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到底要做什麼啊？”春明樓後院杜蘇九的廂房裡，突然傳來秀兒的一聲驚叫。
天井下，正在端菜的杜三，李寧抬眼看了一下那緊閉的窗戶，神情很淡定。李寧則是看向正在樹蔭下悠哉悠哉的老爺。“老爺，這樣真的好嗎？”
“兩個小丫頭，能鬧騰出什麼來。”杜峰愜意的品了一口茶，又躺會藤椅上。老爺，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李寧黑了臉，默默端菜走了。
房間裡，秀兒死命護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小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小姐，我不要穿。”
杜蘇九強來無果，乾脆鬆開手雙手抱胸沉默的看著秀兒。“秀兒，小姐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兩個都不要。”秀兒很乾脆利落的拒絕，沒有絲毫遲疑。
蘇九慢慢揚起了笑容，輕佻的扶了下鬢角的碎髮，在秀兒追悔莫及的目光控訴中緩緩說道：“嘖嘖，真是可惜。我本來想說，選擇一是換上衣服跟我一起走，選擇二是直接跟我走。既然你都拒絕了，我也只好自己去了。”
秀兒默默流淚。“小姐，你怎麼能這樣呢。”
“嘖，說話要算數啊。小跟班。”一把扯過秀兒懷裡抱著的衣服，秀兒看著自己的雙手，還是很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又一次的被自家小姐耍了。這是第幾次了？？算了，還是不想了，太傷心了。
蘇九換好衣服走出來，身上穿的赫然就是一身男裝。黑白相間的長衫，袖口衣領處是繡工以假亂真的青色竹葉，看著很是溫文爾雅。她似乎沒看見正在傷心的秀兒，走到梳妝檯前坐下，開始收拾自己的頭髮。
“小姐，你這樣老爺會擔心的。”秀兒還是不死心的勸說道。蘇九從鏡子裡看她一眼，後者果斷閉嘴了。“放心吧，我會和前幾次一樣，非常平安的回來。”
“那你直接和老爺說啊，每次都是我擋刀。”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徹底敗在蘇九的目光之下。
“好了。”將一根青色玉簪插在髮髻上，蘇九站起身看著還在鬧彆扭的秀兒。“我走了。”拍拍秀兒的頭，沒理會她苦苦哀求的眼神，蘇九悄悄打開了房門，左右看了看確定無誤了才走出去。動作堪比做賊。秀兒看著她的小姐又一次溜出門，簡直欲哭無淚。
蘇九無比慶幸她的房門不正對著天井，所以每次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後門溜出去。要不是杜峰的確對她出門的事情一無所知，蘇九還真的懷疑她老爹每天躺在院子裡是為了堵她。
也不知道為什麼，杜峰突然就不讓她出門了。問他吧也不說，其他什麼動作也沒有，就是不讓她出門。反正杜峰這般過度擔心她已然成了習慣，沒什麼可計較的。
蘇九走在街道上，手中一把摺扇搖啊搖的，她的個子在女子中較為高挑，女扮男裝在別人看來，簡直就是一個粉面俊俏小生，引得過往女子紅了臉。
快到中秋了，街上的商販多了不少，吃的玩的用的，很多都是平常鄴城沒有的有趣玩意兒，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也多了不少，小孩子居多，吵著鬧著要買那些新鮮玩意兒。
爹好像說過，中秋前後三天是一年一度的燈會，這種燈會雖然平常每年也會熱鬧很多，但都不如三年一度的大燈會。到時候會有全國各地的人趕來參加燈會。那種人山人海的熱鬧場景，誰見了都會高興的。
前兩年的燈會蘇九自然是無緣得見。非她不能相見，而是覺得沒意思，再加上她真的想念親人，自然沒那個心情玩樂，所以往往就在房間裡度過了。不過今年不一樣啊，今年是三年一度的花燈會，還有她的法寶助陣，那種熱鬧場景肯定是炸裂式的，刻骨銘心啊。
想到那種場景，蘇九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騰了。那樣玩才有意思嘛。手中摺扇敲打著肩膀，蘇九拐進一個小巷子裡，在一扇門前停下了。輕輕重重的敲了幾下門，等了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將她迎進去。
“公子，你今日來的倒是挺早。”眼睛又一次看向蘇九的裝束，強忍著笑意在前面帶路。蘇九毫不客氣的一扇子打在這人腦袋上，“啪”地一聲很是響亮。來人委屈的看了一眼身後的人，“你打我？”
“我打你怎麼了。沈念，些許日子不見，你倒是愈發長進了，還敢嘲笑我。”
“我才沒有。”咕噥了了一聲，還是沒敢大聲反駁。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整個人幾乎貼在蘇九身上。“公子啊公子，你什麼時候可以再指點指點我？那些東西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我做夢都想著呢。”
蘇九拿扇子指著她的腦袋，將人推得離自己遠些。“別靠我這麼近，小心我打你。”沈念委委屈屈的微微低下頭，沒敢再靠近。蘇九滿意點頭，問道：“讓你做的那些東西怎麼樣了？”
沈念眼睛一亮，瞬間復活了。“當然做好了，憑我的手藝能做不好嗎？我已經檢驗過了，完全沒有問題。”蘇九完全想得到她的檢驗方法是什麼樣的，所以她可以不想，以免影響自己此刻的好心情。
“多準備一些，中秋那天，我要辦一場盛大的花火晚會。”她已經迫不及待了。“對了，她還不能來嗎？這場盛會我可是籌劃了許久，她不來捧捧場嗎？”
沈念面色有些為難。“公子，你知道……”
“行了行了。”蘇九堵住她的話。“我知道結果了，你不用再說了。”
“話說回來，公子。你不過就是來看一下程序，至於每一次都女扮男裝，偷偷摸摸的跑來嗎？”沈念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自己的怨念，不管不顧的說了出來。
出乎意料的，自己並沒有捱打。於是狐疑的目光就落到了蘇九身上。
蘇九對著她笑，非常燦爛的那種，然後吐出兩個字。“好玩。”沈念沒忍住自己的白眼。蘇九也不和她計較。她穿男裝的確是為了好玩。
“對了，影三沒有過來嗎？”
“你不是吩咐他先照顧嫵媚，等嫵媚那邊事了再回來嗎？”
“唉，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啊。”蘇九表示很傷心，沈念表示很唾棄。你明明就是無聊了，想找個人來打發時間，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眨眼功夫蘇九就恢復了正常。“好了，我去看看嫵媚，你抓緊做。”
“知道了。”心裡暗暗翻白眼。要不是你總是來打擾我，我早就完成了好吧。深深瞭解這位公子的秉性，沈念覺得還是不吐槽他了。
蘇九一個人從原先的院子拐去了後院，這個小別院分為前後兩個院子，前面的院子留給沈念製造那些花火，後面的院子是不準其他人進來的。嫵媚就在這裡養傷，除了影三，身邊只有一個小丫鬟，都是自己人。
見到蘇九，影三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俯下身，說了聲：“姑娘。”整個人堪比機器。
以蘇九一個現代人的思維來說。人總是自私的，放在現代誰會為了一個人毫不猶豫的獻出自己的性命。更何況那個人還是造成他們悲慘生活的源頭。可是那個人身邊的死士都是這樣的人。死士的確是一個很牛掰的存在，雖然她完全不理解這樣的存在是如何培養的。
“影三，給我摸摸你的臉。”蘇九突發奇想，影三給她的回應就是抬起了自己的臉。蘇九毫不猶豫的摸了上去。
果然啊！心裡一聲嘆息。他的臉是經過打磨的，早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樣子。這不是現代，還有麻醉劑止痛劑可以使用。死士到底是經過怎麼樣的非人折磨才形成的呢。
“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明面上的。”
影三罕見的遲疑了一下。“太危險了。”
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明刀易躲，暗箭難防。你在暗處也沒用啊。”很是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呢，你就叫七七，知道了嗎？”
“是。”
蘇九滿意點頭，開啟房門走了進去。小丫頭見到她，笑著俯身行禮。“姑娘，你來了？”
“小姐，你來了。”一直靜臥在窗前的人兒回過身，她的頭部被白色的紗布裹得密不透風，卻還是準確的看向蘇九走過來的方向。
蘇九走進，指尖撫過那紗布。“怎麼樣？感覺還好嗎？若是有不舒服，告訴小染就可以了。”
“我很好，並沒有覺得不舒服。”嫵媚抬手握住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指。“小姐，李繼父子並沒有追究你的責任，真是太好了。”
“不是他們不想追究，而是不敢招惹某個厲害的存在罷了。他們生怕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從而損害他們自己。”哼笑了一聲，語氣滿是不在乎。“你不必在意這些，李繼父子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什麼…意思？”嫵媚不解。蘇九看向一旁的小丫頭，後者眨眨眼，笑得很是燦爛。蘇九無奈搖頭。
“你以後為我做事，自然要送你一份大禮。”
“大禮？”嫵媚的呼吸陡然加重。
“對，大禮。”蘇九笑了笑，神色有些清冷。“導致你如此境地之人我不想追究，若是你日後想追究我也無所謂。我所能做的，只能幫你除了李繼父子。”
“姑娘收集了李繼為官多年貪汙受賄的證據，遞交給了刑政司，刑政司的大人經過查核後，上報當今聖上。如今李繼父子身陷牢獄，朝中被其牽連者多達七人。”
小染接著蘇九的話說完，聲音很是雀躍還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不告知你的，只是那邊交代，你需要靜養，情緒不便起伏太大。我才想著等你好的差不多了，再將此事告知你。”
嫵媚搖了搖頭：“我不怪你，你也是為我著想。”說完，起身後退一步，雙膝一彎就跪在了地上。小染本想伸手扶她，遲疑了片刻收回手站到了一旁。蘇九沒動，她知道嫵媚有話要說。
而嫵媚，慢慢而鄭重的拜了三下，身子伏在地上，是完全的臣服的姿態。“小姐的恩情，嫵媚今生今世是還不盡了。來世當牛做馬，以報答小姐的恩德。”
蘇九看她良久，擺了擺手。小染當即笑眯眯地去扶嫵媚。“快起來吧，再跪下去姑娘該不高興了。”
“你好好養傷，日後自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話說完，蘇九覺得自己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了，於是擺擺手向外走。“我先走了。”
“小姐慢走。”
“姑娘慢走。”
一前一後兩道聲音。蘇九開門走出去，看到天色已經漸暗，只想著時機正好，她可以去試試天燈是否能正常升空。“走吧七七，晚上我們有活幹了。”招呼門外的影三走人，哦不，應該叫七七了。
後者對自己的新稱呼沒有一點點的不適應。只是聽到“有活幹”，很平常的接了一句：“要殺誰？”尾音未落蘇九一巴掌已經拍到了他的頭上。
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他，蘇九非常心痛道：“別說我們不是去殺人，即便我們真的是去殺人，你也不能這樣毫不遮掩的說出來啊。”
“屬下知錯。”被罵的人很乾脆利落的認錯。蘇九未說完的話活活的被堵死了，咬咬牙繼續向前走。
從沈念哪裡拿了六個天燈，兩人一路出了城，在城外空曠的地方隨便找了個廖無人煙的地方。蘇九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會讓她大賺一筆的機會。只是無論是煙花還是天燈，第一次一定是屬於她自己一個人的盛會。無關乎利益。只是她的想念而已。
六個天燈搖搖晃晃飛上了天，天色並不算太暗，因此微弱的光芒於那微光裡顯得甚是渺小而毫不起眼。可是蘇九想象得到，那一日的璀璨奪目。
“姑娘，看不見了。”
“我們回去吧。”率先走出去，抬手不經意間，輕輕拭去眼角的晶瑩。
以前她只是杜蘇九而已，而後，她會更多的是杜子蘇。不是對過去的訣別，而是全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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