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斐像往常一樣早起晨跑。
莊母喬豔之在衛生間裡洗漱, 她聽到門外有了稍許動靜,緊接著,門外響起敲門聲。
莊母一開始以為是莊斐在敲門,可能是冬天氣候比較乾燥, 指紋識別功能出現了故障。
但……
仔細聽聽。
敲門的聲音不急不重, 可見來人是個慢性子。
這與女兒的急性子完全相反。
莊母擦乾淨手上的水漬, 從衛生間的方向走過來開門。
入戶門開啟,什麼人也沒有。
視線逡巡, 她看見入戶門旁邊的置物架上擺著一個很大的綠顏色的保溫箱。
莊母瞭然,原來, 是外賣員。
大約是女兒叫了早點外賣。
但……
她叫的什麼啊?這麼一大箱, 是把人家餐廳的廚房給搬來了嗎?
莊母把保溫箱抱回屋內,擺放在餐廳的置物臺上。
她揭開保溫箱的箱蓋一看,有些詫異。
保溫箱裡擺放著幾十種精美的粵式早茶。每一份都保持它剛出蒸箱的模樣,連屜籠都沒有撤下。
莊母皺起眉。
這孩子這幾年在外面創業, 怎麼家裡的教導沒記著,盡學了一身商人的壞習慣?
又不是宴請別人, 自己吃個飯怎麼還鋪張浪費起來了?她們兩個人能吃下這麼多嗎?
雖說孩子長大了, 有了自己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 但祖輩良好的品質不該丟棄, 該說教孩子的, 她也還是會說上幾句。
莊斐跑完步回來,出了一身汗。晨跑是她從大學時期就養成的習慣, 總覺得早上跑上兩圈, 這一天的精力都是旺盛而充沛的。
她一邊從晾衣架上收取睡衣,一邊對母親說:“媽,等我洗完澡, 我們出去吃早餐。”
“出去吃早餐?”莊母落在保溫箱蓋上的手收住:“那這外賣不是你叫的?”
她就說,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不該是什麼講究排場的人。
“什麼外賣?”莊斐走到衛生間門口又折返回來,她看到了保溫箱裡的早餐種類,很震驚:“哇。”
“可能是外賣員送錯了。”莊母合上保溫箱的蓋子:“這一單也不少錢,等會兒外賣員發現送錯的時候,應該會回來取。”
她又道:“這個外賣員可能是剛開始做這一行,也還不知道貴重物品要當面簽收。”
“誰家過得這麼精緻啊?”莊斐倒覺得挺有意思:“吃個外賣,連屜籠都買回來。這麼講究儀式感的嗎?”
莊母不和她討論這個,既然不是女兒買的,她也不會去跟她嘮叨價值觀:“你先去洗澡吧。”
莊母抱著保溫箱就往門外走,打算放置原處。
莊斐走進衛生間,開啟暖氣。等待室內溫度變高的同時,她習慣性的看了眼手機。
微信有一條未讀訊息,是她昨晚新交的男朋友發來的。
陳瑜清:【早餐放在門外】
莊斐這才想起來,自己又是個有男朋友的人了。
以前,她有過一段失敗的感情。
在這段失敗的感情裡頭,她並未享受到前男友的額外照顧,所以,當母親說到有一保溫箱的外賣早點時,她也沒有想到這可能是她的新男友的行為。
莊斐的內心湧起一些異樣的情緒,她深吸了一口氣撥了個電話回過去。
因為母親在門外,她塞上AirPods。
電話過了一會兒,才接通。接通後,他也不說話。
莊斐聽到地鐵靠站的語音播報,下一站便是靠近他公司的站點。
莊斐主動先開了口:“你這麼早就去上班了嗎?”
“嗯。”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夾雜在嘈雜的背景聲中,語氣似乎有些彆扭:“你晨跑完,別忘記吃早餐。”
他早起給她買了早餐,不是當初宦暉追求她的時候,五塊錢一份的早點,而是網紅店裡的網紅選單,甚至為了保證原汁原味,他連屜籠和店裡的餐具都買了,還用了保溫效果很好的保溫箱。
他似乎還知道她有晨跑的習慣?
莊斐睫毛輕扇,她這新男友似乎是驚喜不斷。
“你幾點起來的啊?”莊斐問。
地鐵門開啟,身邊的乘客來來往往,上下有序。
陳瑜清似乎被她這個問題問倒,他偏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晚沒太睡著。”
不知道為什麼,莊斐聽了他這話,心跳突然加速跳動了起來。明明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她怎麼還像第一次談戀愛的小女生那樣呢?只是男朋友說了點好聽的話,這一天的心情就會感覺很好,連周遭的空氣都暖和了。
不可以這樣。她要端住,要拿捏。
“哦”,莊斐抿起唇憋住笑,乾咳兩聲,故意打趣他:“你興奮啊?”
“差不多,莊斐。”陳瑜清旁若無人地說:“我因為你失眠了。”
媽媽呀!他是在公共場合跟她調情嗎?
他平時那麼拽逼的一個人,他居然跟她調情。
莊斐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不能再將這種話題繼續下去了,再任由他這麼聊下去,她擔心她要忍不住去找他,繼續昨晚的未完待續了。
銥誮
莊斐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那你今天這麼早去公司,是有什麼重要的工作安排嗎?”
地鐵門關上,繼續往下一站駛去。
“有。”陳瑜清全然不覺自己已經過站:“我今天會辭職。”
昨晚上才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他今天就知道要向著女朋友,不能再去給女朋友不喜歡的人打工了。
這思想覺悟,莊斐表示愛了愛了。
也不能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她怕她忍不住衝到宦暉面前,一沓子錢扔他臉上:“給你五百萬,放我男朋友走!!”
掛了電話以後,莊斐脫了衣服,開啟淋浴。
水柱流到地上,她拿著手機,把微信裡的陳瑜清的備註,改成了男朋友。
會不會有點太直白了啊?
莊斐想了想,把男朋友三個字改成了小可愛。
心腦倏然一縮,有被自己肉麻到。
莊斐嫌棄地把小可愛三個字刪掉,改成了陳瑜清。
衛生間裡的暖氣環繞,水柱裡流淌出來的水溫已經達到了三十□□度的樣子,莊斐想起什麼,對著門外大喊了一聲:“媽,你還是把那個箱子抱回來吧,是我叫的外賣。”
說完,她站在淋浴下面,熱水淋上面板,沖淡了母親在門外的回應。
銥誮
莊斐洗完澡出來,母親已經把精美的早點擺出來,六邊形屜籠緊湊地挨著,擺了滿滿一桌。
洗澡之前,她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現在這樣擺出來,她才覺得很誇張。
真的很誇張。
“這外賣真的是你叫的?“
莊斐點點頭,在餐桌旁坐下。
她大概是知道母親又要說什麼的,無非就是將她爸爸當年創業的辛酸史拿出來再鞭策她一遍。
果不其然。
“斐斐。”母親看著她的眼睛,仍保持著微笑和平靜,說:“雖然我們家裡的條件還不錯,但你既然選擇了創業這條路,就應該有肯吃苦的精神。你爸爸當年創業的時候,吃盒飯睡火車站,下熟化車間和工人一起忍受著嚴熱高溫……”
莊斐表示有苦說不出……
母親性格很好,從來不對她大聲吵嚷,為人也是恬淡寡欲那一掛的,唯獨就是喜歡把父親的創業史拿在飯桌上講。
莊斐默默地吃著人參百合水晶包。
莊斐默默地吃著金粉流沙包。
莊斐默默地吃著參湯蝦餃皇。
莊斐又默默地喝了碗蘋果雪耳湯。
就是現在了……
莊斐放下筷子,朝母親笑笑:“親愛的媽媽,我要去上班了。”
“去吧。”莊母被打斷也不生氣,想到什麼,她提醒道:“跟媽媽一起吃飯的事情……“
“艱苦奮鬥。創業的人怎麼能總想著吃吃喝喝呢?”莊斐半舉起右手,手心握成拳,手肘下壓,熱情而高漲:“我今天的工作會非常多、我特別的忙。”
“飯局我就不去了,親愛的媽媽,代我向那位阿姨問好!”
莊斐抓起手包,一口氣走到門外,才鬆了口氣。
她邊下樓邊想,以後要是帶陳瑜清上門,一定要讓他空著兩隻手去,免得他也得聽一遍她爸的創業史。
他那樣的人,聽到這些,估計得瘋。
想到這裡,莊斐忍不住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以後,她又漠然起來,談戀愛就談戀愛,想那麼遠幹什麼?
經歷了上一段失敗的感情之後,莊斐對婚姻有了新的看法。女人有錢有事業,也不一定非要結婚。像現在這樣,只是談談戀愛就挺好的。
哪天感覺沒有新鮮感了,覺得膩味了,就快刀斬亂麻迅速抽身。
莊斐出門上班後,莊母喬豔之起身收拾桌子。
收拾完之後,她往莊斐擺在咖啡臺上的大捧花束上滴了些清水延長花期。
她順手拍了張照片發給自家老公。
莊嚴的電話立即打進來,老頭子好像有點不高興。
“喬豔之,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次冬泳會死在黃河裡?為了讓我死不瞑目,你趁我冬泳的時候做出這種事情?”
喬豔之含笑:“瞎說什麼呢?你女兒收到的。“
“我馬上就下水了。”零下幾度的天氣裡,莊嚴脫得只剩下條內褲:“等我回去給你買高寬兩米的老樁羅漢松,行不行?“
“注意安全。”
喬豔之收起手機笑笑,生活還算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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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瑜清從反方向步行去公司上班,因為坐過了幾站路忘記下車再重新折返,一來一去浪費了點時間。
走了更遠的路,他感覺到有些熱,脫了羽絨服搭在手臂彎裡,往門衛處走。
他在廠門口又看見了抓遲到的孟……孟什麼的。
這女的真挺閒的。
他遲到的時候,她在廠門口抓遲到。
他準點上班的時候,她還在廠門口,等著抓遲到。
陳瑜清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孟菁菁看到他,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陳總,早上好呀!你今天沒有遲到喲!”
陳瑜清腦海中浮現宦暉誇她的那句形容詞小太陽。倒也未必,陳瑜清唇角微抿。
孟菁菁沒打算和陳瑜清打招呼。
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收入也不少,可別說買房了,連租房都租在離公司那麼遠的經開區。
他還連部車都沒有,每天靠倒地鐵上下班。
不在她考慮的範圍內。
但他今天穿了條藏青色的棉麻長褲,上半身穿了件灰棕色的開衫外套,外套沒扣紐扣,露出裡面的白T。
就很少年。
是那種清心寡慾的少年。
於是,孟菁菁沒忍住和他打了招呼,還又沒忍住誇了他一句:“陳總你今天穿這身衣服真好看,軟糯溫暖,少年感十足呢!”
反正誇男人的話她腦子裡有的是。
“……??”陳瑜清冷淡地看她一眼,覺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什麼,他突然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孟菁菁要吐血。她怎麼說也來公司有段時間了,他居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沒關係,他不是開口問了嗎?他問了,不就是想記住嗎?
“我叫孟菁菁呀,宦總讓我來接任運營總監的工作。”
陳瑜清點點頭,他能和莊斐在一起,這個孟菁菁還真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莊斐並不是個會輕易變心的人,要不是孟菁菁打上宦暉的主意,莊斐身邊可能還真沒他什麼事兒。
“孟菁菁”,他開口,態度真誠,“謝謝。”
孟菁菁有點兒飄。
看,誰說石頭捂不熱的?
這不是,他問了她名字,還對她說了謝謝嗎?
致力於要做所有男人的小太陽的孟菁菁膨脹上了天:“不用謝啦,您是真的帥嘛,我就是實話實說呀。”
“不是這個事。”
“嗯?”
“是別的。”
“別的什麼事啊?”
陳瑜清似乎也斟酌了兩秒中,然後直白道:“你撬莊斐牆腳的事兒。”
旁邊陸續有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員工經過,孟菁菁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漲紅了臉,才背過身去。
她恨死了這個陳瑜清。
陳瑜清沒回辦公室,他在第一時間出現在了總經理辦公室。
宦暉正在稽核費用,孟菁菁提交上來的表單資料出現了多處錯誤,這讓他心生出許多不滿來。
也讓他愈加懷念起莊斐的好來,莊斐從不讓他在這些小事兒上操心。
看到陳瑜清這個點出現在辦公室,宦暉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遲疑地看了眼腕錶:“你今天來這麼早?”
“手上沒什麼專案了。”陳瑜清聲音淡淡。
他站著,擋去了窗外升起的太陽折射進來的一抹亮光,辦公室裡似乎在一刻變陰冷了起來。
宦暉揣摩他話裡的意思,隨後心裡開始偷著樂。
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連一天到晚嫌專案多的陳瑜清都開始主動要專案了??
“哦?有點意思。”宦暉笑容滿面:“你想多接幾個專案?你是不是看到莊斐從我們這兒出去開始做全屋定製,開始感到著急了?是不是?”
陳瑜清:“……不是。”
他不是個多有事業心的人,自然沒什麼好著急的。
“兄弟。”宦暉先把自己說激動了,根本沒聽到陳瑜清的否認,他激動地站起身,捶著陳瑜清的肩頭:“我的好兄弟。”
“真夠意思。”宦暉聲情並茂:“我們也去做全屋的產品線,做智慧家居。只要你想做,莊斐她就永遠別想趕超我們。”
陳瑜清覺得站得有點兒冷,他把手臂上晾著的羽絨服外套穿好,拉鍊拉上,找了沙發上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然後揉了揉耳朵,唇線抿得直直的。
等宦暉的演講結束了,他才斂起下顎,慢慢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宦暉感覺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他收住笑容,聲音變沉:“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打算跟你辭個職。”陳瑜清眉骨微攏。
像一顆炸彈從頭頂扔過。
又像腳底下踩了顆地雷。
宦暉感覺腦袋嗡嗡嗡地作響,而腳底下一陣麻痺的痛意。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莊斐跟他提分手的時候,他也有類似的慌亂,而此刻,卻又比那時候更甚。
說白了,女朋友分手了,他可以再找。莊斐走了,他是有後悔,有可惜,但他可以再有一個孟菁菁。打哪天,孟菁菁也要走了,他也有足夠的自信再去找到新的女朋友。
或許後來的人都沒有莊斐好,但……
莊斐並不是不可取代。
可陳瑜清要是走了,這將對宦暉是一個致命的打擊。這是個新興行業,行業裡的技術人才稀缺,而且沒有一個人能像陳瑜清這樣,他不浮躁,沒有世俗的慾望,也不在乎功名,他願意沉下心來認真地做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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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做出來的產品功能齊全,考慮周密,是使用者真正喜歡購買的產品。
技術是不可替代的,陳瑜清是不可替代的。
“辭職?你去哪裡?他們給你什麼待遇?你要是嫌工資低,我可以給你再加。但股份的事兒,我沒辦法給你更多了,你總不能比我更多吧。”
宦暉試圖挖掘出陳瑜清離職的真正動機。
待遇。陳瑜清不知道,莊斐會給他什麼待遇。
但……應該不會比這邊更好。
她不過是被逼無奈才二次創業的姑娘,除了人格魅力和勇氣這些無形的力量之外,她可能沒辦法提供有形物質的吸引力。
但……她值得。
想到這裡,陳瑜清沒有說話。
宦暉就煩他這副模樣,對什麼都好像無所謂的樣子,工資給他多少就多少,他不說嫌多也不說嫌少。
他從來也不提加工資的事兒,宦暉還就怕他哪天突然就像現在這樣說不幹了,到處打聽別的公司的技術負責人的薪資水平。
他為了不苛待他,為了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做了很多努力。
好在,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有提過要走。
但其實真正將心剖開來看,這些年來,宦暉也沒有過真正的安全感。
“你簽了競業協議的。”所以,這一天真的到來了,他開始慌了,他有些口不擇言:“你要是走了,你要賠給我很多錢的。對方公司願意替你賠這筆錢?”
“知道。”陳瑜清說:“我會賠。”
他這話一說,宦暉便知,他心裡已經做好了決定。今年是個冷冬,而今天,將是這個冷冬裡最寒冷的一天。
莊斐走了,陳瑜清也要走。
“陳瑜清。”宦暉忍不住手有些發抖:“這麼多年兄弟一場,我沒有資格知道你去哪家公司嗎?”
“你不會想知道。”
宦暉腦子裡出現個人來。
他想起不久前,莊斐開著她幾百萬的跑車到公司樓下把陳瑜清接走了。
那一晚,他沒有打通他們的電話。
他也不知道他們分別搬去了哪裡,他只知道他所住的16樓下面的兩層,14樓,15樓都換上了別的租客。
這一刻,他意識到,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們了。
喜歡的女人,喜歡的兄弟。
“是莊斐?”宦暉粗聲低吼:“你要去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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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上,陳瑜清覺得光明磊落:“嗯。”
他並未插足他們的感情,他是在他們分手後,才一步步縮短了和莊斐之間的距離。
“為什麼?”宦暉不解:“她那裡就是個新公司,未來的一切形勢都不明朗。我這兒的平臺不比她那邊大?你想要做全屋定製,我們就做。你想做智慧家居,我們也可以做。我可以去銀行借貸款,也可以稀釋股權去融資。你為什麼一定要走?為什麼一定要去莊斐那兒?”
“你明明知道她過去跟我是那樣的關係。”
他甚至有些生氣,他吼道:“她是我的前女友。”
“宦暉。”陳瑜清喊他,聲音冷淡:“我不是什麼都不在乎。”
“我有很在乎的人。”
宦暉被陳瑜清這一句話震懾住。他順著看過來,他看到陳瑜清平時茫然而寡慾的瞳孔裡漆黑一片,很沉很深,似乎可以裝下無邊的宇宙。
他很白,他的耳骨清瘦,鼻樑高挺,下頜清晰。
他有著比自己更出色的外表,可這些年裡,宦暉從未有過這樣的疑慮。
“你什麼意思?你在乎的人是莊斐?”
宦暉對陳瑜清絕對信任,他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來,他清心寡慾,不找女人不談戀愛,不是因為他厭世,不是因為他佛系無世俗妄念,而是因為,他惦記他的女人。
“你對得起我嗎?陳瑜清?”宦暉彷彿遭受了天雷般的刺激與背叛,他把一辦公桌上的檔案全掃到地上。
一支口紅在地上滾動,滾到陳瑜清的腳邊。
他從口袋裡抽出手,撿了起來。他掀起眼皮看向宦暉,瘦長的手指撥彈那支鏡面口紅。
口紅重新砸到地上,鏡面與口紅膏體一分為二。
砸出脆裂聲,像那些逝去的情誼,再無法修補。
“那你對得起莊斐嗎?”
“那是我跟她的事。”宦暉惱羞成怒:“這能成為你背叛我的理由嗎?”
“現在是你們背叛了我。走啊,可以走,你們都走。但你要想好怎麼補償我。”
“你想要我怎麼補償?”
“股份。你的股份你一分都不能拿。”
“可以。我會簽字。”
陳瑜清對錢對名對利皆沒有太多的概念,當初要這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也是因為他知道,宦暉那樣的人不會考慮到莊斐,他為她要的。
想著如果他們結了婚,有一天,她是該需要的。
他決定和宦暉創業,只是因為那天,宦暉帶著莊斐出現在他面前,宦暉告訴他,這是我女朋友的那一刻。
陳瑜清走出總經理辦公室,仍聽見宦暉低聲吼罵:“陳瑜清,你會後悔的。”
他偏過腦袋,餘光裡看到宦暉弓肩支撐著辦公桌,粗粗喘氣,怒氣未減,卻也掩蓋不掉他的絕望。
他眨出下眼,收回視線。
如果感情有先來後到,那麼,宦暉,他才是橫刀奪愛的那一個,不是嗎?
莊斐到公司的時候,發現大家雖然都在幹活,但目光卻是忍不住往她身上飄。
那眼神兒似乎能把她身上看出個洞來。
心不在焉的。
莊斐當沒看見,站在水柱下,洗了個煮茶壺。
秦霞先吸了吸鼻子,唱了起來:“你身上沒有他的香水味兒。”
只唱這一句,她又不唱了。
她給了莊斐一個差評:“也沒有□□腐朽的墮落味兒。”
張小曼拇指指腹輕輕捻搓著下巴,彷彿福爾摩斯化身:“裸露在外面的面板表面也沒有紅痕,看上去昨晚不夠激烈。”
平時最老實的趙曉晗點了點頭,指著莊斐的羽絨服,道:“小曼姐,你快扒開斐總的衣領看看。”
莊斐覺得有點兒尷尬:“……”
昨晚上那種情況吧,誰都知道他倆離開酒吧以後,幹什麼去了。
看吧,就連她的好姐妹周唯都翹了班,到她這兒來蹲守著了。也難為她的好姐妹忍到現在沒給她打電話了。
“交待吧。”周大記者蹺著腿,姿態閒適:“這周輪到我寫故事會了,你快給我提供點素材呢。”
但問題是……
莊斐看著辦公室裡只有她們幾個女人,心裡明白了,這群擁有骯髒心靈的女人為了八卦她,居然把這個辦公室裡唯一的男人李康給趕了出去。
“如果我說,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們信嗎?”莊斐拆開一個小青柑,丟進煮茶器裡。
“斐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說這話,是把我還當在學校裡的小姑娘嗎?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我也是期待美好愛情的,我也是期待和喜歡的人做那種事情的。”
趙曉晗不贊同自己被排斥在女人團體之外:“所以,你大大方方的。”
莊斐虛笑:“我媽來了。“
“等等。”秦霞掏了下耳朵:“我剛沒聽清楚,是你媽來了,還是你姨媽來了?”
莊斐接上煮茶壺的電源:“My mother。”
周唯嘆了口氣:“阿姨真挺會挑時間啊。”
就……誰說不是呢?
“沒勁。”秦霞把人群轟散:“都幹活去吧。”
周唯找了張空辦公桌,有氣無力地把筆電掏出來:“這周的故事會,我還是自己編一個吧。”
下午,莊斐去技術中心檢視他們的一個立項進度。
幾個組長的幹勁都很足,分別拿出了蠻不錯的創意點,莊斐很滿意。
“不錯嘛。”莊斐道:“大家辛苦,我請喝咖啡。”
“不用了。”其中一位組長說:“斐總很會激勵員工,自從你說將來的技術負責人要從我們當中選□□之後,我們幾個人充滿了PK鬥志。”
莊斐這才想起一件事兒來。
她當初挖不來陳瑜清,為了彌補自己在技術這一塊兒的缺失,的確承諾了技術開發人員,將來這個技術負責人是要從中選拔的,她甚至給他們制定了周密而詳細的PK方案。
但她昨晚上,她看到她媽媽之後,大腦一片空白,介紹陳瑜清是怎麼介紹的來著?
她說,這是我新談的技術負責人。
完了。
陳瑜清早上說他今天就要去辭職,他肯定是以為過來是要做技術負責人的。
怎麼辦?
員工這邊做了承諾,肯定不能言而無信。那麼,不能委屈員工,就只能委屈自己的男朋友了。
莊斐僥倖地想,陳瑜清他其實是個慢性子,他不像她,想到什麼就立馬去做。那麼,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早上去了公司以後,先補個覺再去跟宦暉辭職?
畢竟,他昨晚上不是說失眠一夜嗎?
莊斐走出技術中心,下了樓,躲進車裡給陳瑜清打電話。他要是沒提離職的話,要不就先緩緩吧。她這兒現在沒有比宦暉那裡更好的崗位提供給他了。
雖然是兩個人談戀愛,但她還是要考慮到他的個人發展。
這麼想著,電話倒是接通了。
莊斐間問:“你提離職了嗎?”
她心裡想著,拜託,可千萬要說你剛睡醒啊!
千萬別說你已經辭了啊!
“嗯,早上辭過了。”
莊斐:“……”
他就是墨菲定律本律嗎?
“怎麼了?”
察覺到莊斐的遲疑,陳瑜清問。
莊斐斟酌了一下,還是選擇實話實說。要是現在不說,等他過來了,發現她沒辦法給他提供同等崗位,他可能比現在更要生氣。
莊斐也不是這樣的人。
犯了錯誤,就應該主動承認。
“有個事兒,不知道我說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電話裡,那頭突然陷入沉默。
半晌,他聲音緊繃:“莊斐,你是不是想反悔?”
“什麼?”
“跟我談戀愛的事。”
“當然不是了。”
“那你說吧。”陳瑜清:“我不會不高興。”
“哦。”
莊斐心裡有感受到被他在乎的感覺,她覺得心裡面甜甜津津的。
同時,她也就覺得更難以啟齒了……
怎麼辦,好對不起他啊。
莊斐硬著頭皮將她承諾給員工的事情說了一遍,她準備好了接受陳瑜清的譴責:“就是,你來的話,我可能只能給你一個工程師的崗位,但這對你其實是不公平的。畢竟你在那邊是負責人的崗位,還是合夥人的身份……”
莊斐越說越覺得自己好過分。
怎麼可以這麼對男朋友?
她越說聲音越小。
大概是陳瑜清也聽不下去了,他打斷她。
“可以。”陳瑜清不關心去哪裡工作,做什麼工作,又是什麼崗位,工資拿多少,有沒有股份。
就算不工作,他都行。
他去辭職,只不過是一個分割。
從奇怪的三個人關係中取捨,分割成兩個人。
兄弟與莊斐,他選了莊斐。只要莊斐讓他參選,他從來沒有猶豫過。
“真的可以嗎?你確定嗎?”莊斐再三確認:“不是技術負責人的崗位哦,就是普通的專案組長,還得參加組長之間的PK制。”
“可以。”
連莊斐自己都覺得讓陳瑜清參加PK很過分了,但是規矩是她事先定好的,她不可能不遵守。
但他問都不問,也未免心太大了點吧。
“你都不問問PK什麼嗎?”
“莊斐。”陳瑜清默了一會兒,嗓音低沉,尾音有一點點倦啞:“我是個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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