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幼清進排練室不到十分鐘，許知然就打消了原來的念頭。
她有理由相信，沈影帝這失蹤的六年不是繼承家業，而是去工地搬磚了。
要不他怎麼這麼會抬槓呢？！
進排練室打過招呼，兩個人面對面坐下，表演老師按照流程離開，留時間給他們先看劇本。
許知然心說自己畢竟是作者本尊，雖然時隔兩年，但對劇本還是滾瓜爛熟，降維打擊會不會不太好？她正想謙虛謙虛，說那好我們先看看劇本再試演，誰知沈幼清擱下劇本，淡淡道：“我看完了，許老師不用著急，慢慢來。”
？這也要內卷？你是想比誰看劇本速度快怎麼的？
許知然頓時被激起了勝負欲，也“啪”的一聲把劇本一合：“不用等了，我也看完了，沈老師不介意的話就開始吧。”
別的比不過你，在《青山》的劇本里我能比不過你？！這就讓你知道誰才是劇本的親媽！
許知然摩拳擦掌，正要起身，誰知沈幼清抬起眼，淡淡道：“許老師等一下。看劇本的時候我發現幾個問題，試演之前我們可能要先討論討論怎麼改。”
問題？什麼問題？
許知然一頭霧水，沈幼清卻有條不紊，攤開劇本，問工作人員借了支紅筆，在紙上勾勾畫畫。
大到山裡失學的孩子怎麼聯絡資助人，小到村小的教室到底什麼季節最危險，沈幼清有理有據，給她的劇本挑了一堆毛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這個故事的親媽。
許知然覺得自己的怒火蹭蹭往上躥。
自己孩子被人當面挑毛病，這誰能忍？！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聽沈老師的意思，這個本子全是問題？那你為什麼選它？”
沈幼清微微一頓，攤了攤手，說：“沒辦法，排名太低，別無選擇。”
“……”許知然恨得牙癢，只想給半個小時前感慨他“慧眼識珠”的自己洗洗眼睛。她正要回懟，沒想到沈幼清放下劇本，又說：“不過，這個劇本的問題大多出在小細節上，邏輯基本通順，關注鄉村教師的立意也很難得。男女主都是從學生演到老師，時間跨度十幾年，很考驗演員的功底，也適合競技舞臺。”
……這還像句人話。
許知然忍不住點了點頭。
然而，沒等她高興多久，沈幼清又說：“其他問題演的時候再看吧，我建議我們先把劇本的順序調一下。”
說完他紅筆一勾，把男主十幾年後在縣教育局門口和女主重逢的鏡頭圈去了開頭。
？？？她從來沒看過這麼愛自作主張的演員！
許知然忍不住懟他：“你以前拍電影的時候，導演也讓你這麼改戲嗎？”
怎麼她以前待過的劇組都是按編劇的本子來？
沒想到沈幼清筆尖一頓，好像沒發現她的憤怒，反而點了點頭：“嗯。我哪天沒意見他還生氣呢。”
許知然：“……”
她一邊默默腹誹這就是你們電影咖嗎，一邊無可奈何地繼續和他討論：“可是把這段放在開頭，觀眾接受起來有難度吧？”
沈幼清沉默了一下，忽然擱下劇本，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原來的劇本節奏很好，說漸入佳境也不為過，可我們要上的是競技舞臺。一幕劇只有十五分鐘，這樣的短劇觀眾一晚上要看八場，沒人有耐心等我們循序漸進。大幕拉開的時候如果抓不住眼球，我們就已經輸了。”他頓了頓，緩聲說，“把重逢放在開頭，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先聲奪人。”
沈幼清伸手輕輕在劇本上一點：“三分鐘之內，人物就要立住。所以女主不能最後再出場，她必須和男主一樣，在開頭就讓觀眾記憶深刻，否則大段回憶過後，觀眾只會代入男主，很難對女主共情。”
許知然看他說得這樣認真，劇本上的紅線一絲不苟，忍不住道：“但是你忘了嗎？我們倆才是對手。”
沈幼清一愣，蹙起眉頭，不解地看著她。
“這個綜藝的賽制是內部淘汰，兩個人一起晉級的機會不多。嚴格來說，初賽不是《青山》和別的組對打，是我們倆對打。”許知然指指自己，“觀眾投票佔了最後得分的20%，讓他們共情男主角不好麼？”
作為編劇本人，她當然知道《青山》走的是男主視角，幾乎所有的戲眼都在男主身上，女主角不算討喜，她如果想晉級，這個角色絕不是最佳選擇。
可她還是想放縱自己，任性一回。
她也有這個資本任性——作為二十出頭的新晉小花，本來演技也有上升的空間，哪怕初賽就淘汰，也不會影響她什麼口碑，以後露臉的機會還多的是，輸一回沒什麼損失。
但沈幼清顯然是想贏。
他銷聲匿跡這麼多年，如今既然肯接這個綜藝的邀約，又費心費力修改劇本，言談之間不離舞臺，一定也想把他復出的第一步走得先聲奪人，萬眾矚目。“影帝”的光環既是榮耀，也是枷鎖，他若是一輪淘汰，可以想象節目播出後會遭受怎樣的群嘲。
那麼，他何必在乎觀眾能不能對女主角共情？觀眾把自己代入男主角，不才是對他來說最好的結果麼？
沈幼清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坐直了些，紅筆在指尖轉了個漂亮的弧：“我是想贏，但不至於為了這個，犧牲掉一個本來可以講好的故事。”他笑了笑，“好的對手會互相成就，同上雲巔，菜雞互啄才打得不可開交。”
他笑容淺淡，人也坦然，說出的話這樣從容，卻又這樣驕傲。
許知然心頭微微一震。
沈影帝的形象在許知然心裡有所上升，從“槓精”重新變回了“慧眼識珠”。
她想了想，終於也點點頭：“那，我們一起把這個故事講好。”
說完她站起身，準備入場試演，不料這時，沈幼清頭也不抬地說：“不過這劇本好幾句臺詞都不順口，編劇一看就沒生活經驗。導演組不會是從新手那裡買的本子吧？”他蹙起好看的眉頭，勉為其難地站起身來，“算了，試演的時候再改吧。”
許知然：“……”
她果然不該對槓精抱有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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