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燕娘說完就準備關門。
蘭修武兩隻黑乎乎的手扒在門上，蘇燕娘嚇了一跳，眉頭皺了起來：“二弟，你還有什麼事？”
“大嫂，分家不是小事，咱們好好商量商量！”蘭修武知道蘇燕娘不是在嚇唬他，心裡更急了，他一面涎皮賴臉一面抬腳想往屋裡走，“站在門口怪冷的，咱們進去說吧。”
“二弟。”蘇燕娘兩隻手牢牢把住門，不肯放蘭修武進去，“哪有身為小叔子的半夜往嫂子房裡坐的道理？分家的事我已經拿定了主意，二弟妹也簽了契書，二弟要是不滿，可等明日去和里正當面說。”
蘭修武見蘇燕娘不容商量的樣子，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他往蘇燕娘門檻下一坐，哼笑出聲：“大嫂，往日看在大哥的面上，我叫你一聲嫂子，你還真把自個兒當回事了。這分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女人來做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定是見大哥在戰場上面沒了音信，想分了蘭家的家財另找新歡，大嫂，我說的對不對？”
蘭修武還沒有說完，背上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他往前一撲，沒有防備之下，直接摔了個狗啃屎。
屋中，蘭修遠隱在陰影中，聽了蘭修武的話，垂下的手緩緩握緊。
多年未回，記憶中憨厚老實的二弟，如今看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竟對著燕娘口出惡言，他腳下一動，想要衝出去將燕娘護在身後，終是理智戰勝了情感，他盯著蘇燕孃的背影，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
高氏連忙扔了火把，撲上去扶起蘭修武，嚷嚷道：“大嫂你怎麼能打人呢！”
蘭修武直起身，抹了把臉，皮笑肉不笑道：“我看大嫂是被我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吧。”
“我今天不僅要打人，還要好好替你大哥教訓一下你們！”蘇燕娘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根擀麵杖，對著蘭修武夫婦劈頭蓋臉地打了下去。
“你們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時候，怎麼沒想起我是一個女人，還說什麼分了蘭家的財產另嫁，也不看看你大哥從軍後，你們將蘭家敗成了什麼樣子，還有臉說，看我不打死你們！”
蘇燕娘壓低聲音怒罵，蘭修武外強中乾，在蘇燕孃的棍棒下只能抱著頭躲避，高氏想要奪蘇燕娘手上的木棍，蘇燕娘便專挑著高氏的手腕膝蓋上打，直打得高氏站不起身，拼命往蘭修武身後躲。
蘭修文被院子裡的動靜驚醒，披衣出來，他原本是擔心大嫂被二哥欺負，結果看大嫂一人完全吊打二哥二嫂兩人，便沒有再往前去。
“大嫂，大嫂我錯了，你饒了我們吧。”高氏連連求饒。
蘭修遠站在窗邊，看著蘇燕娘將手裡的棍子舞得虎虎生風，忍不住輕笑了下，燕孃的性子比新婚之時外放了不少，絲毫不遜色邊關那些軍眷上馬提刀下馬揍人的風采，他是越看越喜歡。
至於二弟，也確實該教訓一下了。
蘇燕娘聽見鄰居家的狗被驚動，衝院牆這邊狂吠了起來，蘭修遠還在她屋裡，她也怕把鄰里驚了起來，遂氣喘吁吁地停了手。
比起和這些人渣扯皮，蘇燕娘更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她擦了下自己額頭上的細汗，問蘭修武夫婦：“你們還有什麼想說的，一併都說了吧。”
蘭修武不服，正想開口，高氏見蘭修武完全佔不到上風，連忙堵住他的嘴，急切小聲道：“快別說了，大嫂惹急了是要亂咬人的，咱們犯不上和她一般見識。分家就分家吧，這對咱們也不是完全沒好處，咱們現在該想想怎麼說服里正，多撈點東西過來。”
蘭修武被怒氣衝昏了的腦袋微微清醒了點，細細想了一遍高氏的話，覺得她說得似乎有些道理，他不願分家，也是覺得蘇燕娘理應供養著他們一家，不願自食其力，但蘇燕娘顯然不是剛嫁過來那個柔弱沒有主見的姑娘了。
現在蘇燕娘牢牢把持著蘭家的一切，連一碗粥都不肯給他們喝，他們這樣和分家也沒什麼區別了，還不如直接分了，到時候手裡有餘錢，也可以學著蘇燕孃的法子去城裡做點買賣，他不信他還不如一個女人！
自覺想通了這一切，蘭修武后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下巴上火辣辣的疼，他現在也無心和蘇燕娘糾纏下去，急著回屋和高氏商量對策，還不忘放下一句狠話：“蘇燕娘，你給我等著，我絕不會讓你笑到最後！”
連大嫂都不願叫了。
蘭修遠神色一凜，從地上摸了一塊碎石，指尖用力一彈。
石子藉著夜色的掩護激射而出，打在了蘭修武的腿上。
蘭修武膝蓋一彎，直接跪倒在地，痛呼一聲：“哎呦！”
高氏有些莫名其妙：“夫君你怎麼摔倒了？”
“估計是被蘇燕娘傷到哪裡了，我這膝蓋好痛……”蘭修武齜牙咧嘴，揉著膝蓋站起身，被高氏一拐一拐地扶回了屋。
蘭修文望著蘭修武的背影走了過來，問蘇燕娘：“大嫂，你是打算將二哥分出去嗎？”
“是。”蘇燕娘嘆了口氣，“你馬上就要考試了，我本不想讓這事影響到你，但你二哥現在是越來越不成器了，又出了四丫頭的事，讓他們繼續和我們住在一個屋簷下，我實在放心不下，何況你二哥也不小了，也該學著自己撐起門戶。”
蘭修文面上看不出喜怒：“大嫂考慮得很周全，二哥從小被家裡人偏寵，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一向有些糊塗，等他自立門戶，體會到撐起一個家的難處時，也能明白大嫂現在的不易。”
“但願他能體會到我的苦心。”蘇燕娘對此不抱希望，蘭修武自私自利，吃了苦，多半也是埋怨她冷漠無情吧。
蘭修文最近時常溫習功課到深夜，蘇燕娘生怕他休息不夠，勸他快去休息，等蘭修文進了屋，蘇燕娘望著自己的屋，心跳突然劇烈起來。
她一步步地走了回去，關好門，視線望著漆黑一片的屋內，開口問：“修遠……你還在嗎？”
剛和蘭修武激烈地對上，等一切重歸於寂靜的時候，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她大夢初醒時的一個幻覺。
沒有人回答她。
蘇燕娘心裡湧出了絲絲絕望。
難道，真的是幻覺嗎？
而就在這時，她被人從後背抱住，蘭修遠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問：“二弟是不是經常給你氣受？”
蘇燕孃的心猛然落了地，生出無盡的安寧之感，她搖搖頭，沒有正面回答蘭修遠的問題：“沒事，我都應付得來。”
這麼說，二弟確實沒少為難她。蘭修遠更加抱緊了蘇燕娘：“你受苦了，等我正大光明地回來，一定幫你好好地教訓二弟一頓，讓他不敢再對你無禮。”
“好。”蘇燕娘心裡甜滋滋的，她勾著他的小指搖了搖，“我等著你回來，你一定要說話算話。”
兩人靜靜地抱了會，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蘇燕娘拿起放在桌上的火摺子，將蠟燭點了起來。
蘭修遠方才將蘇燕娘和蘭修武的爭端盡收眼底，便問：“對了，你們一直在說分家，這又是為何？”
蘭修遠並不懷疑蘇燕孃的用心，能讓一向和善的燕娘提出分家，二弟一定是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徹底惹怒了蘇燕娘。
蘇燕娘回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了。”
修遠雖然很不喜蘭修武現在的樣子，但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他對蘭修武一定還抱著希望他變好的期盼，可蘇燕娘並不希望蘭修遠將一顆真心浪費在蘭修武身上，註定會心傷。
她在心裡組織了一下措辭，將他走後蘭修武和高氏做的種種好事說了一遍，蘭修遠越聽，臉越黑，最後連臉上的怒氣都藏不住了。
他竟然包庇高氏，想賣掉四丫頭，還對四丫頭下藥？
混賬東西！他一拳擊在桌上，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哪是當哥哥的能幹出來的！
“都怪我。”蘭修遠神情有些痛苦，“父母早早離世，我只顧著打獵養家，沒有替二弟挑個賢惠娘子，連他的性子長歪了也沒察覺到，給你和四丫帶來了這麼大的傷害，身為兄長，我真是……”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蘇燕娘心疼地捧起他的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四丫頭和修文都很懂事的。”蘭修武，那是從根上壞掉了。
蘇燕娘不想看見蘭修遠陷入這種自怨自艾的情緒中，她問蘭修遠：“來之前吃飯沒，你餓不餓，我做點東西給你吃吧。”
“不用了。”蘭修遠拉住想去廚房的蘇燕娘，“我必須趕在村裡人起來之前離開，咱們多年不見，還是多說說話吧。”
蘇燕娘笑著掙脫了蘭修遠的手：“那就一邊吃飯一邊聊吧，我一直想著，等你回來了，一定要親手做飯給你吃。”
“好。”蘭修遠沒有再阻攔，目送蘇燕舉著燭臺進了廚房，他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看見桌子上放著護膝和護腕，他拿起來，是新做的，正合他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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