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抽空衝屋裡的趙娘子喊了聲：“小柳，你收拾好了沒啊，趕緊的，再磨蹭天都黑透了！”
趙娘子連忙應道：“誒，娘，馬上好了！”
之所以收拾這麼慢，其實是因為，自家兒子那尿床的本事，床上的褥子隱隱有股尿騷味，平時自己睡不覺得，總不能給客人這麼睡吧。
只能拿一床洗乾淨的舊褥子鋪在底下，比較新一點的薄褥子鋪在上面……一通折騰，還得把娘倆的被子倒到婆婆屋裡，自然是快不了的。
直到都忙活完了，兩姐妹才拉著她們坐下，藉著月光問些情況。
這裡確實是青雲山附近的林家村。
因地處山坳了，要去最近的小鎮，得翻過青雲山才行。
又因為出山的路難走，村裡人不常出山，有什麼必須要買的東西，都是託要下山的人去買。
周老太她們基本上都是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太多。
這倒是姜瑤和姜羽沒考慮到的，只想著要肯留宿她們，又要考慮她們兩個女生的安全，卻沒想到現在的社會狀況。
或許是因為常年沒外人和周老太聊，問及一些家裡的情況，周老太直接拉著她們姐妹兩訴起苦來。
當然，主要是拉著姜羽。
這姑娘長得多討喜啊，臉圓圓的，看著和自家的小虎一樣可人。
小搖那姑娘，長得是真好看，就是那雙眼睛，一眼看過去就跟被看光了一樣，太厲害了點。
“我是讓人給賣進這的，就兩袋糧食。還好我那當家的，把我當人看，我也就一心跟他過日子，他見我手腳麻利，又是個會過日子的，對我也越加好。不久，我就有了身孕。”周老太說到這，一臉懷念，臉色都柔和了不少。
“誰知這老天就是存心不讓我好過，我那時懷胎才3個月，家公摔斷了腿，臥床不起，村頭的七叔公給開了些藥，喝了也一直不好，說讓送去鎮上找大夫看看。”
“兩個伯伯和小叔都覺得出山危險，可我那當家的孝順，說就是有一分希望也要送出去，說他來揹著，這麼一群人出山，互相也能搭把手。”
“我在家等他，誰知卻只等來他揹著家公一起跌下山的訊息。兩個伯伯和小叔卻毫髮無傷的回來了！”周老太激動地抓住姜羽的手，“怎麼可能！他還說要等我兒長大，讓他騎大馬呢！怎麼可能那麼不小心！定是那黑心肝的見死不救！！！”
姜羽連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鬧著要討個說法，卻被他們倒打一耙，說是我剋死了他們！把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掃地出門！那群喪良心的！說不定就是他們把當家的和家公推下去的！”
“娘。”趙娘子不安地叫了聲，這事娘鬧了好些年，但凡和那家人遇上就要鬧一次，次次沒結果，幸好里正爺爺明事理，護著他們孤兒寡母。但也勸她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事情過了那麼久了，兩人摔下去，屍骨都沒找到，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
“怎的，不能說嗎？！他們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了！他們這樣的人，早晚有一天要遭報應的。”
“……”受氣包趙娘子無話可說，只得看她繼續說下去。
“那群沒良心的，家公一走，再沒人壓著他們了，就說分家，說是分家，不過是看在我肚子裡的孩子份上，不得不分給我兩袋糧食，把我趕出去了。”
“你說可笑不，我被兩袋糧食賣進林家，又被兩袋糧食趕出林家。要不是里正爺把山邊的破房子給我們娘倆住，還有村裡人的接濟幫忙，我和大壯可能早就死了。”
提到自己的兒子，周老太心情又好了起來：一臉欣慰和滿足道：“我兒大壯，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就懂事，才會走路就幫著我幹活。稍微大一點，就和九叔公學著挖陷阱打獵。瞞著我跑去山裡打獵，硬是掙了一份家業，不但有了幾畝良田，修了這一座院子，還自己娶了個媳婦回來。”
“我不求他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他平安長大，誰知道他跟他那爹竟是一個命，有一回去山裡打獵，被狼咬死了。”說到這，周老太捂住臉，無聲地流著淚。
雖然除了姜羽，誰也聽不見，但她們都能感受到周老太身上的悲傷和壓抑。
壓抑到，她需要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傾訴。
誰也沒去打擾她，她們知道，她憋得太久了，需要發洩，需要被傾聽。
哭了一會兒，似乎發洩完了，周老太抬起頭看著同樣眼眶發紅的趙娘子和她懷裡的林小虎，“可憐你和我這老婆子相依為命，我老婆子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兒生下小虎，讓我有個盼頭，不然我怕是早就隨他們爺倆去了。”
“娘，您可不能丟下我們，要沒您，我一個人怎麼能帶好小虎。”趙娘子緊張道。
“放心吧，我老婆子會好好護著你們的，我還要等我家小虎長大，成家……等我將來死了，去到地下也好跟他們爺倆說說我們家的子子孫孫們。”
周老太緩過來後，略帶歉意地對姜瑤姜羽道：“小搖、小雨，你們別見怪啊，老太婆我憋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碰到願意聽我說話的，一時沒忍住……”
趙娘子嗔道：“娘這話說的，好似我不願意聽您說話一樣。”
“你再願意聽，我也不能跟你說這些啊，我要跟你說這個，兩人天天抱頭痛哭，還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了。”
“娘您說得對。”趙娘子乖巧應道。
周老太滿意，又對姐妹倆道：“你們想知道這世道和現在的年號，老太婆我幫不了你們，沒人和我說這些，我只知道現在是十一月初，以前的事我也不大記得了，七叔公說可能是柺子給我吃了迷藥，吃壞了，我只知道我19歲被賣進林家，20歲生了大壯，大壯去年走的時候21歲，今年我應該是……”周奶奶遲疑了一下，她從沒算過自己的年齡。
姜羽：“……42歲。”
倆姐妹都要震驚了，才42歲，比她們的親媽還年輕，看起來卻有六七十歲的樣子。
不過想想古代人結婚生子的年齡，周奶奶，不，周姨算比較晚的了。
兩人不禁轉頭看向趙娘子，她看起來可是有三十多，不會是趙妹妹吧？？
趙娘子以為她們是想問她，她搖了搖頭道：“七叔公說我是摔壞了，嗑到了腦袋，以前的事我一點也不記得了。”
姜瑤，姜羽：“……”
她們這什麼手氣，一挑就挑了個雙雙失憶的。
姜羽忍不住腦洞：總不能再來個身世之謎吧？？
周老太見兩人愣住，以為是失望，安慰道：“別急，今天天色太晚了，明天我幫你們問問隔壁的孫老太，今夜先早些休息吧。”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過這山裡的人啊，能知道這些的少，實在不行，就過幾天找四嬸婆家的小溪問問，這小子倒是經常跑鎮上，估計能知道不少事。”
“您不是說下山的路難行嗎？他怎麼還常跑鎮上？”
“那小子機靈，知道山裡人不常出去，就幫著村裡人拿東西出去賣，再幫著買東西回來，賺點辛苦錢。那哪是辛苦錢啊，那是賣命錢！”
“不過去年那青雲山上來了一夥人，據說是土匪，到附近的幾座山裡的各村裡招了些人，我們村就小溪去了。據說那夥人的山寨就在我們林家村附近，為了進出方便，把那道稍微休整了一下。”
姜羽驚訝道：“土匪還給修路？”
“何止呢，自從他們來了之後，山上的野獸都很少有跑下來的了。村裡人不知道，但我們家大壯跟九叔公學了打獵，以前跟我說過不少，我知道，這一年來，這山邊的動靜明顯少了許多。”
“村裡進山的，傷亡也少了。可惜我家大壯沒等得及他們來，不然可能不會死了。”
姜瑤和姜羽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傍晚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射箭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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