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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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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恰似故人

    身上的雪化了,慢慢浸入衣料之中,到達最裡邊的肌膚——冷,是此時唯一的感覺,可是她也只能咬緊了牙關承受而已。

    邵心不會關心她,如畫還有眉兒只會在一旁看好戲。

    比如此時,許是見邵心似乎睡著了,如畫還有眉兒便再度有些怠慢,兩人神色放鬆了許多,眉兒更是朝著寧瀾擠眼:“寧瀾姐姐快起來吧,美人睡著了,想來醒來時是不會再追究了。”

    寧瀾心下冷笑,面色不變,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依舊安然跪著。

    如畫也跟著過來,似乎是想要將她扶起,一摸上她的身子卻驚叫道:“怎麼這麼冷!”

    “該不會是受涼了吧?”如畫大驚小怪的:“這可使不得!”

    眉兒越發的放肆起來:“我說這一位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敢擺譜?還真當自己還是以前的邵修儀啊……依我說,眼看著她是不會再受寵的了,還是那般硬脾氣,也不怕哪天半夜被那些被她苛待過的人索命——”

    她朝榻上的邵心怒了努嘴,神情鄙夷,做了個被人勒死的動作,下一刻看向寧瀾卻換上了一副彷彿自己說錯了話的驚恐:“啊——寧瀾姐姐,我說的不是你。”彷彿寧瀾的確生出過想要勒死邵心的想法一般。

    寧瀾對這種小伎倆自然不放在心上:“這宮中,哪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再說了,要真出了事,只怕這整個院子裡的人都討不到好的。”

    一句話,提醒眉兒若邵心真的出了事,她們為人奴婢的,也不會有好過。只是不知眉兒是否能體會這其中的意味。

    眉兒有些訕訕的,還想說什麼,邵心卻突然動了,彷彿被吵醒了一般,語氣微惱:“吵什麼吵,放肆!”

    她眼睛微微睜開,看了如畫和眉兒一眼:“你們退下吧。”

    又看了看寧瀾,嘴角微動,最終還是開了口:“你也不用跪了,退下吧。”

    寧瀾自然是要千恩萬謝,這才與如畫她們退下。背後冰冷,不知道是化掉的雪水的緣故,還是因為生出冷汗的緣故。隱隱約約,聽得眉兒小聲嘀咕著:“不過是和我們一般的奴才罷了,擺什麼譜!”

    寧瀾冷笑,她既然知道她們同為他人奴僕,又何必處處針鋒相對?相煎何太急啊。

    只是,這些不是她此刻該多想的,叫人幫自己打了熱水,寧瀾自動忽略掉其他人面上的不快,眼下她必須要洗一個熱水澡,否則的話怕是真的凍壞了。

    然而舒舒服服的熱水澡之後,寧瀾才發現,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整理衣物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宮牌不見了。

    宮牌是宮中人身份的憑證,也是出入宮時必須查驗的東西——平時都是掛在腰間的,雖然平日裡也無人查驗,但是若是查起被發現遺失了宮牌——那可是大罪。

    何況他如今的處境,如畫和眉兒若是知道她遺失了宮牌,可絕對不會替她遮掩。

    寧瀾知道她必須要把自己的宮牌找回來——何況,她料想她的宮牌估計是落在晴雪園了,雖然晴雪園不是禁地,但是旁人進去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忌諱的,若是被其他人發現她的宮牌掉落在晴雪園,後果不堪設想。

    再說了雪下得這麼大,若是大雪把宮牌掩埋了,那就更找不到了。

    顧不得其他,寧瀾趕緊收拾好自己,急急忙忙的溜出松頤院,悄悄向晴雪園跑去。

    好在,沒人。

    這便是成為冷宮的好處,旁人避著還來不及,當然不會進來觸這黴頭——不過也正是因為沒人,所以那種陰深深的感覺也加劇了。

    到了園中,確信外邊的人不會看到,寧瀾才敢把帶來的宮燈點亮,小心翼翼的回憶著白日時自己走路的路徑,只是尋了一通,卻是什麼都沒有。

    寧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為她在自己曾駐足的樹下,發現了另外一個腳印——在這樣的時刻,莫名地生出一身冷汗。

    不會是她的腳印,估計也不會是那白髮宮女的——那對腳印偏大一些,似乎是男子的鞋印。

    有人在她之後也來過這晴雪園,然後留下這一對腳印——這是想告訴她,她掉落宮牌之事,已經被人知曉了嗎?那麼那人會不會去告狀?會不會把自己的宮牌交給其他人?如果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宮牌是在晴雪園掉的,會怎麼看她罰她?

    事關自己生死,寧瀾沒法不擔心、沒辦法不胡思亂想。

    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腳印,躲在不知何處的白髮宮女,暗淡的燈火,被風吹動的梅枝以及這漫天的涼意,無一不使得寧瀾憂心忡忡,更何況她找了許久,都沒找到自己的宮牌,寧瀾想了想,決定去其他地方找找——或許掉在其他地方也不一定呢。

    “嘭——”

    剛想離開,脖子卻被一團雪砸中,頸後是一陣滲人的寒意——在這樣一個駭人的雪夜裡,自然是讓寧瀾再度被嚇到——何況,她回頭的時候,身後依然沒有人。

    “誰——”寧瀾壓下心內的不安,壯著膽開口:“誰——誰在那裡!”

    她舉高手上的宮燈,想要照得更遠一些,可是目之所及,依舊沒人。

    寧瀾咬著唇:“少……裝神弄鬼的,我不怕你的!”

    “哦?”正以為沒人的時候,一個聲音卻驀然響起:“真的嗎?你不怕我那你為什麼在發抖?”

    聽起來是人聲無疑,還是個男人的聲音——寧瀾卻並沒有鬆口氣:“你是何人!你難道不知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那你又是在做什麼?”那人並沒有因為她的話便被嚇到,反而是反問她:“這裡似乎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寧瀾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宮牌了,環顧左右而言他:“我……我只是走錯路了。”

    “是嗎?”那人聲調不變:“你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

    寧瀾愣住,不敢回答。

    梅林間突然落起紛紛揚揚的雪,梅枝大作,枝上的雪紛紛落下,很多都落到了她身上,寧瀾心內不知為何感知到了危險——此刻突然很想逃,可是偏偏腿腳卻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怎麼都動不了。

    那黑色的身影從樹上落下,站到她跟前,寧瀾手一抖,手上的宮燈落在地上熄滅了。不過她還是看清了那人是誰,立刻跪在地上磕頭:“奴婢見過晉王殿下——晉王殿下千歲,請晉王殿下網開一面,饒了奴婢。”

    宇文圖站在那裡,臉色沒什麼變化,也不理會她的求饒,只是淡然道:“你叫寧瀾?”

    雖是如此平淡的一句話,寧瀾卻如墮冰窟——他如何知曉自己的名字的?

    “是——”心下雖然不解,但是寧瀾還是小心翼翼開口:“不知晉王殿下有何吩咐?”

    “你可是在找這個?”

    寧瀾頭低著,感覺跟前有什麼東西在晃動,一抬頭,便看到一塊木牌,黑暗中看不清晉王的臉,寧瀾小心的接過那木牌,恰是自己的宮牌,頓時感覺感激涕零:“奴婢謝過晉王殿下。”

    宇文圖沒有回答,也沒有叫她起身,寧瀾便只好那樣跪著,今天本就跪了好久,此時更是覺得膝蓋疼得厲害,只是不敢開口求饒。

    許久之後,宇文圖終於開了口:“你起來吧。”

    寧瀾連忙謝恩站起立在一旁,卻不敢走開。

    見宇文圖身邊什麼人都沒有,寧瀾終究是忍不住好奇:“這麼晚了,晉王為何一人在此?晉王殿下身邊的宮女侍衛呢?怎麼沒有跟著——”

    “不過是個小宮女罷了,”宇文圖聲音冷冷的:“孤的事,由得你來插嘴嗎?”

    “是奴婢逾矩了,請晉王殿下恕罪,”寧瀾連忙再度跪下告罪,見他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奴婢還有要事,可否先行告退?”

    “走吧走吧,見到你便煩,”宇文圖不知為何語氣突然變得不耐煩起來,寧瀾連忙告退離開,走遠了又聽宇文圖道:“記著,今晚你沒有來過這裡,更沒有見過孤。”

    寧瀾連忙應了,帶著自己的東西趕快離開了晴雪園。

    出去一趟,身上難免又被雪打溼,寧瀾知道太晚了總不能再麻煩別人,想了想只是把身上的衣物換下而已。順便檢視一下自己的膝蓋,結果果然紅腫到不行,一碰便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剛換上褻衣,便聽得窗外有什麼東西落地,寧瀾嚇了一跳,趕忙披了衣物過去看,只是外邊什麼都沒有。

    許是風吹動窗子吧,寧瀾搖搖頭,將門窗關好,便連忙跑回去躺好。

    這一夜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不僅僅是因為膝蓋疼痛的緣故,更是因為莫名地遇到宇文圖,讓她覺得有些心煩氣躁的。

    想起宇文圖的語氣——他應該沒有認出自己吧?畢竟其實算起來他們從未見過面,當初又都是小孩子,宇文圖應該是對她全無印象的吧?

    人生兜兜轉轉,想來真是可笑——若不是當年寧家出事,她此時此刻,該是早就嫁與他做了晉王妃的吧?

    當初邵家對自己好,不正是因為自己與他的這一分關係麼?只不過後來寧家出了事,她與宇文圖的婚約自然便做不得數,而宇文圖對他們一家人的袖手旁觀,自然讓邵家再也沒了顧忌,邵家與寧家自此徹底斷了關聯,自己的舅舅也如同旁人一樣,不管自己妹妹還有外甥外甥女的死活。

    寧瀾細細想來,自己對宇文圖,其實並無怨言。說到底,不過是年少婚約事罷了,即使成了親,她的家事本也和他沒多大關係,更何況,他們又沒有成親。他沒有伸出援手,她不怪他——說白了,也沒什麼資格怪他。

    對自己的舅舅,起初是有怨言的,只是入宮這些年來,許多事情都已經看透,親情血脈什麼的其實說到底了也沒什麼,這宮中,陷害自己親人姐妹自己獲得恩寵的事情多如牛毛,何必大驚小怪。

    說來好笑,她沒當成晉王妃,邵心卻入了宮,而她成了邵心的宮婢——想來在邵心看來,似乎是挺得意的一件事情吧?邵心巴巴地將她討來,想要炫耀自己的地位,又怎麼知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在寧瀾心裡,這些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可炫耀的。

    成了皇上的妃子又怎樣?不過是與他人爭風吃醋罷了,皇上只有一個,憑邵心那點手段姿色,在宮中,又能掀起多大風浪?要不也不至於就這麼著被貶為美人了。

    寧瀾不是一心活在過去的人,有些人有些事情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沒有必要留戀,晉王妃又怎樣?她沒有必要心心念著這件事,說到底,那個位置早就已經與她無緣。

    她現在滿心想著的事情,是再過幾年,等她被放出宮,雖然年歲大了一些,但是不再是奴籍,或許就可以找個普通百姓嫁了,日子清苦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本朝律例,宮女入宮十年,便放出做良家子。

    母親辛辛苦苦送她入宮,所求的,本來就是這樣一個結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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