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花紋繁複裝扮華麗的馬車踏進朝花巷，最後停在一處幽靜宅子前。
宅子沒有牌匾，古樸尋常，並無一絲遺世獨立之感。
“世子，到了。”
有小童清脆的聲音響起，隨即一個清秀的小童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又在馬車旁放好馬凳。
馬車簾子再度掀開，趙雲舟彎身出來，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趙雲舟上前叩門:“聞野，是我。”
“來了，世子稍等。”一道蒼老的回答聲，伴隨著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大門開啟，是一位年過花甲滿頭銀髮的老人，站姿挺直，目光清明。
趙雲舟朝老人躬身一禮:“胥伯，聞野在不在？”
“世子切莫禮，老奴可受不起，少爺他在書房裡頭呢。”胥伯趕緊上前扶起趙雲舟，微微躬身退至一旁。
趙雲舟笑了笑，跨進大門徑直朝書房去，熟悉得跟自家似的。
進得書房，入目便是一張花梨木大案，案上名人法帖無數，一枚端硯，六針十二掛的筆架上高高低低掛滿了筆。
大案後是著一襲青衫長袍的聞野，墨髮披散，面如冠玉，端是風流肆意，將書房中一眾名家書畫都給壓下去。
見趙雲舟進來，聞野放下筆抬眼看向趙雲舟:“今日怎麼得空到我這裡來?”
趙雲舟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懶洋洋的答道:“剛剛江樓被斬了。”
“嗯。”聞野拿過一旁的帕子擦拭著雙手，並沒有多驚訝。
趙雲舟瞪大眼:“你怎麼一點兒都不驚訝？難道說你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了？”
聞野擦拭完雙手坐到趙雲舟身旁，給自己和趙雲舟倒了茶水，溫聲道:“難道你沒想過這個結果？”
趙雲舟將椅子挪得離聞野更近了些，兩人快要臉貼臉:“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她是怎麼做到的？”
“你離我遠些說話。”聞野伸手推著趙雲舟的肩頭。
趙雲舟很不情願的往後退了一分，依舊是百思不解:“崔行為了將江樓這顆眼中釘給拔掉，想了多少法子，到頭來還不如一個叫花姑娘，說起來真是叫人笑話。”
“哦？崔行一個吏部郎中，為何要對付官階比他低的江樓？”聞野淺酌一口清茶，雖然是疑問句，卻沒有半點疑惑。
如今的吏部分為兩派，一派以吏部尚書許翰青為首，一派以吏部侍郎王照為首，兩派暗裡爭鬥許久。
江樓歸屬尚書許翰青一派，崔行屬侍郎王照一派，近日許翰青正有提拔江樓取代崔行之意。
趙雲舟擺擺手:“你又何必多此一問，官場上的彎彎繞繞豈能瞞過你的眼睛。”
聞野輕笑，面上風輕雲淡:“如今一來，正合崔行意。”
“是，連崔行都沒想到江樓會落得如此下場，照理說江樓斷不會如此蠢笨，殺人被抓現行。”
趙雲舟說到這，想起聞野之前對黎燦的評斷:“聞野，你之前說那醜姑娘不是尋常人我還不太信，但是現在我信了，你給我說說她是怎麼讓江樓和徐春妮互相殘殺的？”
聞野眉峰一皺:“互相殘殺？”
“呃那算是互相傷害？哎呀，別管是怎樣，總之現在的結果就是徐春妮死了，江樓被斬了。”
聞野放下茶杯，俊美秀雅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她比我們想象中聰明。”
“徐春妮是個善妒潑皮的性子，江樓一直都被說懼內，想必對徐春妮是多有怨氣，後來在外面有了一個相好，黎燦便是利用三人間的糾葛一箭三雕。 ”
趙雲舟身為靜安侯府世子，聞野提點幾句便將內裡曲折猜得差不多了。
“厲害，真是厲害，崔行怎麼就沒想到從此處去著手對付江樓，白白浪費精力。”
聞野笑道:“這個法子刁鑽上不得檯面，崔行自是不會去做，黎燦不同，她不在乎什麼道義臉面，出手精準狠辣，若是身為男子，當是梟雄之才。”
“的確是卑鄙，你一句梟雄之才是不是太過高捧了她？”趙雲舟對黎燦的手段不太看得上眼，小聰明是有的，不過是些內宅婦人伎倆。
聞野卻只答了短短四個字:“拭目以待。”
此時的聞野並沒想到一語成讖，一個小叫花出身的醜姑娘會攪動息國風雲，叫天地黯然失色。
命運的齒輪就此轉動。
城東頭的一處偏僻荒野，濃霧繚繞，陰沉溼冷，烏鴉嘶啞的叫聲讓人心悸，有野狗在四處覓食。
明明相距數里還是秋日高陽，此地卻暗沉沉不見絲毫陽光。
整個荒野有高高低低的土包，有破爛的棺材，還有白骨四處散落。
黎燦和江魚兒站在雜草叢生的亂葬崗裡只覺得渾身發涼，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下手。
“這怎麼找？你娘去世的時候有戴什麼東西嗎？”黎燦問江魚兒，要是戴有什麼標誌性的東西找起來也容易些。
江魚兒沉默的搖搖頭，劉媽媽從未說過娘戴有什麼東西。
黎燦看了眼荒野，這麼多年過去了，張婉只怕早已變成了一堆白骨，滿山遍野的白骨誰知道哪具是張婉的。
江魚兒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紅著眼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
黎燦心裡打起退堂鼓，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江魚兒一臉落寞實在是刺眼。
猶豫了好一會兒黎燦才開口道:“我有個辦法，你看行不行？”
“行行行！”江魚兒忙不迭地的點頭，眼神瞬間亮起來。
“你先聽我說完再回答ok?”
“哦，你說。”
“咱們反正不知道哪個是你孃的遺骸，乾脆將這山上的白骨都收斂了，挖個坑一起埋了吧，也算是為你娘砌了墳了。”
江魚兒看著零落四散的白骨:“這麼多白骨，咱們要撿到什麼時候？”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沒有。”
黎燦兩眼一翻:“沒有那你在廢話什麼？趕緊去附近農家借把鋤頭來。”
“鋤頭是什麼？”江魚兒一臉求知慾。
……
“你給人家說就行了，人家會給你。”
江魚兒邁著小短腿跑了。
黎燦一個人站在陰測測的亂葬崗裡，渾身冒出了雞皮疙瘩，為了轉移注意力，索性擼起袖子開幹，從腳邊開始撿地上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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