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沒有把蘇九送回春明樓。一來是蘇九傷得太重，回春明樓也得不到最好的醫治。二來是他們考慮到姑娘的意思，必然不想讓杜峰他們擔心。
蘇九被安置在一個小別院裡，這是另一處地方，只是他們幾人暫時落腳的地方。院子裡還有一男一女，見到七七懷裡抱著的似乎在血裡浸透的人兒，目光先是一痛，隨即就是瀰漫的殺意。
楚慕面色凝重的把著蘇九的脈搏，心中很是難受。能把人打成這樣到底是用了多大了力氣，結了多大的仇恨。更何況，姑娘進去還不過三天而已。
她身後，百曉生默默理著繃帶。沈念與七七在一旁看著那盆裡鮮血一般的水，眼睛似乎也被血浸透了。
“噹噹噹”門外響起敲門聲。
“吱嘎——”七七將門縫拉開微微一角，看到門外的嫵媚，面色一沉，卻又礙於蘇九還在昏睡的原因，輕輕的合上門，未給她半點說話之機。他握緊了拳頭轉身回去，一言不發的繼續對著手中的藥材。
門外，嫵媚頗是擔心的看向門內。她不是有心的，她也不願看了小姐傷成這般，只是憑她的能力，也只得做到通知訊息而已。
沈念坐在外間迴廊的欄杆上，斜著眸子看向嫵媚，“嫵媚，你可知錯？”
嫵媚沒有見到蘇九如今的模樣，只是看著這幾人的臉色，心裡也猜到了幾分，面色更加難看了。“我沒有錯，即便我有錯，但我是小姐的人，如何處置我，也要等到小姐醒過來之後。你們，無權干涉。”
沈念氣急，下一刻手指已經放在嫵媚的咽喉之上。嫵媚眼裡閃過驚訝，卻沒有畏懼。“我知道你武功好，可以隨時殺了我。但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不覺得自己有錯。”
“好了，沈念。”百曉生從房間裡出來，皺著眉頭看著兩人。“姑娘傷的這麼重，你還在這爭吵。”
“是她……”
“夠了。”百曉生沉下臉打斷她的話。“嫵媚做到她能做的。但是你與七七能力在她之上，不也沒有護住姑娘嗎？你又在這鬧什麼。”
她知曉沈念是在氣自己沒有保護好姑娘的安危。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接受，其他任何的作為都是無用的。
看沈念平靜下來，才平靜道：“七七在裡面不方便，楚慕喚你二人進去，給姑娘換身乾淨衣服。”沈念看了眼嫵媚，沒說什麼就走了進去。
嫵媚經過的時候，百曉生開口道：“憑你如今的能力，也不過是看著姑娘受苦罷了。”嫵媚腳步一頓，而後皺著眉頭走了進去。
七七走出來，看見她，臉色仍舊陰沉。百曉生看他一眼，嘆了口氣。“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姑娘一向不喜別人干涉她的事情。所以，她的仇要留給她自己報。”
“此事絕不簡單。幕後推動之人絕不僅僅是那幾家酒樓而已。”摸著劍鞘的手指蠢蠢欲動。
百曉生點頭，同意他的說法。“你說得對。為了救姑娘出來，事情做的有點急。不過可以繼續追查下去，而其他一切，還是要等到姑娘醒來以後再做打算。”
“我知道。”
百曉生這才凝眉看著七七，眼神神色不同方才。許久，他才說道：“你這次做得很好。主子本想再派一個人過來，經過此次事情，她覺得不用了。”
七七神色一凝，俯首拜下去。“屬下多謝主子。”
百曉生伸手扶他起來，笑道：“以後你見到我們不必如此。包括主子。既然姑娘準你露面，又賜你名字。那你以後就是姑娘的人。”說到這裡話裡多了些警告。“姑娘看重的是忠心，有些事你可要思慮周詳。”
七七受了他的點撥，也沒多說其他，對著百曉生微微一拜，而後直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百曉生多少猜到了他要去做什麼，卻不打算阻止。
有些人，你不讓他們見識一下厲害，品嚐一下什麼是生不如死，他們就不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惹的，也是他們惹不起的。
屋內，楚慕皺著眉頭撕開黏在蘇九身上的衣衫，她的每一個動作已經足夠輕，可還是會引起蘇九的痛哼，導致她下手越來越輕，輕到最後反而有些不敢下手了。
一旁的兩人看見蘇九原本白皙的面板上此刻佈滿了血跡，有的已經乾結成血塊鋪在她的背上、身上，全身哪裡還有一塊好的面板。鞭痕重的地方，皮肉已是外翻了出來。饒是沈念見慣了的此刻也是忍不住扭過頭去。
嫵媚手抖得厲害，手中拿著的衣服都險些掉到地上，已驚的說不出話來。原本以為不會這般嚴重，未成想竟成了這個模樣。身上有些傷口處冒著焦黃的膿水，發炎腫了一片，看著異常可怖。
嫵媚死死的握著拳頭，指關節處幾乎捏的發青，嘎嘎作響。心中恨不得將那小吏撕成粉末。她摸了一把眼睛，哽咽道：“小姐的情況如何？”
楚慕起身走向一旁的桌案，浸溼巾帕然後轉身坐回床上，為蘇九擦拭著滿是汙血的身子。她回眸看了眼兩人，微微嘆出口氣，“你們兩個不必擔心，我給姑娘用了藥，她此刻感受不到疼的。”
“會留疤嗎？”
“好生休養，不會看出來的。”
楚慕不再多說任何。可是當她手中沾了傷藥的絲帕劃過蘇九的面板時，即便蘇九此時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楚慕還是感覺得到那一瞬間蘇九面板緊皺，眉頭微微皺起，身子不自覺的縮成一團。楚慕被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驚的一愣，心頭湧上酸澀的感覺。
該有多痛，才會在失去知覺之後，還是會有這些下意識的反應。
當蘇九醒來之時，便看見離床榻不遠處的桌案上趴著睡著的兩個人。意識還有些混沌，記憶也還停留在牢房中見到沈唸的那一幕便戛然而止。
她這是在哪裡？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擺設，唯獨那兩人是所熟識的。地方雖陌生，不過卻也感到安心。至少沈念沒有把她送回家，爹也不用擔心自己。
她想要撐了身子起來，才發覺手上被人綁了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綁的如同小山般腫脹著。這，包紮的，真難看。蘇九在心裡吐槽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除了頭部外，皆是被這般嚴嚴實實的包裹住，竟是連動彈也難上半分。
她傷的是有多嚴重，才會被綁成這副木乃伊的模樣。
“你醒了？”
“姑娘！”
蘇九的動作發出的微弱聲響，不知先驚動了何人，趴在桌案上睡著的兩人猛的清醒過來，三步並作兩步撲到床邊。
“……”蘇九想要開口說話，卻驚覺說不出話來，眸底閃過一絲心焦，吱吱呀呀的如同剛出生的嬰兒般失語。楚慕會了意，走回桌邊倒了一杯茶，慢慢喂蘇九喝了幾口，乾渴的喉嚨得到滋潤，蘇九感覺舒服了很多。
沈念幾乎是抹了一把辛酸淚，想要抱住蘇九卻又怕碰疼了她的傷口，最後只好退而求其次，伸手捏了捏她蒼白的臉蛋，興奮的說道:“你醒了實在是太好了，熬的粥快好了，我去給你端來。”沈念急忙起身離開，沒想到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在地。
“念念，你還好嗎？”楚慕忙是扶住沈念要倒下的身子，這一天一夜她都未閤眼，也難怪了身子會虛成了這般。“休息一會兒吧。”
沈念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可是身子剛一站起來，頭腦中便迷糊起來，猛的栽倒在一旁的地上沒了聲音。七七與百曉生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可是被驚了一下。
“這是怎麼了？”百曉生邊說邊走過去把沈念抱起來放在一旁的軟榻上。“姑娘醒了，若是不知道，還以為受傷的是她呢。”
楚慕微微一笑，有些無奈道：“她太累了，睡過去而已。讓她去休息，偏要守著姑娘醒來才可以。”
百曉生點頭，與七七走近床邊看著蘇九。看她精神尚且不錯，也都放下了心。蘇九也放鬆了精神。原本繃著精神還好，一放鬆下來便覺得渾身上下的疼，又疼又癢的感覺抓心撓肝般難受。還沒辦法去撓，只能忍著。
蘇九看了眼沈念，吐槽道：“讓她捏我的臉，活該。”惹得幾人輕笑起來。
“你說你，昨日還差點去見了閻王，今日就又這般無事的模樣了。”百曉生回她幾句，又接著說道：“嫵媚也守了你一夜，你醒來之前剛剛回去。春明樓那邊你也不用擔心，七七已經告訴他們你沒事了。”
“我爹他怎麼樣了？”蘇九問了一句，抬起手試著動了動繃帶下的手指，卻發現動彈不得，十指似是被何物夾住纏繃帶裡面。
原來，指骨斷了也是真的……
她試著挪了挪快要散架的身子，耳旁似乎還能聽見牢房裡咧咧的鞭聲。鼻端似乎能嗅到那股辛辣的味道，混著血腥氣刺鼻的很。
“吱嘎——”外間有人推了門進來，偏頭看過去時，正見了楚慕端著碗清粥而來，見她看向自己，楚慕微微笑著，“一天一夜未好好吃東西，餓壞了吧？”
經楚慕這一說，蘇九還真覺得腹中餓的難受，清粥的米香氣飄進鼻端惹得腹中叫的更歡了。自入獄至如今已是三天兩夜，幾乎未吃過半口東西。
楚慕笑著緩緩上前，搬了椅凳坐在床榻邊，手中攪了那清粥不至於太燙，舀起半勺來喂到蘇九的唇邊。蘇九張口，一口口喝著楚慕餵過來的清粥。
百曉生在一旁說道：“七七給杜老爺用了迷迭香。老爺子的身體很健康，你不用擔心。”
“對了，你的指骨斷了，但是我為你接好了。你知道我的醫術的，接骨技術一流，保證痊癒了以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楚慕不經意的說著，彷彿她的指骨只是不經意之間斷裂的而已，“還有，你身上的傷痕太多，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至於祛疤，你要自己好好想想辦法了。”
蘇九安靜喝完一碗粥，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想再喝了。楚慕知道她有話要說，於是收了碗，靜靜等著她說話。
蘇九首先是看向自進來之後就沉默著的七七。“七七，事情做得怎麼樣了？”
“屬下已做得妥當，只等小姐開口。”
“刑法之類的事我不太懂，你看著辦就好。”說完一頓，眼裡殺意閃過。“只是我一向怕痛，此次受了這等苦楚，實在是心憤難平。”
“小姐放下，屬下必不會讓小姐失望。”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蘇九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了百曉生。“事情查的怎麼樣？”
“姑娘應也猜到了。此次事情主要是那五家酒樓老闆。推波助瀾的，是林家小姐。”
“林清姿？”蘇九皺眉。
百曉生點頭。“是。姑娘被抓那日晚上，她的貼身婢女去見過宋一，給他送了不少銀子。”
“她竟如此迫不及待。”
“商人一向如此。更何況，她也只是趁勢而為。”百曉生如此說道。聽起來似乎有為其辯護之意，不過蘇九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無論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她若不反擊，枉為杜蘇九。
“此事我會自己處理。你們幾個還是趕緊回山，免得她那邊需要用人。”
“姑娘，你傷得太重了。主子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責怪我們的。”楚慕皺眉說道，百曉生也緊接著開了口，“是啊姑娘，你如今行動不便，我們留在這裡，你做起事來也省了許多麻煩不是。”
蘇九已無力對他們翻白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存的是什麼心思。這種話若是沈念來說，我還能信上幾分。”兩人賠著笑，蘇九也知道自己如今麻煩了些，做事不便，也不再堅持。
“你們就留下來吧。”目光看向窗外，窗外的天明朗，乾淨，陽光明媚，絕佳的好天氣。蘇九的眼眸裡卻是如三九寒天，冰冷異常。“正好可以幫我做件事。”兩人對上她的眸子，不禁同情起那人來。
惹惱了姑娘，估計不用想著會有好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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