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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福妾(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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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談心(修改年齡bug)

胤礽見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想著逗弄人也該適可而止,便把人叫起來,輕笑道:“好了你坐吧,你這是想家了嗎?也是,聽聞你是徽州人士,小小年紀遠赴千里到了京城,想家也是常理……你阿瑪是縣令?家裡都有誰?”

程婉蘊遠遠坐到暖炕另一頭,用餘光瞄了胤礽一眼,見他哪怕閒適在家也習慣挺直背脊端坐著,神情卻透著溫和隨意,便大著膽子回道:“回太子爺的話,妾身是家中長女,有四個弟妹,妾身自幼喪母,弟妹皆是繼母所生……不過繼母為人不壞,父親、祖母也時時看顧,我從小不知愁知味,成日搗蛋罷了。”

胤礽在她說到“自幼喪母”時便心神一動,聽到後頭見她說得開懷都忘了自稱“妾身”,一雙杏眼熠熠生輝,整個人的神情都活泛了起來,便知她在家時與父母、兄弟姊妹之間有多和睦了。

他聯想到自己的處境,忍不住想多聽一些,便皺了皺鼻子笑道:“你這屋裡全是羊肉味兒,咱們去院裡走走,你再同我說說你家裡的事吧。”

程婉蘊這才意識到自個把太子爺燻著了,正要告罪,胤礽笑著抬手止住了她:“更深露重,披件衣裳再出來。”

說完便施施然起身先出去等著了。

她忙喚人進來漱口換衣梳辮子換鞋,青杏碧桃也慌得手抖,來不及妝點太過,從衣箱裡隨手抽了件半舊的繡青竹月白旗裝,在鬢角別了朵小宮女傍晚出去剛折下來插瓶的素心蘭,便急衝衝推門出去——

今晚天氣極好,月色清朗如流水傾瀉一地。清瘦挺拔的少年正巧站在月光下,遙遙向她伸出了手。

程婉蘊微微一怔,默然上前將手搭入他手心。胤礽與她同歲,但他的手掌卻比她寬大很多,掌心溫熱,帶有一點薄繭的粗糙,將她牢牢牽著。

走在他身側微微落後半步,她心裡忍不住地想,他如今是這樣鮮活、溫和的少年,二十多年後竟會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痛批幾十條大罪,扣上不孝不仁、暴虐無道的帽子,最後被逼得患了瘋病,行為失常。

哪怕是打著自己這輩子是撿來的,胡亂混日子混個二十幾年也算夠本的心思,但聯想到如今好好的人會邁向這樣的未來,難免會生出一些觸動。

在這樣的情緒感染下,她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還是胤礽望著前方在晚風中搖曳的楓樹,用一種極平和又淡然的口氣問道:“你小時候無母所依,會被繼室所出的弟妹欺負麼?”

程婉蘊仰起頭,胤礽大半的臉都被夜色所朦朧,她並沒有捕捉到他的神情,只覺他面色毫無波動,就像蒙著面具一般。

“姊妹兄弟間有些磕磕絆絆也是常有的事。”程婉蘊想起幾個弟妹在她跟前活似鵪鶉的樣子,心想他們哪有膽子欺負她?嘴上卻道,“一則為著家中和睦,二則也不願父親憂煩,妾身向來多相讓些,但身為長姐,該管教弟妹時也會管教。”

“你那繼母不覺越俎代庖麼?”

程婉蘊眨眨眼:“妾身待人以誠。”意思是白蓮花人設屹立不倒。

“待人以誠?那你又如何管教弟弟妹妹?”

程婉蘊便舉了個例子。

“在妾身七歲那年,祖母請舅舅尋了位女師專門教妾身詩書畫藝。繼母聽聞也大讚,但又對奴婢父親道:‘唯有一點憂心之處便是阿蘊素來不羈又不喜文墨,只叫她一人讀書寫字只怕難以恆久堅持,不如叫幾個姊妹作伴旁聽,不過多出幾兩束脩銀子罷了’。”

“哼,真是司馬昭之心。”胤礽聽聞冷笑,“不過是覺著不公,又好臉面不肯明說,拐著彎叫你父親也捎帶上她所出的幾個孩子罷了。後來呢,你怎麼說?”

程婉蘊笑道:“妾身一早便主動向父親澄明,願帶幾個妹妹一同學習。”

胤礽皺眉:“那不是隨了你繼母的願?”

“誠如繼母所言,幾個妹妹若能一同進學更是好事,妾身豈會不願?何況,父親一向憐惜妾身,如此也免得父親為難。”程婉蘊當然不會說自己這是故意挖坑給繼母跳,只撿些維護形象的話說,“父親聞言果然欣慰開懷,直言妾身長大了,有長姐風範了,私下賞了妾身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月錢也漲了一倍;繼母也承情多做了好幾套新衣給妾身呢。”

程婉蘊這會已經不緊張了,今日險些翻車,是她犯了歷史經驗主義的錯誤思想,但如今嘛,她對少年太子的性情略有感知。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對人的情緒都十分敏感,這往往能幫助她做個“識趣”的人,不惹人嫌。

而今晚,她其實能感覺到太子剛來時心緒沉悶,所以才心驚膽戰。但沒想到他後面表現得十分平易近人,似乎還有喜歡看人犯蠢的奇特愛好,導致她因此還莫名刷上了好感度,於是她及時調整了與太子的相處之道。

看到胤礽一副“這麼點小恩小惠就把你收買”的嫌棄表情,她不由彎起眼睛笑:“其實這也不算吃虧,妾身平日裡如何待弟妹們,父親都記著好呢,往後妾身若有犯錯的時候,就拽著父親的手撒撒嬌,也就過去了。”

太子一臉不忍直視:“多大的人,還跟孩子似的,像什麼樣子。”

程婉蘊很是理直氣壯:“您不知道,會撒嬌的孩子有糖吃,在自家阿瑪面前,臉皮有什麼重要的。”

太子噴笑:“你這算什麼歪理。”

程婉蘊也跟著笑,放鬆下來的太子喜怒全形於色,如此率直,怪不得最後被腹黑的四爺撿了漏。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動,便搖著胤礽的手輕嘆:“那次讀書的事兒還有後續呢,妾身本是好意,誰知幾個妹妹年幼頑劣,讓她們進學倒成了揠苗助長,未學有所成不說,倒合夥把先生推下水去。父親怒不可遏,妹妹們被罰跪了三月祠堂,父親之後斷言其資質魯鈍、不知禮數,無論妾身如何求情也不願再讓妹妹們進學,反倒請了老嬤嬤成日教導規矩,於是妾身又只能形單影隻地讀書學習了,唉。”

胤礽聽了陷入沉思。

程婉蘊適當閉嘴,她雖想提醒太子爺如何與兄弟相處,可也不想把自己暴露了,不然以後太子想起她全是她心機深沉,那可慘了。

半晌,一隻手輕輕摩挲她頭頂,胤礽似是安慰道:“如今離了家,又進了宮,往後你這樣的性子可得改了。”

嗯?程婉蘊在摸頭殺下艱難抬頭,入目是太子清澈明朗的雙眼。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且把這句話記在心裡便是。”

“……”敢情他沒有聽出言外之意。

“天晚了,回去安置吧。”太子像牽著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將她的手攥在掌心,過了會又垂眸道,“不過在毓慶宮裡,你不必怕。”

程婉蘊總算知道歷史上九龍奪嫡的大事件裡,太子黨一系的反撲為何總顯得那麼無力了。康熙曾對張廷玉評價太子過於“仁懦”,怕他守不住祖宗基業,似乎也是中肯之言。

而跟在兩人身後的何保忠早就驚訝地張大了嘴,他何曾見過太子爺與哪個侍妾如此相談甚歡?何況回宮前,太子爺可算不上好心情,連他都提著心伺候,誰知這程格格不過三言兩語,竟叫太子爺忘了在南書房的糟心事兒。

可真是奇了。

何保忠悄悄打量著正仰起臉與太子說話的程格格,月色清寒,正巧照在她眉眼上,一雙眸子更襯得被月光洗淨一般,亮如星子。

他撮著牙花子,心底琢磨著要不要把楊格格塞給小徒弟的金元寶退回去。

這個程格格瞧著不似池中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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