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溯很疑惑。
……明明是啾啾不見了，為什麼大家卻突然關心起他？
像是有很大的危險等待著他。
謝雲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心想還是找啾啾要緊。
他得快點找到對方。
“啾啾？”他伏下身，在沾滿霧水的草叢裡，細細尋找起熟悉的身影。
啾啾可能是睡著了，忘記回應他。
可是……映入眼簾的，都是一大片草叢與花朵，見不到那一小團白色。而且無論怎麼叫啾啾，都沒有回應。
謝雲溯開始緊張起來。
一個只有巴掌大的幼崽，不會飛，叫聲也很小。而且身形又圓又胖，看上去這隻幼崽就非常好吃。
萬一遇到蛇呀大蟲子這些動物，後果不堪設想。
源自胸腔的心跳聲，從隱隱約約，變成如同雷鳴般，在謝雲溯耳邊響起。
最終，謝雲溯在一棵大樹的樹根底下，找到了啾啾。
啾啾沒有睡著，似乎一直在原地發呆。
謝雲溯捧起它的時候，它眨眨金色豆豆眼，抖抖羽毛。
整隻幼崽都寫著兩個字——無辜。
謝雲溯一開始還想著怎麼去教訓啾啾，讓它別再亂跑。
但他找到對方時，湧上來的情緒，更多是擔心。
他戳戳啾啾的小腦袋，聲音溫溫柔柔：“啾啾，你以後別再亂跑了，這次就原諒你一次。”
*****
龍族首領是故意在這名青年身邊消失。
也許是出於龍族源自基因裡的惡劣，想看看自己不見後，謝雲溯會有什麼反應。
在它多年和龍族之外的種族接觸的總結經驗中，一般人對於這種情況，都會暗暗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誰也不想養一隻龍族。
這和身邊養了一個定.時.炸.彈有什麼區別？
龍族首領藏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望著不遠處的青年，饒有興趣地眯起眸子，金色眼眸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幼崽模樣的小尾羽，輕輕搖著。
但謝雲溯並沒有做出他想象中的反應。
而是非常緊張地尋找起它，不斷翻開在沾滿露水的草叢中，額頭也留下了不少汗水。
龍族首領最終還是讓謝雲溯找到了他。
青年沒有責怪它，抱著它不斷哄。
溫軟如水的聲音，包含滿滿的擔憂，像此刻的星光，落了它滿身。
這是它第一次猜錯了他人的情緒。
****
不過謝雲溯並沒有因此忘掉正事，他帶著啾啾回到直播鏡頭前。
“真不好意思，剛剛發生了點小事，現在啾啾找到了。現在，我要開始教啾啾學飛。”
直播間的彈幕，又開始飛快流動。
【植物族第一美人：嚇死，幸好主播沒事。】
【不想上班：是真的沒事嗎！主播要是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願世界和平：主播捏捏手裡的幼崽，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想吃龍肉：天亮之前，主播都別轉過頭。】
謝雲溯：“？？？”
這個平臺的觀眾，畫風都這麼奇怪的嗎？
“嗯……謝謝大家的支援。”
觀眾們的時間很寶貴，不能浪費了。謝雲溯抱起啾啾，開始教啾啾學飛。
龍族首領窩在謝雲溯的手心裡，身上滿是對方淺淡的奶香，能感受到對方溫燙的體溫。
他抬起金眸，漫不經心地掃視起這片地方。
這是一個山頭。
待會，青年會讓自己從高高的山頭飛下去——
“啾啾，待會，你試著從這個地方飛下去。”
龍族首領看向謝雲溯所指的地方。
他沒看見高高的山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只到人膝蓋的矮石頭。
龍族首領：“…………”
謝雲溯把啾啾放在矮石頭上。
他怕啾啾被硬邦邦的石頭咯到，特地墊了一層軟羊絨墊。
“啾啾，要是你能學會從這裡飛下去，那你就是最厲害的幼崽。”
龍族首領：“？”
他半蹲而下，視線與石頭上的啾啾平視。
啾啾渾身都呈奶白色，唯二多出的顏色，只有嫩紅色的尖喙、一對小小圓圓的豆豆眼。
豆豆眼是金色的，像顆飽滿圓潤的橙子味糖果，看不透它在想什麼。
也許在想什麼時候可以回去睡覺。
“現在還不急要從石頭飛下去，先練習下怎麼揮動翅膀。”
謝雲溯抬手，指尖輕撫過啾啾的小翅膀，給小翅膀做按摩放鬆。
身為龍族首領的啾啾，愣住，下意識地往後退，想要離開青年的手心。
作為龍族首領，從沒有人敢這樣摸它，它也不喜歡被這樣摸。
只有幼崽或者很小的獸類，才會心安理得地接受。
“是不喜歡嗎？那我換種按摩方式。”
他從用指尖撫摸，變成用指腹撫摸。
他因為剛剛在草叢裡找過啾啾，雙手帶有清爽的青草香與花香，融在溫熱的體溫中。
他的動作很輕柔，只用指尖去輕揉翅膀，時不時穿過羽毛，撫走露水帶來的涼氣。
謝雲溯一直從幼崽的翅膀，按摩到幼崽的胸脯。
啾啾的胸脯和鳥類幼崽一樣，像只小球，微微鼓起，覆滿柔軟蓬鬆的羽毛。
摸起來手感非常好，謝雲溯藉著幫啾啾按摩的機會，rua了rua啾啾的毛茸茸胸脯。
“按摩完啦，啾啾你試著抬起下翅膀。”
幼崽小小的翅膀，輕顫幾下，緩緩抬起。
這是謝雲溯第一次見到小翅膀展開的模樣，展翼有半個手掌大，形態很不錯。
“試試揮動幾下。”
啪嗒，啪嗒。
啾啾輕輕揮了幾下翅膀，揚起一陣小小的風，帶著幼崽獨有的奶味。
在謝雲溯眼裡，它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嚴肅、緊張，豆豆眼連眨都不眨，尾羽翹得直直，小爪子緊攥著羊絨毯。
“啾啾真棒。”謝雲溯輕笑，用指腹揉揉啾啾的翅膀根：“我以為你不喜歡被摸呢，沒想到還是挺喜歡的。”
龍族首領如夢初醒：“……”
它的尾羽，帶著點不悅的意味，輕輕搖來搖去，金眸冷冷掃視起謝雲溯。
它這個角度，能看見青年身後遼闊無垠的星海，璀璨耀眼。
也許是因為剛被溫柔地輕撫，神色有點恍然。
龍族首領莫名想起它剛出生的那幾天第一次飛翔時。
那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歲月。
它的出身很特殊，在實驗室的營養管理睜開眼睛。
它是被人為製造出的生物武器，沒有名字，只有冰冷的編號“004”
004出生的第三天，就被派遣去龍族與外星系間的戰場。
它從沒飛過，也沒有人教它飛，甚至連這個世界，都沒來得及看幾眼。
不知道太陽，月亮，星星，雲朵。
就被迫用單薄的龍翼，橫跨星際，前往充滿血腥與黑暗的戰場腹地。
雖然它一出生就在成年期，但外表還是少年模樣，包括龍形態。
心智更是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那時的它笨拙地揮起龍翼，跌跌撞撞起飛，在黑暗無邊的星際奔波，終於抵達戰爭腹地。
但意外仍是發生了——
謝雲溯見啾啾在發呆，輕撫過對方的腦袋，輕聲：“啾啾，試著飛下來。”
啾啾揮動小翅膀，挺起胸脯，緩緩走幾步，往下一躍——
那時的意外是什麼呢？
剛抵達戰場的它，沒有經驗，被異族纏住龍翼。對於龍族來說，最重要的龍骨，瞬間被折碎，血肉模糊，疼痛難忍。
它瞬間失去飛行動力，一直往下墜落。
而它身後，是萬丈深淵，黑暗無底，不知藏了多少亡魂與悲歌。
它絕望地閉上眼睛，想回顧自己的一生。
卻發現短短的幾天時間，根本沒有可回憶的事物。
它無限往下掉，如同一片輕飄飄的羽毛。烈風一吹，它便在這個世界中，消散得乾乾淨淨，從未存在過。
這是這個世界，送給它的第一份禮物。
那時候，也是在深夜。
往下墜落的它，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景色，也與現在一般，同樣是閃爍星光，璀璨蒼穹。
唯一不同的，——現在的它，下墜，啪嗒，掉入了一個微燙柔軟的掌心，帶著清爽的青草香，將它的全身包裹，溫暖與安全感細數湧來。
記憶回籠。
青年溫柔清朗的聲音，蓋過記憶中戰場上的風嘯與悲鳴。
星光猶在。
“啾啾，小心點，差點掉地上了。”
謝雲溯嚇一跳，啾啾邁出去幾步，小翅膀在半空中揮動幾下，便徑直往下墜。
幸好他用手接住了。
他怕啾啾嚇到，連忙輕輕撫摸起它。柔軟的指尖，蹭過幼崽的全身，連藏在羽毛中的小爪子也被輕撫過。
來自青年的溫暖觸感，混著令人心安的青草香，如同觸電般，酥酥麻麻地蔓延至全身，
謝雲溯還是別先讓啾啾學飛。
啾啾可能是因為翅膀沒發育好，身體孱弱，所以才飛不起來。
等到長大點吧。
而且，今晚的啾啾，似乎有點漫不經心的樣子？
謝雲溯無奈輕笑：“啾啾，咱們以後再學飛吧，等你長大些，今晚就先放鬆下。”
對了，他一直在教啾啾學飛。
忘記他還有一個直播間了。
他連忙起身去檢視。
果不其然，直播間的彈幕，炸了。
【想吃龍肉：我，我沒看錯吧？！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植物族第一美人：主播有什麼馴服這隻幼崽的特殊技巧嗎，帝國急需。】
【願世界和平：為什麼我感覺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喵喵喵：感覺主播肯定有神奇的吸引力……】
對於觀眾們發的彈幕，謝雲溯依舊看不懂，但他已經習慣了。
“現在啾啾學習完了，咱們做點別的，緩緩氛圍，活躍氣氛。”
謝雲溯來之前，用網站發的五十星際幣，留了一些作啾啾的晚餐錢，還買了一些燒烤用的食材和工具。
今晚的夜色很好，星空與燒烤，一定是很好的搭配。
直播間的氣氛開始熱起來了。
【想吃龍肉：嗚哇，等很久了！】
【好運將至：主播搞快點！等很久了！】
^……
謝雲溯把直播光腦放在野餐墊上，鏡頭對準星空。
觀眾們從未見過的景色，被一一映入眼簾。
****
綠娜已經在謝雲溯的直播間裡待了一個晚上，綠色眼睛不帶眨幾下。
她很擔心偽裝成幼崽的龍族首領會傷害謝雲溯。
在他們眼裡，謝雲溯每一次與幼崽互動，他們都會提心吊膽一次，立刻做好呼叫當地軍隊的準備。
但龍族首領的反應，總和他們想象中的不一樣……？
並沒有去傷害謝雲溯，甚至有點像只真正的幼崽，被rua，被要求學飛。
而且還學得有模有樣，飛到一半，假裝因為體力不支掉下來了……？
如果不是他們知道真相，或許就信了啾啾只是只普通幼崽。
但也總比龍族首領動真格好。
能安全一點是一點。
直播的最後，謝雲溯宣佈給觀眾們燒烤。
直播的視角，轉到了夜色與青年。
綠娜和其他人都興奮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起直播。
野餐墊的視角很好，不但能看見謝雲溯一舉一動，還能看見他背後的星河，山巒，森林。
夜色蒼茫，星辰盪漾。
山巒連綿起伏，蜿蜒盤旋，穿過茂密的森林，與垂落至天際的星河相連。
星空之下的青年，坐在小板凳上，用一次性小烤爐燒烤。
夜晚的溫度很低，夜風清涼，吹得整個人有些稍微的涼意。
如果這時候能吃點熱的東西，暖暖胃是再好不過。
燒烤就是最好的選擇。
晚上不宜吃太多肉類，謝雲溯烤的都是素菜。
香菇和青椒洗得乾淨，用竹籤串在一起。
刷上燒烤醬與蜂蜜醬，再撒上點胡椒，放在火爐上烘烤。
錫紙疊成一個小盒子，裡面鋪上切好的薄薄土豆片，刷上金黃色的花生油，不過一會便是香酥的烤土豆。
火爐冒出的熱煙，被涼風吹散，融化在點點星辰當中。
空氣中氤氳著一股熱騰騰的香氣。
謝雲溯在專心致志地燒烤。
白皙的面龐，被火光染成暖白色。他專心的模樣很討人喜歡，眼眸垂下，嘴唇抿起，嘴角有個小梨渦。
他身後的所有星星，似乎也都在專心致志地凝視著他。
星光細數落下，揉碎於火光中。
綠娜的眼睛，幾乎要黏在謝雲溯身上。
她本體是朵食人花，能吞下任何比自身大數倍的東西，是軍部中非常優秀的一員。
但綠娜現在，腦子莫名地空白，就連監視龍族首領的事，也不想了。
她只想變成謝雲溯身邊的一朵小花。
黏在謝雲溯身邊，輕聞對方手上的燒烤香氣，看著星光灑落一地。
不單單是她，觀看直播的所有人，都想與她搶奪那朵“小花”的名額。
綠娜把直播中的場景截圖下來。
星夜，燒烤，溫柔。
直播結束後。
綠娜登上了星網微博，想把這張圖發出去。
她之前詢問過軍部，只要不將龍族首領的蹤跡傳播出去，其他的，隨便他們記錄。
綠娜是植物族，在星網上有自己固定的小圈子。
現在帝星裡的植物族，雖然帶有“植物”兩字，但從小都沒怎麼接觸過大自然。
明明是很需要與大自然接觸的種族。
帝星的夜空，盡是從都市投映而出的人造燈光，以及擁擠的飛船。
她想給圈子裡的其他植物族，看看這張照片。
這才是大自然。
這小圈子裡除了植物族，本來還有精靈族。
精靈族幾乎是全帝國最古老的種族。
它比植物族更需要與大自然接觸。
但自從精靈王身負重傷，陷入沉睡後，精靈一族便銷聲匿跡。
聽人傳聞，他們並沒有真正消失，而是分散在宇宙各處，四處尋找能讓精靈王甦醒的方法。
至於精靈王，綠娜只在書中見過幾眼。
那是一名很優雅強大的精靈。
綠娜回過神，把謝雲溯的照片發在了微博，艾特了那個小圈子專用號。
*****
謝雲溯一直直播到深夜，他將垃圾清理乾淨，回到家時，太陽已經悄然冒出邊。
啾啾早已在它口袋中睡著，謝雲溯小心翼翼地將對方放回窩裡。
啾啾睡得非常熟，爪子縮回羽毛，翅膀也緊貼著身子，整隻龍縮成一隻毛茸茸的絨球。
謝雲溯忍不住摸起啾啾。
在啾啾醒著的時候，他每次試圖rua它，啾啾都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
現在啾啾睡著了……
謝雲溯大大方方蹭了一把啾啾的絨毛。
/^/
啾啾沒有被弄醒，仍然處於睡眠中。
不知道它是不是被rua舒服了，竟下意識地往謝雲溯的手心靠。
謝雲溯：？！
他的想法一直沒錯，有哪隻幼崽，不喜歡被rua呢？
除非它不是真正的幼崽！
謝雲溯摸了幾把啾啾後，就睡不著了，便檢視起自己的直播間。
出乎意料的，他第一次直播，竟然有打賞。
……而且還不少，是他和啾啾三天的伙食費。
謝雲溯：“……”
太幸福了。
不過如果能看懂觀眾們的彈幕，就更加幸福了。
謝雲溯退出直播間，很順手地點開星際微博，熟練地拽住頁面，往下拉。
他雖生活在偏遠星球，但還是和其他帝國年輕人一樣，喜歡網上衝浪。
謝雲溯網上衝浪了半小時，突然刷到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場景很熟悉，星空，山嶺，連裡面的人，也和他一樣，在燒烤。
謝雲溯這才慢慢發現，照片裡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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