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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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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心事卻起了霧(03)

  嚴冬冬小沈漁兩歲,晚兩年進的工作室。活潑熱鬧的性格,比誰都愛聽八卦,但口風緊,不該說的從不亂說。她是公司的造型師,專門負責新娘妝發,兩年下來,沈漁與她合作無間,也培養了工作之外的友誼。

  對朋友,沈漁一貫不願意撒謊。

  便坦率承認,“……他是這麼說過。”卻也隨即三兩句話打消了嚴冬冬繼續詢問的意圖:具體的,她不想提。

  嚴冬冬換上一臉擔憂神色,“你跟陸弟弟朝夕相對,陳薊州不會吃味嗎?我能看出來,別人也能。你不怕有人說閒話?你也知道我們同事對婚戀類八卦多敏感。”

  沈漁自然考慮過。

  她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陸明潼還和從前一樣沒有分寸,她就辭職。她珍惜與陳薊州的關係,不想讓自己陷入瓜田李下的境地。

  聽沈漁這樣說,嚴冬冬嘆一口,“……我這是什麼心態。入戲太深嗎?竟然替陸弟弟覺得惆悵。”

  沈漁笑說,“你多餘的操心可不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和那位廖先生沒下文了嗎?”

  “不許提他。”嚴冬冬一秒切換沒精打采狀態。

  另一邊,陸明潼即將排到。

  沈漁過去幫忙,兩人合力將三份餐端了過來,嚴冬冬舉著筷子雙手合十對陸明潼說了聲“謝謝”。

  吃飯時的閒聊,是嚴冬冬主導,圍繞陸明潼展開的。

  沈漁知道陸明潼的個性,對不熟的人永遠缺乏耐心,這一回對嚴冬冬有問必答,估計是想借此機會,向她說明他這兩年在澳洲的生活狀況,也不管她是不是有興趣聽。

  心機得很。

  陸明潼說,有一年冬天昆士蘭下了大雪,他被困在了朋友的公寓裡,有隻比柯基犬還要大的老鼠半夜跑進廚房,偷光了午餐肉和火腿,害得他們三天都只能吃蔬菜沙拉和麵包。

  嚴冬冬聽得津津有味,一雙大眼睛睜得比平日更大,“比柯基還大的老鼠?什麼樣的?有照片嗎?”

  “鼕鼕……”沈漁扶額,“他騙你的。”

  嚴冬冬愣了一下,不知道該相信誰,看向陸明潼,“你騙我的?”

  “嗯。”

  “……”嚴冬冬心靈受到一記重擊,明明是這麼一張好學生的臉,這麼煞有介事的語氣,信服力百分之百,結果卻是在騙人?

  沈漁早就見怪不怪,“他可不是什麼好人,你別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陸明潼一句也不抗辯,受納她的評價,甚至當句稱讚來聽。

  回去路上,嚴冬冬望著前方年輕男人挺拔的背影,湊近沈漁耳邊悄聲說:“有一說一,陸弟弟比陳薊州帥多了哦。”

  沈漁笑說,“嚴冬冬你做個人吧,上回陳薊州還請你吃飯,轉頭你就編排起他來了。”

  陸明潼跟同事熟悉得很快。

  沈漁原本有心多關照一下,結果發現根本沒有必要——他還是那個乖戾孤僻的性格,只是現在收斂很多,不會直接把情緒擺在表面上。

  且他原本就長了張很有欺騙性的漂亮面孔,工作室的女同事自發給他提供了很多幫助,就連他冷冷淡淡不愛搭理人的脾氣,也被美化為了內斂、社恐。

  大家不知道沈漁和陸明潼具體究竟是什麼關係,各種說法傳來傳去,最後達成了一個一致的結論:他倆是遠房表姐弟。

  沈漁知道這裡面有嚴冬冬的功勞,她想替他們坐實了親戚的身份,避免以後可能產生的各種非議。

  自這之後,工作室裡不少單身小姑娘姐姐長、姐姐短地圍在沈漁身邊,想方設法打聽關於陸明潼的資訊。

  沈漁一視同仁地打發掉:你們直接去問他。

  時間一晃,到了沈漁生日這天。

  沈漁原本不想過的,但嚴冬冬最近搬了新居,想著乾脆把沈漁的生日派對和她的暖房派對一起辦了,就在她家裡。

  邀請的人不多,沈漁這邊的是陸明潼,還有她的一個大學同學,叫做葛瑤。

  嚴冬冬那邊兩個朋友,一男一女。

  當天,沈漁提前到達去幫忙,順便帶著照嚴冬冬所列清單採買的食材。

  嚴冬冬穿著圍裙過來開門,從鞋櫃裡找出一雙一次性的拖鞋遞給沈漁。廚房裡的鍋裡燒著水,嚴冬冬不招待沈漁,叫她自己逛。

  沈漁挨個房間看過去,這是個面積不大的小兩室,一人住綽綽有餘。清一色的木質傢俱,是當下流行的那種簡約風格。嚴冬冬父母都是高中老師,兩人一起給她湊了首付,讓她自己還房貸。

  沈漁有些許的羨慕。

  南城的房價不算太離譜,但她一個人攢首付還是十分勉強。政策沒限購,房子均價一年能漲個小一千,她已決心今年下半年無論如何趕緊上車。

  逛一圈,沈漁去廚房幫嚴冬冬準備食物。

  嚴冬冬是個能將生活打點得有聲有色的人,烹飪、烘焙、插花……什麼都會一點,偶爾還會拍一支美妝影片發在網上,也不管有沒有人看

  這一點,沈漁是佩服嚴冬冬的。她自己在工作上極有執行力,生活上卻過於隨意。

  沈漁挽一挽衣袖,去水槽那裡清洗蔬菜。

  “沈漁姐……”

  “有言在先,”沈漁打斷他,“不許問陸明潼的事,也不許問我跟他過去的事。”

  “……”嚴冬冬滿肚子的話都給憋回去了。

  一小時,她們兩人處理完了大部分的食材。

  這時候響起敲門聲。

  嚴冬冬戴著手套,正準備取出烤箱裡的烤雞,沈漁在水龍頭下洗一把手,“我去開門吧。”

  來的是陸明潼,穿一件藏藍色的短袖T恤,襯他的年齡,也襯膚色。肩線平直,領口處露出分明的鎖骨。他這樣的身高和身材,穿什麼都不會難看。

  陸明潼將手裡東西遞給沈漁,換過拖鞋進屋,毫無忌憚打量她。

  因是生日,沈漁費心思化了個妝。

  身上一件復古風的白色燈籠袖上衣,短款,腰部繫帶,配一條英倫風格的格紋高腰長褲。頭髮也做了打理,髮尾適度捲曲,蓬鬆而自然。她難得用一次顏色濃郁的口紅,偏棕調的紅色,很襯這一身。

  叫他想起,老港片裡那些宜喜宜嗔的女明星。

  嚴冬冬好奇是誰來了,舉著手套走到廚房門口,探頭而看,先看見沈漁從陸明潼手裡接過來的蛋糕,“小陸同學,買重啦!”指一指餐桌,那兒也擺著一個。

  陸明潼問:“你買的是什麼口味?”

  “芒果鮮奶。”

  “沈漁喜歡吃抹茶的。”

  沈漁立即冷下臉:“……就你知道的多。”

  陸明潼看著她,“不要?不要我扔了。

  嚴冬冬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倒不是為自己買的蛋糕不襯沈漁的口味,而是為陸明潼對沈漁的喜好了如指掌這件事。

  她決心不摻合,撤回廚房繼續搗鼓烤雞。

  陸明潼換了鞋進屋,沈漁叫他先自己玩會兒,仍舊回廚房去幫忙。

  嚴冬冬捏一柄小廚刀,將表皮鬆脆焦黃的烤雞一一拆解,她指揮沈漁給她遞兩個盤子,笑一笑,揶揄語氣,“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吃抹茶味蛋糕呢,我打賭陳薊州都不見得知道。”

  “……”

  陸明潼在客廳裡待了不到五分鐘,就走過來,問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

  “沒有,你自己待著去。”

  陸明潼沒聽見似的擠到了沈漁身邊。

  “廚房面積就這麼小……”沈漁今天這一身衣服,幹活十分不方便。頭髮做的一次性卷,不能拿橡皮筋扎,否則得留下一圈痕跡。為了清洗水果,她只把頭髮往耳後別了別,這時候跟陸明潼說話,一轉頭,頭髮便落下去。

  陸明潼下意識一把撈了起來。

  沈漁一愣,氣急敗壞地扯回來,瞪他。

  陸明潼一臉無辜神色,“我只是想幫你。”

  “你明明是在添亂。”

  嚴冬冬沒看見前一瞬陸明潼明顯逾距的動作,還打圓場,“小陸同學你幫忙把這些菜先端去餐廳吧,廚房太小了,三個人轉圜不過來。”

  陸明潼仍是站著不動,擺明了所謂幫忙是假,黏在她身邊是真,直到沈漁再瞪他,“端盤子呀,傻了嗎!”

  陸陸續續,人到齊。

  最後一位到的是沈漁的大學同學,葛瑤。

  沈漁和這位老同學的的友誼源遠流長,絕非一兩句話能說清,因此沈漁只長話短說地介紹了一句,“這我本科室友。”

  葛瑤當年一畢業就結婚了,嫁了個土豪,土到不懂什麼風花雪月,只懂生氣了買包,吵架了買貂。

  今天葛瑤長髮紅唇,一身名牌,很是招搖。背一隻愛馬仕鉑金包,卻用來裝給沈漁的禮物,老大一件,把包撐得鼓鼓囊囊的。

  葛瑤掏出禮物遞給沈漁,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了陸明潼身上,愣一下,“……陸明潼?”她很為自己還能第一時間想起他的名字而自得。

  陸明潼微微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沈漁見葛瑤有要上去跟陸明潼敘舊的打算,害怕她這個豪放性格會語出驚人,趕緊挽她手腕往餐桌旁帶,“先吃飯先吃飯。”

  這一頓晚餐餐品豐富。

  來的人雖不都是互相認識的,但有嚴冬冬和葛瑤這兩個社交達人穿針引線,一分鐘也沒有冷場。

  就坐的時候,沈漁刻意避開了陸明潼,中間隔了嚴冬冬和葛瑤兩個人,離得老遠。

  談話的間隙,葛瑤喝一口汽水潤嗓,瞧見自己身旁的陸明潼只在悶頭吃東西,且胃口欠乏的模樣,暫放了手中筷子,手托腮地側頭看他,笑說:“什麼時候回國的?”

  “七月初。”

  葛瑤眨眨眼,“你是正好趕上了她的生日,還是為了趕她的生日,才這時候回來?”

  陸明潼坦率承認兩者皆有。

  葛瑤兩句話就問明白了陸明潼的心思,不過,自認識起,沈漁這位鄰居弟弟就把態度擺得一清二楚,從不避諱。她跟著看了好長時間的戲,也給陸明潼做過助攻,眼見事態難挽,還是有些唏噓。沈漁這樣一個看似不著調的人,原則比誰都堅決,所以,烈女怕纏郎這話用在她身上沒用。

  “其實我原本以為你倆會在一起。”

  陸明潼抬眼,不知該說什麼。

  當年,凡他去沈漁的學校找人,都是葛瑤提供的便利,沈漁鄙視她,一直叫她胳膊肘往外拐的二五仔。

  葛瑤說:“她跟陳薊州的事,你知道嗎?”

  陸明潼點頭。他知道這個名字,知道有這樣一個人,但更深層的,沒有興趣去了解。

  “你還在追她?”

  陸明潼沉默了一瞬,“……不知道。”

  葛瑤笑說,“那時我們全寢室打了個賭,一比四的賠率,就我一人,賭你倆會在一起。”

  “讓你賭輸了。”

  “我輸沒什麼啊,可能我這個‘二五仔’當慣了,瞧你這樣,有些不落忍。”

  陸明潼看著她,正色道:“那我要是想拆散沈漁和陳薊州,葛瑤姐你會幫我忙嗎?”

  葛瑤早知道陸明潼瘋得很,卻還是給嚇了一跳。

  陸明潼笑了笑,“開玩笑的。”

  葛瑤一個看熱鬧的,哪裡會嫌事大,便也半開玩笑地說:“其實你只要不怕被沈漁恨,試試也無妨。拆不散是陳薊州的造化,拆散了那就是你的造化。”她與沈漁之間就隔個嚴冬冬,編排起自己最好的朋友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陸明潼搖頭,再度表明自己真是開玩笑的。

  不是因為怕被她恨。怕這一回的陳薊州,是她真心想跟的那個人。

  攪合得她不幸福,不是他的本意。

  吃完飯,大家自發地收拾了餐盤,預備點蠟燭切蛋糕。

  沈漁這時候來了一個電話,說聲抱歉,到陽臺上去接,順便關上了陽臺門。

  嚴冬冬專門讓人裝的封閉式陽臺,預備未來養寵物。陽臺上鋪著防水木地板,支了一套木質桌椅。

  沈漁接完電話,在椅子上坐下。華燈璀璨的夜色,隔一層玻璃也覺得熱鬧,她呆望著,陷入突然的悵惘。

  直到陽臺門被推開,陸明潼站在門口,神色淡淡地催促,該進去吹蠟燭了。

  沈漁“嗯”了聲。

  陸明潼看她興致不高,問:“電話誰打的?”

  沈漁看向他一眼,“……我爸。”

  陸明潼霎時就沉默了。

  沈漁能夠猜到他這瞬間的心思。像被凌遲之人,不得立即了斷的那種漫長的痛苦,每到這種合該家人團聚的日子,就會來折磨他;當然,更折磨她。

  幾番欲言又止,陸明潼終於問道:“叔叔還在印城?”

  “在啊,就過年回來幾天,爺爺勸過他,他不聽。”

  “如果是你勸,他可能會聽。”

  “我為什麼要勸他,”沈漁從椅子上站起來,面色不豫,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自己做的選擇。”

  她自陸明潼身旁擠過去,越過推拉門,一瞬間就換上笑臉。

  陸明潼望著沈漁去數蠟燭上蛋糕的背影,忽然想問葛瑤,怎麼就能篤定賭他一定會贏呢。

  他與沈漁之間,隔的不是萬重山,是心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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