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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答平生未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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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可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站起來,我走得那麼艱難,好像穿過的不是落花,而是不可穿越的彼岸。我輕輕念著詩,報答平生未展眉。

我提起裙襬,往那側牆輕跑,我發瘋地大喊:「裴琅!」「裴琅!」

可是有一堵牆擋住了我,我只能輕輕地靠著它,力竭地一遍遍喊他的名字,我知道,他就在隔壁,我知道他在和我一起看漫天的梨花,可是我過不去啦。

我看不見他啦。

今朝梨花吹落滿頭雪,也算與君共白頭。

他向來守諾,陪我看梨花,給我滿心順遂,要我見人間,可是他那麼那麼好,好到這世間也留不住他。

我聲嘶力竭地大喊,發狠地捶著牆,泥陷入我的指縫,狼狽不堪。

我淚流滿面,說:「裴琅,你騙我,我不恨你,我也不記得你,我要忘記你的!」

他說好。

騙你的,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

後來我常在夜裡輾轉難眠,乘著經寒的雨露隔牆久站,卻再也聽不見咳嗽聲,也再沒聽見老秀才唸叨「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我沒問霜雪,家主去哪兒了,只是不知不覺裡,梨花已經落完了。

霜雪看我如常,倒也放了心。

只是有日我踉蹌一步摔在地上,痛得蜷縮起來,長髮披散,白袍鋪地,我抓不住一點光了。我突然問:「他生得什麼樣子?」

我歡喜他歡喜得入了障,卻到頭來連他模樣都不曾見過。

霜雪搖頭:「家主不曾留下任何丹青。」

我喃喃道:「沒事。我等他。我有許多許多年,還可以等到他。」

我每月要遮眼不能視一日,走路時不小心絆了一下,卻有手穩穩扶住了我,我近乎絕望的心充盈起來,顫抖欣喜地轉過頭去:「郎君,是你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將我擁入懷中,近乎憐憫:「雀奴,他已經死了。」

明月臣流著淚:「雀奴,我一生尋覓,卻不知曉最珍貴的一開始便已經失去。從始至終,我蠢笨如此,我珍愛的便只有你。」

他咬著牙,幾乎有恨意,卻又像是拋盡所有尊嚴一般:「可是那又怎麼樣,最終在你身邊的,仍然是我。」

我推開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倒是平靜地說:「他還活著。」

我問霜雪,我說我要的都已經擁有,為什麼還是不快樂。

霜雪託裴琅自幼在身邊的修竹來找我,他帶了厚厚的信封,他說家主怕夫人消沉,囑咐您一月可拆一封信來讀。

他說家主曾受重傷落進一個小院子裡,裡面有一個笨丫頭照顧了他七日,像是圈養一隻小雀,慎重而歡喜。

他說家主傷好後並未離去,在小院外等候數日,終於等到那個姑娘願意自己走出院子,看見半瞎眼的少女在霞光市集裡不知所措。覆面的面紗恍然被風吹動,驚擾了許多人,她倉皇撿起面紗。她眼盲走得慢,他就跟在後面慢慢走,看她在人間飄搖。

他說家主在雨裡曾擁抱住他的姑娘。裝成啞醫和姑娘朝夕相處,她要摔倒他就扶住,她對他向來多言,他就不聲不響地聽。

他說那日看見少女和家主陳情,她看不見東西,也就看不見向來沉穩的家主在她面前流了滿臉的淚。

他說家主病重時,就在隔壁的小院裡,她每次夜中輾轉難眠,家主也掌起一盞燈陪她難過。梨花開的時候,他的小姑娘睡著了,他病得都動不了了,還要到院中一同吹著飛過來的梨花。家主說,也算陪她一同白頭過了。

他說家主守諾,家主有一個小小的姑娘,他許諾到死都陪著她。他從未辜負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不知道那樣多的事情,現在知曉,那餘生也有力氣能夠藉著光活下去了。

我帶著裴琅的信,去了許多的地方,每逢春日就回那個庭院,等梨花開,等他歸來。

我有一個小小的庭院,春日時花開緋白。

我有一個最好的夫婿,我等他歸來。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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