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子先是一愣，大概是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這個。
不過這話點燃了她心中某種隱藏的驕傲情緒，淚也不流了，也不嚎哭了，帶著些得意和狠意道：“是，我兒子以前是在這裡辦公的。當年這何家啊也是我兒子帶人給抄了的，不過這段時間竟然聽說這何家又回來了，回來了就回來了，還不夾著尾巴做人，還穿金戴銀的，聽說每天出去買菜還都是大魚大肉的......”
韓則城轉頭就對果果道：“打電話給公安局。”
果果一聽，一溜煙地就跑回屋子去了。
外面有人覺得不對勁了。
韓則城跟果果說話時那樣子就有些不對勁。
像是認識的。
有人衝過去想攔果果，但就果果那機靈勁，他們怎麼可能攔得住，“蹭”一下就跑回了屋，“砰”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另一個男人就看著韓則城警惕道：“打電話給公安局做什麼？這小崽子打了人，只要他道了歉，我們進去搜一遍，看他們有沒有私藏什麼東西就行了。”
韓則城冷淡道：“進去搜一遍？你們是以什麼身份進去搜一遍，勞動人民，普通老百姓的代表嗎？那把你們人大代表的證件拿出來我看看？”
男人：.......人大代表？？？
韓則城還是嚴肅臉，繼續道，“你們不是說那小男孩打了你們家的孩子嗎？自然是請公安同志來處理當然是最妥當的。”
他說完便不再理會這些人，拉著蘇若就往屋裡走。
有人想攔他們，可卻被剛剛說話的那男人給攔住了。
穿著軍裝沒什麼，大街上挺多人穿軍裝的，可那氣勢卻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還有那輛軍用車，那更不是普通老百姓能隨便開的。
他被韓則城這幾句話一說，人驚醒過來，原先那股子橫意也就萎了不少。
他看韓則城拉著他身邊那漂亮得不像話的女的往小洋樓走，已經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了，道：“唉，這位兵大哥，這裡面住的人跟你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啊，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有沒有什麼誤會等公安來了也就知道了。”
韓則城說著話腳步半點也沒停的就往屋裡去了。
那男人還
想說什麼，旁邊的老婆子就道：“叫公安就叫公安，強子，你也去找找東子，他不是要什麼證嗎？就讓東子拿革委會的證來，嚇不死他們。這家就是剝削人的資本家，這還沒變天呢，也不知道是拿偷藏起來的金子銀子走了哪條路子，又把這房子佔回了去，還吃香的喝辣的，這一條街上有眼睛的人都看見了呢，你看那別的小洋樓，不都還在那，那些資本家，不也還都不知道是哪個牛棚住著的？”
那男人就皺了皺眉，道：“那我們先回去，我去找找東子。”
他心裡不安。
實在是韓則城和他那輛就停在旁邊的軍車太嚇人了。
******
回到了屋子蘇若就拉了果果先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臉上青了一塊，身上也紫了幾塊。
蘇若的眼睛就紅了。
果果安慰她道：“阿媽，就幾下，沒事的，他們比我慘多了，你沒看他們鼻青臉腫的？身上估計更嚴重，我每天跟阿爸練拳腳的呢。”
蘇若這回可說不出別跟人打架這種話。
看對方那架勢，蘇若已經感覺到不尋常，那哪裡是孩子打架，很可能就是藉著個由頭想進來抄家吧。
何姨道：“這事是我們連累了你們和果果，之前聽他們罵的話，應該是一早就盯上了我們。”
張媽也眼睛紅紅地道歉道：“都是我，他們說看我們天天大魚大肉的吃，應該是我買菜時不謹慎被他們看到了。幸虧今天宗熙少爺回來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說著也後怕的眼淚直掉。
要是果果出了什麼事，她簡直想都不敢想。
一旁的何宗熙手捏著拳沒出聲。
這就是他在知道想在學校附近買房子的時候起了念頭把小洋樓賣給韓則城，還有把他媽也安頓到這邊的原因，因為沒有韓則城，現在他媽根本過不了什麼安生的日子。
韓則城道：“這不怪你們，應該是從他們撤出這裡的第一天起都在盯著這裡的動靜，你們幹什麼他們都是盯著的，這事遲早會發生，這一次有驚無險過去了也很好，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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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的效率很高。
下午的時候那一般人都已經被抓到了派出所，果果和何宗熙也過去了，都錄了口供。
那般人一開始還在叫囂著，說他們打的是資產階級狗崽子，抄的是資本家的家，那是打土豪，老百姓翻身做主人，可等他們知道果果的身份，還有那房子早就已經是韓則城的時候一下子就萎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果果打人都是不對的，韓則城還是賠了一些醫藥費給他們。
但相比較給幾塊錢的醫藥費，對方直接被關押拘留，後面還有一系列的人，包括那個什麼東子被立案調查就嚴重多了。
回去之後果果還不高興，因為他覺得他沒錯，憑什麼要賠醫藥費。
白天的時候韓則城沒有說什麼。
更多的時候他都在跟難得回來的何宗熙說一些其他的事。
等晚上睡覺前，韓則城才跟仍是氣鼓鼓的果果道：“法律是平等的，你打了他們，讓你賠點醫藥費，怎麼了？”
其實也可以不賠。
因為那些人還砸壞了玻璃，但韓則城為了讓果果記住這事，就分開了兩件事處理，兩件事分開算。
“可他們是壞人。”
韓果果同學就是不高興。
韓則城拍了拍他，道：“他們也才是四五歲六七歲的孩子，連是非觀念都沒有，怎麼能說是壞人？不過都是大人教唆的。”
韓果抿唇，道：“那些人都是壞人。”
就是他在韓家村，也沒見到過那麼壞的人。
韓則城“嗯”了聲，道：“是，今天的這些人他們自己說自己是什麼勞動人民，平頭老百姓。但他們其實並不是正常的老百姓，你平時在街上看到的笑眯眯說話的人，互相打招呼溜達的人，還有像韓家村或其他村裡那些每天干著活，忙著生計的那些人，他們才是普通的百姓......今天這些人，就像你說的，是些壞人，他們一早就盯上了這裡，就是想要搶錢，不勞而獲的人。”
果果道：“我知道，就是村裡那些地痞無賴二流子。”
韓則城笑了一下。
對他的理解力還是很讚的。
不過果果又道，“阿爸，如果我是何叔叔的兒子，那如果我被打了，被搶了，就是活該嗎？”
韓則城臉沉了下來。
他道：“剛剛我不是跟你說過，法律是平等的，就算你是何叔叔的兒子，如果你被打了，被搶了，他們也是犯罪，也應該要受到懲罰。”
果果不出聲。
韓則城便又道，“但法律是要由人來執行的，這世上人這麼多，由人來執行的事，就可能會出現失誤，所以就算是有失誤，被錯誤對待了，你也不要怨恨，或者用錯誤的方式去報復。”
韓果果看著他爸表示不懂。
韓則城便細心解釋道：“例如今天那些人來，他們打人，砸玻璃，砸門，還想殺人，你看他們要打起來，十個人也打不過你爸一個的，但我只是讓你打電話交給公安去處理，而不是去打回他們......如果我看到他們欺負你，直接就上去把他們打死，那就是錯誤的方式，知道嗎？”
又道，“今天的警察很好，處理得很公正，但我也不能保證你將來走到哪裡都能得到公正，畢竟你遇到的不一定就會是個公正廉潔的人。”
“所以你自己也要學著強大起來，這樣才能保護你自己，保護你身邊的人。還有你變得強大了，才能影響別人，遇到錯誤的事，才有能力去糾正，保護更多的人，替更多的人維護正義。”
果果“哦”了一聲，他腦子已經有點變成漿糊。
他有點想睡覺了。
今天又是打架又是去派出所，還是很累的。
睡前他倒是嘟囔了一句，道：“爸，我還是個孩子，你直接教我拳頭硬會比較好使。”
韓則城教兒子的時候蘇若一直都在旁邊。
因為今天發生的事，別說兒子，就是她心裡都堵著一口氣，不過果果嘟囔了這麼一句倒是讓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心頭輕鬆了不少，但她伸手給果果蓋被子，看到他額頭上的青腫，眼睛鼻子又都有些酸楚。
韓則城拉了她離開了果果的房間。
蘇若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果果的房門，回了自己房間，才道：“他才四歲，你跟他說那麼多，他怎麼聽得懂？”
有些話就是她都要想上老半天了。
韓則城伸手摸了摸她，道：“我很小的時候腦子就已經很清晰了，性格大概也就是兩三歲的時候就形成了。”
蘇若：......
好吧。
兩三歲，兩三歲的時候他就親眼看著自己奶奶活活餓死了。
蘇若有點吐不過氣來。
韓則城道：“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聽懂，或者現在能聽得懂哪些，那就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就全部說給他聽。今天的事情對他刺激有點大，如果不跟他說清楚的話，可能會對他性格有影響，生出戾氣。”
蘇若嘆氣，有些懊惱道：“本來我還想接他過來這邊住，現在想想我還是太天真了，還是軍區那邊要更安全些。”
韓則城安撫她道：“沒事了，這事之後以後應該都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蘇若搖頭，道：“我還是擔心。”
說著她想起什麼，靠在他懷中，道，“韓大哥，今天在外面看到那些人那樣叫囂的時候我腦子裡好像閃過些什麼，但仔細想卻又想不起來，一想頭就好痛......我以前在下鄉的那個農場，也是被人這麼喊打喊殺的嗎？”
想想這個場面，她簡直不寒而慄。
而且她還是一個女孩子，那些人可能對她做的事情更不堪。
韓則城感覺到了她有些不尋常的脆弱。
他仔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的茫然和惶恐之後，就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那時候也沒有這麼誇張，你下鄉的時候正好我們部隊過去幫忙開荒和修築堤壩，有部隊在，農場的人明面上是不敢太過亂來的。而且，”
他頓了頓，“你忘了，我不是在那裡嗎？”
這真是一句令人怦然心動的話。
也是一句讓人安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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