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有好奇心。
韓煥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裡，都對此深有感觸。
他這次的任務是配合當地駐紮部隊抓捕在深山中追捕成功從監獄裡越獄的死刑犯。從軍區機關馬不停蹄趕過來，韓煥一下車，抬頭便就看見大男孩衝他遙遙地揮了揮手，隨後便被一旁的同伴嬉笑著帶走了。
似乎人緣很好的樣子。
韓煥動作停了一下，從後備箱裡提出了裝備。
他們和一般部隊不同，幾乎都是美式配備。輕型版特種部隊戰鬥突擊步槍和M9多功能刺刀往往都是放在箱子裡。
韓煥從箱子裡拿出一把短刺刀，翻過來看了看，等待任務的到來。
離訓練場三百公里外的山坡上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枝葉上，樹幹上殘留著粘稠的肉塊，有灰塵附著，顏色乾涸成黑紫色。地面的土層鬆軟溼潤，浸透了深色的暗斑，隱約能看見打鬥的痕跡。
顯然，這裡曾經經歷過什麼。
韓煥蹲下身，翻了翻地上的血肉模糊的殘肢。
那曾經是一個人，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光板的軀幹上連著一張分辨不出五官的頭，四肢的斷口處的血液並沒有完全結塊，粘稠狀的血液還在向下流淌，斷節處最初噴濺在樹幹上，形成褐色的斑紋。
一旁的男警察也蹲了下來說“這人叫王大順，是附近的居民，昨天他的家人來公安報了失蹤，今早有人來山上，就在那邊發現了他的屍體。"
韓煥順著男警察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是在不遠處的一棵松樹下。
“雖然成了這樣，但好在他身上有胎記，他們家家裡人還給認了出來，聽說他媳婦當場就暈了，醒了就瞞著家裡的小孩和老人，不肯從醫院回去。”
男警察說的噦噦嗦嗦，韓煥卻並未打斷，只是皺起眉，又仔細看了看手臂的斷口。
法醫來了。韓煥起身，看著女法醫手法熟練的檢查完屍體，站起身對他說道“斷口處肌理脈絡被整齊切斷，並且是緊挨關節位軟骨橫切，這樣的手法，非專業人員很難達到，兇手應該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了。"
一個變態的成功越獄的死刑犯。
女法醫的話讓在場所有的人心都沉了下來，有人慌了，有人憤憤不平的大罵，還有人問“那這個叫王大順的，他的手和腳呢？”
“被吃了呀。”
女法醫歪著頭，雖是回答身旁同事的問題，目光卻牢牢固定在了韓煥的……胸膛上。
嘖，這暮春季節就穿的這麼誘惑了嗎？
繞是韓煥訓練多年，被女法醫這麼長時間的認真盯著，也有點不適了。他穿的黑T恤款式普通，卻露出半截深凹的鎖骨，衣服扎進褲子裡，肩寬腰細的，勝過周圍一圈人。
“山裡吃的少，兇手如果不是特別需要，不會把死人的手腳切下來。”
“被吃了？!!!”
在周圍的人一片唏噓中，韓煥走上了下山的路，後面跟著個目光炯炯的女法醫。車前早有人等候，男人見韓煥下來，便打了招呼“煥哥，你們下來啦？”
“煥哥？哈哈哈哈，這個稱呼很社會嘛，我說韓中……”
女法醫的話戛然而止。
從車裡鑽出來的人一身墨綠軍裝，笑吟吟的向他們走了過來，朗聲道“韓中尉，好久不見了。”
直到多年後，韓煥才明白顧璟這句好久不見代表了什麼。
與君一別，一日三秋，當真是好久不見了。
然而，當時年少，對於這個幾個月不見的顧璟，韓煥只是淡淡看了大男孩一眼，開口問“老杜派你過來的？”
顯而易見的冷淡。
韓煥的身後發出了一聲極為鬼畜的笑聲，
在韓煥帶著冷意的注視下，顧璟走到了憋笑憋得很痛苦的女法醫身邊，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低語道“你好，我是顧璟，是韓中尉這次的任務助理。”
顧璟生得好，五官中和了女性的柔美與勃發的英氣，好看得讓神經粗如麻繩的女法醫也收斂了起來，端莊道“你好，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說著，女法醫便握住美少年的手，無比真誠的微笑著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
這笑容的意味太過於詭異，以至於韓煥不解的看著兩個人。
這是，明白了什麼？
女人的思維真是沒辦法理解……這個叫顧璟的人也是。
韓煥面無表情的上了車。女法醫和顧璟一同坐在後排，兩個人歡聲笑語不斷。
天氣尚好，韓煥的心情卻是怎麼也明朗不起來。
*
這一次任務因為時間緊急，上面也只派了韓煥帶著一個槍械裝備小組趕過來。
在韓煥知道部隊派過來的助理聯絡人員是顧璟的時候，韓煥發現自己心裡竟然是鬆了口氣。
“這麼細胳膊細腿的，要是折了怎麼辦？”幾個月前老同事的戲謔似乎是不經意間就被他記住了。
這個時候走神真是不該。
韓煥收回思緒，反省片刻，繼續聽著螢幕前的報告。
越獄殺人，事態嚴重，會議室裡座無虛席。
“兇手最後留下的痕跡在這片山林以東大約三公里的一片松樹林裡。我們從那兒地上的菸頭的濾嘴上，監測出了兇手的DNA，並找到了死者王大順的部分遺體。”
報告人頓了頓，臺下一片寂靜。
這並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
“發現菸頭的同時，我們也從一旁的罐頭口上驗出了其他的DNA。幫助兇手越獄的人極有可能也在這裡，並且兇手和他的同夥都很有可能有槍。”
“確定有槍嗎？”
“確定。不過不知道是什麼型……韓中尉？”報告人看著韓煥疑惑不解。
韓煥用筆敲了敲桌子，打斷了螢幕前的報告，在一眾人緊張的目光裡開了口“既然知道對方有槍，那麼一經發現，即刻擊斃就好了，不需要再費時間指定抓捕計劃。”
一句話像涼水進了油鍋。
整個會議室都炸了起來，同意的和不同意的立刻站隊站的涇渭分明，兩幫人吵成了一片。
立刻擊斃不符合人道主義嗎？上面佈置下來的任務只是抓捕而已？
韓煥用食指指節揉揉眉心，側頭看著這個會議室裡除了他以外，唯一一個不參與爭論的人，問“顧璟，你怎麼看？”
會議室裡忽然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的集中在了這個一直坐在韓煥身旁沉默的大男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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