想放過自己。
她的下輩子要做個好人，然後獲得平凡人的幸福。
木頭斷了，噼啪作響，開始坍塌。
面具男看了看頭頂，在最後一刻說道:“如果我說，你已經懷孕了呢？你要帶著他的孩子，一起死嗎？”
黎笑眉驀然睜大眼睛:“不可能！”
“我給你把過脈，你的確懷孕了。這段時間給你喝的湯藥，其實是保胎藥。但如果你不想給他留後，那我也不必自找麻煩。”
火勢越來越猛，濃煙讓人窒息，黎笑眉糾結之後，抬腳往外走。
……
聖皇的傳令官到達羅城，只看到燒成廢墟的鐵王府。
兩個隨從從裡頭跑出來，渾身髒兮兮的。他們抱拳覆命:“沒有活的，家僕應該早就逃跑，但是找到一具屍體。”
另外兩個人擔著擔架從廢墟里出來，放在地上。
傳令官看著焦黑的屍體，手心裡攥著一支珍珠髮簪。
“……她應該就是逃脫了的鐵王妃。”
“本官會給聖皇覆命，鐵王府已經燒府自盡……”
黎笑眉躲在暗處，看到那身穿官袍的傳令官對著京都的方向抱了抱拳。
她輕輕的吐了口氣。
那具屍體，是面具男從荒地找來的。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鐵王妃，也沒有紫雲英了。
“走吧。”
……
若干年後。
黎笑眉站在一處山洞建起的客棧門口，遙遙望著遠處的山巒。
這些年，她將殘存的鐵王軍收過來，讓他們改名換姓，躲在這座山林，一起建造了梧桐客棧。
鳳凰，非梧桐不棲。
梧桐客棧也成了江湖上最隱秘的組織，這裡流通各國情報，也幫人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些年裡，各國征戰不休，璃國君主被人暗殺，新太子繼位，皇城內又起腥風血雨。
可是在黎笑眉的心裡，她的主君就只有一個，就是那牆上鐫刻著的男人。
一別經年，你這隻鳳凰，什麼時候飛過來？
“孃親，你在看什麼？”
黎笑眉低頭看了眼悄悄走到她身邊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小臉:“我在想，我們的家，應該建起來了。”
“家？我們的家不是在這裡嗎？”男孩回頭，指了指身後的客棧。
黎笑眉道:“我們還有一個家，在羅城。”
這幾年征戰不休，羅城的鐵王府再也沒有修起來過，也沒有人顧著，所有人都在為活下去拼盡全力。
黎笑眉眼中有微芒，對著小男孩攤開掌心:“你看這是什麼？”
男孩盯著她的手掌看，上面躺著一枚鐵指環，他疑惑的抬頭:“孃親，這是……？”
“這是你父王的遺物，可以指揮千軍萬馬。”
他的江山，是時候為他打了。
黎笑眉抬起頭，看著從客棧裡走出來的男人。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玄鐵面具，只有一張冷厲毫無表情的臉。
那張面具，是黎笑眉生產疼痛時，無意識的抓下來的。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戴上去。
“管硯，以後就交給你了。”她將鐵指環戴在孩子的脖子上，將男孩轉過身推向男人。
……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
黎笑眉已經年邁。
她守著這座梧桐客棧，身後已空無一人。
身穿玄袍的孫子緩緩朝她走來:“皇阿奶，天冷了，你怎麼在這裡吹風？”
黎笑眉笑了笑:“看看夕陽，好看。”
孫子站在風口，為她擋住一些風。
放眼看去，目之所及，都是他琰國的土地。昔日的羅城，在夕照中彷彿披了一層紅紗，安靜又壯麗。
這是烽煙裡少有的一處靜謐之地。
琰國只有少數的幾個城池，這些年始終沒有往外擴，但也沒也被其他國家搶走。
戰爭不斷，常有國破，又有新國，黎笑眉不知道她的子孫能不能打到南方去，她應該是看不到了。
無法幫他完成最後的心願……她的時間不多了。
“皇阿奶，西南的聖女到了。”男人朝著東面看，面上浮起欣喜笑容。xinkanδん
一個穿著異服的少女捧著一隻盒子走過來。
黎笑眉看了看他的孫子，臭小子看上人家了。
少女對著黎笑眉行禮，黎笑眉擺擺手:“這是梧桐客棧，咱們不需要繁複的禮節。”
幾個人一起往客棧裡面走，黎笑眉被少女身上的香味吸引，不時朝她看。
香味，是從那盒子上散發出來的。
她心間微微一動，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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