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寧野回老宅的時候，寧老太太正坐在別墅客廳的沙發上，對著電視唉聲嘆氣。
這是她最近的常態，除了每天晚上蘇桃回來後她會有意識的控制著點，別的時候她幾乎都這樣。
寧野瞧見老太太難得的像被什麼大事難為住了似的，眉峰抬了下。
他將車鑰匙往茶几上一扔，懶散的往老太太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坐。
“我們家老佛爺今兒怎麼了？”
寧老太太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被他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後，問：“你怎麼這個時間回來了？
不是說最近公司很忙嗎？”
寧老太太最近倒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但是寧野一般都是在公司工作的狀態。
她知道這個臭小子搶了寧懷的一個專案，估計是在忙那件事，所以她就沒再繼續煩他。
這怎麼她沒找，人就自己回來了？
“阿姨找的我。”
寧野說，“她說你最近心情不好，食慾也不好，不知道怎麼了，叫我回來看看。”
寧老太太一聽，抬頭往廚房瞧了一眼，小聲嘟囔：“她怎麼像打小報告似的。”
寧野被老太太這話給逗笑了，難得的眉眼鬆散，懶懶的笑了笑。
“不想被人打小報告你就自己爭氣點啊，我也奇了，我最近也沒做什麼讓你煩心的事兒吧，寧董和寧懷還在國外，也氣不著你，你怎麼好端端的又這樣了？”
寧老太太看著寧野，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說：“還不是因為你的事情！”
寧老太太嘆了口氣，“小蘇桃跟我拒絕了你們的婚約，說不想和你訂婚。”
寧野原本想偏頭點根菸的，但聽了這話，動作停住。
“她已經和你說了？”
寧老太太一怔，“什麼意思？
你早知道？”
他臉上的笑意淡了點，但還是像不太在意的模樣。
“嗯，當初在S市小姑娘和我提了一嘴。”
寧野把煙捏在手裡沒繼續點，身子朝後面靠了靠，漫不經心的說：“拒絕就拒絕了，你愁什麼？
人家小姑娘看不上這不挺正常的？”
寧老太太最看不了寧野這副沒個正形的樣子，也看不慣他對什麼都散漫不在意。
“你給我正經點！”
寧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接著又嘆了口氣，“其實這個婚事我是真的挺希望能成的。
我很喜歡蘇桃，也覺得咱們應該兌現承諾以後照顧她，讓她有更好的生活。
但其實拋開這些不說，我也有點私心的。”
“奶奶老了，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
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容易，蘇桃那孩子我瞧了這幾個月，真的覺得她非常適合你。
那孩子看著乖乖的，但是如果真的把誰放在心上了，會非常熱情。
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個小太陽一樣，有她在身邊，心裡有什麼冰疙瘩估計也被她烤化了。”
老太太的一席話讓寧野腦海中瞬間閃過一些畫面，不多時，他似笑非笑的抬了抬唇角。
“那有什麼辦法，人家小姑娘不同意咱們也不能強買強賣啊。”
寧老太太認真看了他一會兒，問：“你也一點不想繼續這個婚約？”
“不想。”
“蘇桃那孩子那麼好，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喜歡？”
寧野頓了頓，再開口時，臉上的笑意有點涼，帶了些嘲意。
“一個小屁孩兒而已，有什麼值得我喜歡的？”
寧野陪老太太又說了會兒話就離開了。
他今天其實是打算在老宅這邊住一晚，但是現在什麼心思也沒了。
心裡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他將剛剛沒來得及點燃的那根菸含在唇邊，倚在自己的車門前偏頭按下打火機。
煙霧在面前散開，他身子斜斜的倚在那兒，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其實剛剛老太太說的話，他有大半都沒聽進去，思緒一直在她說小姑娘提了取消婚約的事情上打轉。
其實這個婚約一開始他就沒想過會成。
老太太勁頭足，之前因為自己和寧董的那些破事幾乎天天都愁，寧野覺得有個人住進來陪她熱鬧熱鬧轉移下注意力，心情好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所以他當時沒有直接拒絕。
可是不拒絕不代表就是贊同。
這個婚約在他心裡始終就是個笑話，就算小姑娘不提，他早晚也會想辦法取消。
可想是這麼想，當小姑娘真的把事情攤開說清楚之後，他又止不住的煩躁。
尤其是再一想到她曾經怯生生的說，不會再煩他了之後。
寧野面無表情的又夾著煙狠吸了一口，視線隨意向別墅院子的角落處瞥了一眼。
不多時，他動作一頓。
夜色低沉，月光輕柔的在地上罩了一層紗，牆根拐角的地方，像是有人緊緊的貼在牆跟邊緣，斜出了半道影子在地上。
寧野看著，一瞬間就猜到了是小姑娘是又躲著自己呢，心裡頭那股煩躁更盛，氣的想笑。
他將菸蒂直接按滅在垃圾桶裡，幾步繞回駕駛位那側，彎著身子坐了進去。
砰。
也不知是不是院子裡太安靜的緣故，車門關合的聲響要比平時大了不少。
男人順著倒車鏡又朝院子那邊的角落看了一眼，眼底的神色越來越涼，片刻，腳下用力踩了油門，跑車直接衝了出去。
那邊，剛剛散場回了家的楊凡接到了寧野都電話。
他兄弟在那頭聲音很冷，扔了句“出來喝酒”給他之後，就直接掛了電話。
楊凡聽著聽筒裡面的忙音，愣了愣。
這位爺又怎麼了？
六月初旬，為期三天的高考結束。
所有學生都在這幾天裡給之前幾年的辛苦交上了答卷，無論滿意與否，至少他們暫時的能鬆一口氣了。
當然，有結束就有別離。
考試結束當晚，蘇桃班級的同學組織了一場全班聚會，班主任也參與其中。
大家一開始吃飯的時候氣氛不錯，一直說說笑笑，一會兒這個和那個約著晚上要通宵打遊戲，一會兒那個又和這個約著暑假一起出去旅行，話題熱熱鬧鬧的一直沒停。
可是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忽然來了一句……
“咱們班會不會也像網上別人說的那樣，過了今晚，在座的這些同學就再也聚不齊了啊？”
氣氛一瞬間變得凝固。
所有人臉上嘻嘻哈哈的笑意都漸漸沒了，神色都不如剛剛輕鬆。
班主任原本一直坐在旁邊笑著看著這群孩子鬧了這會兒看他們都不出聲了，她緩緩起身。
“都沒人說了？
那我說幾句吧。”
“老師先給每個同學都囑咐囑咐，那個劉琦，你以後手機少玩，眼鏡度數越來越高了不知道嗎？
眼睛得愛惜著點，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還有李哲，雖然老師以前一直批評你打遊戲，還語氣嚴重的說了你幾次。
但是老師絕對沒有瞧不起你夢想的意思，如果你真的能在電競道路上堅持，那老師等著未來有一天，你代表國家參加亞運會！”
班主任按照包廂餐桌上坐著的順序，一一說著各個同學。
後來輪到蘇桃這裡，班主任頓了一下，接著語重心長的對她說：“任性一點吧，你這個年紀，不需要這麼懂事的。”
蘇桃一瞬間眼眶就紅了。
最後班主任將所有想單獨對同學們說的話都說完，又忍著情緒，強揚起抹笑意，對他們說。
老師不知道未來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你們，所有索性心裡頭有什麼話就在今天都對你們說一說吧。
你們的人生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未來也有無限可能，或許會遇到坎坷，或許會遇到誘惑，或許會在以後看見和你們認知中不太一樣的世界，更或許，你又不得不向這個世界低頭。
但不管怎樣，老師都希望你們不忘初心。
想走的路不要輕言放棄，想完成的夢就算完成不了也一直記在心裡頭。
老師希望你們每個人都有更精彩更充實的人生，也希望你們能繼續像現在這麼善良，優秀。
班主任的眼眶漸漸溼了，含著笑的眼睛裡，隱約能看見淚光。
“陪你們這三年，老師看著你們每個人都越來越好，很開心。
現在我的任務結束了，要到站下車啦！”
“未來的旅程，祝大家好運。”
鍾佳佳在包廂裡面的時候已經大哭過一場，蘇桃見她懨懨的沒精神，便沒叫她，先自己出來透透氣。
她在洗手間洗了洗手，抬頭朝鏡子裡看過去的時候，雙眼還紅紅的。
今晚離別的氣氛真的太濃了，蘇桃一直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的神經沒有那麼敏感的，可也被弄得有些感傷。
拿著大理石臺面上的一次性毛巾擦乾手，她從洗手間走了出去，一抬頭，意外的看見了陳安北。
陳安北像是特意在這裡等著她一樣，這會兒見她出來，溫和的笑了笑。
蘇桃看著他，不知為何，心裡頭有些不好的預感。
“其實老師剛剛說的話，也是我一直想說的來著。”
蘇桃沒太反應過來，“什麼？”
“說你太乖了啊，叫你任性點。”
“……哦。”
陳安北看得出來她和自己說話時有點不在狀態，抿了抿唇，將自己憋了很久的話對她說了出來。
“蘇桃，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其實陳安北這番話老早就想說了。
他喜歡蘇桃很久了，而且一直都很喜歡，並沒有因為時間推移就漸漸淡了。
但是他知道蘇桃一直以學習為重，高考對她來說肯定很重要，他連想都不用想，如果自己在高考前和她表白，她一定會拒絕。
所以他一直按耐著，等待著，終於，現在高考結束了，他想說的話可以說出口了。
想到這，他又朝蘇桃笑了笑，眼底帶著溫柔的光。
“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吧，你可以任性給我看，我會一直包容你遷就你的。”
“怎麼樣？
你能給我個機會嗎？”
餐廳裡的一間包廂被人從外開啟，剛剛出去上了個廁所的男人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走進來。
“你們猜我剛剛看見什麼了？
臥槽我看見有個小男生在跟個小姑娘表白呢，倆人好像是才畢業的高三學生，我的天啊我真是太久沒聽過那麼純情的話了，嘖嘖。”
包廂裡坐了不少人，楊凡和寧野在邊上的位置，聽了那男人說的，楊凡笑罵了句：“你快滾吧！自己太不純潔了還是人家小孩兒太純情？”
“不是，你們沒看見……真的是很那個啊！不過我聽著好像這兩小孩兒都是好學生，那男生還說以後還會陪著女孩子繼續參加競賽呢！”
楊凡一聽，樂了，故意湊到寧野跟前：“我聽著這怎麼這麼像小蘇桃被人告白啊？
嘖嘖，你不用出去看看嗎？
可別回頭真被什麼小男生給拐跑了。”
寧野原本聽到那人提起競賽之類的話時，眉頭就開始微微皺起來了，再一聽楊凡這個，忍不住斜眼朝旁邊看過去。
“你很閒？”
楊凡“嘖”了一聲，沒再繼續玩笑。
那人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兩句，後來無意朝寧野那邊看了一眼後，問：“小寧爺今兒怎麼了？
怎麼看著興致不高？”
旁邊有人插話，“就是啊，前幾天小寧爺你公司事情沒忙完就算了，這兩天不是閒下來了嗎？
而且還讓寧懷摔了那麼個大跟頭，沒理由不高興啊！”
寧野窩在那兒，眉眼淡淡的咬著煙，說：“沒什麼，你們不用管我。”
大家早就習慣了他這副脾氣，也沒在意。
忽然在這時，有人說了句：“待會兒我們還想去會所打牌，小寧爺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熱鬧熱鬧？”
楊凡替他回了句：“你們小寧爺沒空，待會兒還得回家照顧小朋友呢，沒時間和咱們繼續瀟灑後半場。”
剛剛從外面回來的那個男人，聽了這話，開始瞎起鬨。
“照顧小朋友？
怎麼個照顧法啊？”
這男人語氣曖昧中還帶了些不懷好意，在場的都都聽出來了他的意思，一個個抿著唇笑而不語。
只有楊凡，在聽完他的話之後心裡頭“咯噔”了一下。
朝自己兄弟那邊看了一眼，果然，寧野臉色跟剛剛比起來要沉的厲害。
只見他面無表情的“啪”一下把一直捏在手裡把玩的火機往桌面上一摔，沉悶的一聲響之後，大家都停頓住動作。
寧野視線淡淡望過去，眼神中泛著和剛剛慵懶截然相反的涼意，周身也冒出一絲很難讓人忽略的壓迫感。
氣氛漸漸冷了下去，在座的人都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就連剛剛開玩笑的那個男人，此刻也笑不出來了。
他先看了看寧野，又朝楊凡那頭看了一眼，接著一咬牙，裝成笑嘻嘻的樣子給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聲很響，能感覺的到扇自己嘴巴的人有多用力，那人扇完之後又趕緊道歉：“我這個嘴怎麼老是這麼欠呢！小寧爺對不起啊，我有口無心，說錯話了你多擔待。”
周圍有人開始幫腔：“對對，小寧爺他腦子不行，你別跟他計較！回頭我們肯定幫你收拾他！”
寧野沒搭理他們，但也沒再多看那人一眼，他拿起車鑰匙站起身，朝楊凡淡淡的扔了一句“走了”之後，就先離開了。
眾人見他直接走了，提著的心都鬆了下去。
剛剛扇完自己嘴巴的人，按耐不住好奇，問了楊凡一句：“楊哥，你說的那個小朋友是誰啊？
我怎麼瞧著小寧爺還挺在意的呢？”
楊凡斜了他一眼，“你別管是誰，只需要記住，對方是你惹不起的就行了。”
蘇桃被司機接回寧家老宅這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別墅裡只有保姆阿姨在，寧老太太今天早上的飛機走了，說是和幾個老姐妹去國外旅行。
蘇桃其實挺開心的，她覺得自從自己和寧奶奶提了取消和寧野婚約的事情之後，老人家就一直情緒不太好。
這回她能主動出去玩一玩，放鬆下心情，蘇桃也很開心。
和保姆阿姨說了兩句話後，蘇桃就上了樓。
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沒再幹別的，直接找了睡裙和換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可能是一整天的情緒都很緊繃，晚上還哭了一次，蘇桃今天睡得特別快，幾乎是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後來也不知道是幾點，她迷迷糊糊的翻個身，感覺有些口渴，就起來想下樓倒杯水喝。
小姑娘還沒睡醒，往樓下走的時候揉了兩次眼睛才看清腳下的臺階，沒有邁空。
後來她朝廚房方向走過去的時候，發現那邊有稀碎的響聲。
但是蘇桃沒太在意，雖然不知道現在具體幾點，但是她看見窗外已經天亮了，所以估摸著是保姆阿姨在廚房裡忙活呢。
可哪料，下一秒，蘇桃的腳步忽然頓住，滿身的瞌睡也瞬間清醒。
那邊的人聽見響動後，也朝這頭看了過來。
將近三個月沒見，小姑娘的變化不是一星半點。
原本的短髮已經極肩，帶著些軟肉的小臉變得有了更明顯的線條，下巴也變尖了，個頭似乎也高了一些。
她這會兒身上穿了件白色睡裙，寬寬大大的罩在身上，一路遮到膝蓋的位置。
一雙纖細修長的小腿露在外面，面板白的微微泛著光。
寧野莫名覺得喉嚨有些癢。
小姑娘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回來，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一會兒，抿著唇喊了句：“寧野……哥。”
寧野哥，不是寧野哥哥，稱呼變了，聽著似乎也沒有之前感覺關係親近。
但寧野這會兒腦子裡亂的很，根本沒在意她說什麼。
皺著眉又看了她一眼，他冷著臉帶著些不耐煩的出聲……
“上樓把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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