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一個大洞的龍蛋，輕輕晃動幾下，鑽出一個小幼崽。
表面是幼崽，其實是龍族首領。
龍族首領撲騰幾下，蛋殼上的裂縫越來越大，最後破成一片片的奶白色碎片，啪嗒啪嗒地碎在桌面。
謝雲溯望著這小幼崽，眉頭輕輕蹙起。
這幼崽……是從貨真價實的龍蛋裡出來的，可似乎又不太像龍族。
反倒像只小鳥，通身雪白，身子和腦袋都是圓滾滾、胖乎乎的，覆著層白軟的嫩羽。
因為翅膀還很小，看不出翅膀的輪廓，輕翹的羽尾也有點短。像一隻拖著小尾巴的白湯圓。
謝雲溯是土生土長的帝國人，雖然生活在偏遠星球，但他還是聽說過龍族的故事。
那是一種很兇惡的種族，成年形態能有一棟樓那麼高，龍翼展開可遮天，吼聲震耳。
眼前這隻小幼崽，沒有任何一點龍族的氣勢，反倒令謝雲溯想起，古地球時期的一種鳥類。
銀喉長尾山雀。
那是一種生活在山間，小巧可愛的小動物。
難道……是因為這隻龍族剛出生？一些種族的幼年時期，的確會和成年期相差很大。
謝雲溯沒見過真正的龍族幼崽，也沒多想。幼崽養育員的職業道德，讓他覺得，還是想幫助對方順利出生。
幼崽從蛋殼裡出來後的三小時，是危險期，如果沒有人幫忙照顧，夭折率會非常高。
小幼崽剛出生，沒什麼力氣，過一會才慢慢睜開眼。它的眼睛只有豆豆大小，呈金黃色。
它抬眼，看向眼前的青年，眼裡閃過幾絲異樣的情緒。
可惜它眼睛對於人類來說，太小了，謝雲溯根本沒看見它那異樣的情緒，而是伸手，小心翼翼將小幼崽捧起。
謝雲溯已經很久沒見過新生的幼崽了，但無論時隔多久，每當他觸碰到幼崽軟軟糯糯的小身體時，都忍不住感嘆。
太可愛了！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小幼崽這種東西？！
他白皙的臉頰，浮出兩片紅暈，隨後，他輕輕晃晃腦袋，忍住用面頰去和小幼崽貼貼的衝動。
——不行，他是正經的幼崽養育員！要照顧幼崽的！
他把幼崽放在一隻手手心裡，另一隻手拿起方才準備好的幼崽羊奶。
現在的生物種族和古地球的動物不同，沒有非哺乳動物和哺乳動物之分，只要是剛出生的幼崽，都可以喝奶長大。
謝雲溯很會做幼崽食物。他泡出的幼崽羊奶，甜而不膩，奶粉末完完全全融入溫開水中。
白花花的奶杯上，結著一層厚厚嫩嫩的奶皮，無論哪一隻幼崽看見了，都會忍不住去喝。
謝雲溯把奶瓶放在幼崽嫩生生的尖喙旁。
他本以為幼崽會很感興趣。
可幼崽毫不猶豫地轉過腦袋，狠狠啄了謝雲溯的指尖，一副非常兇的模樣。
但幼崽力氣小，這種啄法對於謝雲溯來說，只是撓癢癢，沒有放在心上。
這隻小幼崽卻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在他手心裡後退幾步。
真是奇怪的幼崽……？
謝雲溯心想，但仍是很有耐心地哄起對方。
他對幼崽說話的聲音很小，聲線放低，怕嚇到對方。這樣顯得他的聲音更加柔和，沒有任何脾氣，像團軟軟的棉花。
“乖，喝奶。”
*****
軍隊，指揮室。
指揮室裡的所有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在龍族首領未破殼前，至少還有因為緊張而產生的吸氣聲，很小聲的竊竊私語。
可在龍族首領破殼後，所有人鴉雀無聲，呆坐了很久。
——他們沒有看錯。
那顆蛋狀容器的裡面，的確封印著龍族首領。對於破殼而出的小幼崽，也確確實實是龍族首領……
在座的每位軍官，都是帝國裡很優秀的人士，歷經過大風大雨，見過無數場面。
但這一次受到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
老指揮官拿著龍族首領的兩張照片，對比起投影中的幼崽。
一張照片是對方的龍形態，巨大的身軀遮天蔽日，有如太陽般燦爛的金眸，銀白鱗片，寬大羽翼，龍角銳利。
在這名龍族首領未誕生前，所有人都認為這樣的巨龍，只有在古地球西方幻想小說中才有的生物。
另一張照片，則是龍族首領的人形。他鮮少以人形出現，這張照片還是軍隊抓拍到的，唯一一張龍族首領人形照。
照片有點模糊，但能看出對方是銀髮，金眸，五官銳利冷戾，身材高大。
所有人看了看這兩張照片，又看看全息投影中的“幼崽”，再次陷入沉默。
——龍族首領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們思來思去，似乎只有一種理由，可以解釋對方詭異的行為。
龍族首領，故意變成孱弱無力的幼崽，去慢慢靠近青年。
讓青年逐漸變得毫無防備力，放下了所有警惕心，甚至把所有溫柔都託付給對方。
然後他再暴露出恐怖殘暴的原型，巨大的反差，肯定會讓青年猝不及防，再而恐懼、哭泣，然後在狠狠……令其灰飛煙滅。
這非常符合他的作風。
這種帶有玩弄意味的遊戲，龍族首領是最喜歡的了……
他們紛紛冒冷汗，專心致志地盯著投影裡的青年。
青年並不知道他養的“幼崽”是反派，更不知有這麼多人在遙遠的帝星，為他心驚肉跳。
他們只見青年拿出了許多幼崽用品，一一擺在桌面，然後拿著奶瓶去泡羊奶。
看見這一幕，他們頓時大氣不敢出。
奶瓶，幼崽奶……
代表著什麼？是新生，孱弱的標誌。
龍族首領不需要這些，甚至會非常厭惡。
這是對他的詆譭。
果不其然。
當青年泡好幼崽羊奶，裝在奶瓶裡，捧在幼崽面前時。
“幼崽”表現出了很明顯的厭惡，不斷往後退，一雙豆豆眼，緊緊盯著青年。
雖然這雙幼崽模樣的豆豆眼，根本看不出什麼情緒。軍部裡的所有人，在高度緊張的氛圍下，他們都為其腦補了很多。
這雙眼睛，陰鬱冷漠，在看見青年捧來的羊奶時，眼睛瞬間微睜，像是受到侮辱般，一時充滿殺氣。
青年沒有察覺，仍是在哄它：“乖，喝奶。”
“砰！”
玻璃碎裂響聲，從全息投影中傳出，令所有人瞬間驚醒。
反派將裝有羊奶的玻璃奶瓶，猛地推下了桌子。
玻璃碎裂，乳白色的液體，洋洋灑灑地灑了一大片。
屋內瞬間瀰漫著濃濃的奶香氣息。
反派，終於生氣了。
可憐了這名普通的帝國青年，也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去的。
有些剛入職的女軍官，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方才被打碎的是幼崽羊奶……
他們已經能想象到青年此時的心情。
一隻幼崽，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打碎自己的第一杯幼崽羊奶？
疑惑，好奇，驚恐的情緒混雜在一起，青年估計沒來得及思考，就瞬間像那杯幼崽羊奶一般，在地面被狠狠打碎，四分五裂。
……太殘忍了。
——可他們並沒有看見想象中的畫面。
青年低下頭，望著地面的玻璃碎片和乳色液體，沉默許久。
軍部人員明白了，龍族首領或許是想故意等待青年的反應。
在帝國人眼裡，照顧幼崽是很繁瑣的事，餵奶，洗澡，哄睡……
如果期間出了什麼差錯意外，比如幼崽不小心把家長辛辛苦苦泡的奶打灑，還灑得滿地都是。
這表明著接下來，忙了一天的幼崽家長，肯定又要掃玻璃，拖地，出去買新的奶瓶，再煮水，重新泡奶粉……
有些調皮的幼崽，說不定還會再將奶皮打撒一次。
這會非常令人抓狂，家長們都會忍不住指著幼崽罵幾句，更暴躁的的家長，會打幼崽。
此刻在看的一些軍官，他們的幼崽也打碎過奶瓶，他們也因此教訓過幼崽。
除非是很專業的幼崽養育員，才會在此事上心平氣和。
他們不知道青年對待幼崽的態度怎麼樣。
但就算他真的不罵不打，也會下意識露出很不爽的表情。
這肯定會徹底激怒龍族首領。
青年會死得更慘。
“指揮，現在我們派戰艦過去，還來得及嗎？”所有人對這名氣質溫柔的青年，很有好感，不忍對方就這麼死去，試探地問道。
老指揮官搖搖頭，輕嘆口氣。
“來不及，他所在的這顆星球，在離帝國很遠的地方，即使是最快的戰艦，也要三四個小時。就算是通知那顆星球上的軍隊，最快也要半小時才能抵達他的住所。”
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為對方祈禱。
但出乎意料，青年並沒有露出不爽的表情，更沒有去打罵幼崽。
他只是愣住了半分鐘，慢吞吞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像一泓泉水，平靜而溫和。
“唔，沒關係，這是每隻新生的幼崽，都會犯的錯誤。”
是因為對這個世界還不熟悉。
軍部眾人：“？”
青年手心裡的幼崽，也隨之愣住。
*****
謝雲溯對於新生幼崽，打破奶瓶一事，已經非常習以為常。
他以前養的幼崽們，不知道打碎過多少奶瓶。
他甚至懷疑，被打碎的奶瓶，是不是可以繞帝星一圈。
謝雲溯見幼崽一動不動。
他以為對方為打破奶瓶這事而愧疚，輕笑，繼續道：“沒關係，你是不小心的，我不怪你。我家裡還有很多很多奶瓶，有幾百只，咱們不缺這一隻奶瓶。”
他以前為了以防萬一，準備了很多奶瓶，以防被摔碎。只可惜，奶瓶還沒用完，幼崽們都已經離開了。
謝雲溯怕幼崽不信，剛好存放新奶瓶的盒子，就在桌底的抽屜。
他拿出來，大盒子裡放了大大小小几百隻奶瓶。
幼崽看見這些奶瓶，更加一動不動了。
謝雲溯：“？”
謝雲溯猜不透幼崽的心思，也沒放在心上。
他一邊把地面的玻璃和羊奶打掃乾淨，再給幼崽煮一杯羊奶。“咱們快點喝完奶，然後早點睡。”
溫熱的水，衝散奶粉，奶香味隨之氤氳而起。
他舉手投足間，都沾染淺淡的奶味，溫暖，熱烈，令人眷戀。
“對了，我忘記給你取名字了。”
他轉過頭，望一眼眼前的小幼崽，思考片刻：“嗯，就叫你‘啾啾’怎麼樣？”
龍族首領：“……”
謝雲溯把“啾啾”捧起來，試圖餵奶。
啾啾扭頭，不喝。
謝雲溯有些無奈，：“啾啾，我家裡除了奶粉和奶瓶，什麼都沒有了，再不喝，就沒東西喝了。”
他的聲音像團白軟軟的棉花，在耳邊摩挲，令人耳膜酥麻。
啾啾又將腦袋扭過另一側，活像一個撥浪鼓。
謝雲溯：“…………？”
好吧，第一次見到有幼崽不愛喝奶的。
他撓撓腦袋，心想也許是龍族幼崽比較特殊，比較抗拒喝奶。
“真拿你沒辦法，只能明天再看看有什麼東西適合你吃的。“
現在已經很晚了，附近又很荒涼，購買不到對幼崽有用的食物。
不過在臨睡前，謝雲溯還是將裝了羊奶的奶瓶，放在幼崽身邊。
也許他睡著後，肚子餓的崽崽，會偷偷喝羊奶。
除此之外，他打開了光腦，對聯絡好的回收機器人，回覆：服務取消。
他還是想先留在這裡，照顧這隻幼崽長大。
他不指望能將對方照顧長大，只要幫它度過這段孱弱無力的新生幼崽期就好。
而且，他得馬上在這附近找到一份工作，賺到吃飯錢。
苦也不能再苦幼崽。
想著，謝雲溯躺在床上，閉上眼，慢慢陷入夢鄉。
臨睡前，謝雲溯睡前在床頭給啾啾搭了一個窩，但此刻，窩裡的小幼崽，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謝雲溯身後出現一名高大的男性身影，順著月光投映而下的影子，將謝雲溯完全籠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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