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退出去的夏侯清歡，趙楚人轉動手中茶杯，悄聲問道：“父王，你覺得誰會贏？”
肅王趙宥看了一眼女兒，“不會有人贏。”一口飲盡杯中酒水。“你真以為，定王深居王府多年，就改了性子不成。別看這小子現在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他若是狠起來，那可就真是聞風喪膽了。”
“女兒可不曾認為他無害過。只是瞧著定王沒有拒絕，想著他是不是看上某一位了。”
趙宥捏著酒杯，打量了幾眼正與禾安公主說話的蘇九一眼，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依父王看，楚國公主自然是不可能。別說定國王府主母，她連通房丫頭都不配。若說林大小姐嘛…”
趙宥刻意停頓了一下，又笑道：“林家丫頭雖然貌美，說穿了不過繡花枕頭一個，中看不中用。放在誰家做大都可以，唯定國王府不行。她撐不起。”
他說話沒刻意壓著聲音，坐在他隔壁桌的林丞相可以清楚的聽見他說的話。只是心中再羞惱，他卻沒辦法反駁。因為他自己也清楚，趙宥說的是事實。
因著老大一家遠在邊疆，老二家的又逃婚至邊疆。他膝下只有一個孫女，又事務繁忙，平日裡教導也並不嚴格，幾乎全都由他的兒媳金氏教導。二兒子經商，長年在外。孫女清姿幾乎接受了她爹手上一半的生意。
只是這些與定國王府比起來，就遠遠不夠看了。定國王府歷代主母其能力手段都不輸男子。沒有十分的胸襟與膽魄，如何撐得起定國王府。
趙宥見他臉色難看，不忘多說幾句讓他更難受：“依父王看，那杜子蘇就挺不錯。敢和皇親貴胄叫板，膽量夠。身為百姓第一次進宮這般臨危不亂，氣魄夠。”不出意外的，林丞相臉色又難看了兩分。
他說話不像是開玩笑。趙楚人聽著，竟有些摸不著頭緒。不知父王是為了藉機貶低林丞相，還是真的認為，那三人中杜子蘇更合適。
寥寥數語之間，林清姿已經走到了大殿中央，躬身一拜：“臣女獻醜了。”說完，如水清眸含情帶怯的看了一眼始終沉默不語的男人，曲樂聲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柔弱無骨的身段也翩然而起。
林清姿之舞，比不得夏侯清歡跳得那般熱情奔放，但是她容貌傾城，白衣如雪，眉間兩點愁緒，翩然翻轉間，白衣飛揚，卻比夏侯清歡多了分韻味。
大殿中央，女子曼妙身形舒展，清顏白衣，青絲墨染，若仙若靈，彷彿仙子般從夢境中走來。天上一輪明月遍灑光輝，月下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素手輕舒，手中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游龍繪丹青，玉袖生風。樂聲清泠於耳畔，動作流水行雲般流暢。
粉面上一點朱唇，神色間欲語還羞，嬌美處若粉色桃瓣，舉止處有幽蘭之姿。
兩種截然不同的舞蹈。
鳳紓看著大殿中央起舞的林清姿，然後瞧著身旁一臉漠然的女子，臉上多了分笑意，眯著眼睛看著右手邊同樣一臉漠然的男人，開口打趣他：“修，你方才一直未說話。現在三女為你比舞，感覺如何？”
“不如何。”
“你怎麼就不能興奮開心一下呢。”鳳紓抱怨完，眼睛一轉看向蘇九。“杜子蘇，你一定會贏的。”依平日裡他的觀察，杜子蘇想贏，幾乎是易如反掌。
“民女為何要贏？”蘇九很是奇怪的看他一眼，似乎很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說。“王爺見過有人挖坑，然後自己跳進去的嗎？民女覺得自己還沒蠢到那種地步。”
杜子蘇若是發火，鳳紓還有點辦法。可是面對杜子蘇的言語冷暴力，他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此時它做什麼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無力量。
“杜子蘇，你何必如此？”鳳紓覺得該妥協認輸了。
“民女不會跳自己挖的坑，更別說別人想著挖坑害我。民女總要想辦法自救保全自身，難不成還要往裡跳不成。”蘇九說完。伸手摸了摸北宸希的腦袋，後者一臉疑惑，蘇九柔聲問她：“希兒，你說，有這樣的道理嗎？”
“看見坑還往裡跳，那是傻子。”北宸希嚥下嘴裡的吃食，笑著抱住蘇九的手臂說道，然後懵懂的看向鳳紓。“鳳叔叔。杜姐姐很聰明的。”
看著淺笑淡然的女子，鳳紓心裡有一種感覺，覺得從前與杜子蘇的那些情意，在這一瞬全都變得岌岌可危。可能他只要再邁出一小步，杜子蘇就會走到與他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杜子蘇，你若不願，我便不再自以為是。你不必如此冷淡？”
“民女與王爺是合作關係，互惠互利。若與王爺鬧僵了，對民女來說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王爺放心，民女不會放棄手中的利益的。”
語氣不自覺染上冷意。北宸修一直以來的沉默終於被打破，轉頭看向蘇九，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無害，蘇九卻只覺得寒心。“杜子蘇，我無意騙你。”
蘇九看著他，忍不住冷笑。“無意？王爺這話說得好輕鬆，無心之舉便不是欺騙了嗎？說什麼無意，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過的狡辯罷了。”
北宸希察覺到三人氣氛不太尋常，扯了扯蘇九的衣袖，燦爛一笑。“杜姐姐，到你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曲樂聲已經停了。大殿裡林清姿已經收尾，正要走回座位，一雙美目恨恨地瞪了蘇九一眼，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姿兒，你太讓我失望了。”林丞相話裡滿是失望。林清姿咬唇低頭不說話。
“杜小姐該不是害怕了吧？”夏侯淵出聲譏諷。
“有勞大皇子掛心，民女很好。”徑直起身走出席位。
“杜子蘇，你真的不願嗎？”
身後有人輕聲細語，蘇九沒有回頭，走到大殿中央屈膝一拜。“民女獻醜了。”說完，竟是走到牆邊舞姬哪裡，拿過了一串叮噹戴在手上。
蘇九不擅長跳舞，所學所會無非都是曾經的興趣使然。若真讓她跳古典舞，那還真的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她每一個動作都很緩慢，伴著偶爾一現的鈴聲。整個人好似一副靜止的畫。
一舞終了，不用別人說，蘇九也知道自己只是跳的勉強能看罷了。所以三人裡頭，她跳得最差。不過這場比舞是她故意求來的，所以心裡也沒有什麼感覺。
林清姿眉眼明亮，她自問舞姿不輸於楚國公主，杜子蘇又是輸定了的，定王妃之位，她勢在必得。想著想著，眉眼之中便不自覺流露出一股媚態，臉龐更加生動起來。看著北宸修的目光情意又濃了幾分。
“不知皇上以為三人的舞姿如何？”
“誰更勝一籌，朕說了不算。”北宸軒並不想因為自己而讓皇叔為難，他只想皇叔可以滿意，無論答案是什麼。“皇叔以為如何？”
“皇上，臣身有重疾，無意娶妻。”北宸修語氣淡淡，林清姿的臉色一白，目光帶著濃濃的不甘。夏侯清歡的臉色也甚是難看。難不成白白費力了嗎？
“定王，你在怕什麼……”夏侯淵的話未說完就被別人截了去，聲音鏗鏘有力，讓他住了嘴。
“大皇子。”從晚宴開始到方才，北宸軒一直都在隱忍，只是沒想到，對於有些人，一慣隱忍就成了軟弱可欺。他沉著臉，屬於帝王的威嚴悉數顯露。
“大皇子，朕看在你是使臣的份上，一再遷就你。莫不是你認為我北青，真的是無人可與你匹敵嗎？”
“陛下嚴重了，淵並無此意。”夏侯淵微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夏侯清歡也站在他身旁，低垂著頭，神色略有不安。
“陛下，皇兄他絕無此意。若不是真的有意使兩國結百年之好，小女也不會來到這。”
北宸軒冷笑。“是嗎？朕還真的懷疑楚國是否有誠意。既然大皇子認為我北青無人可與公主匹配，就請回吧。”
夏侯淵眼裡劃過不忿。卻又不能真的一走了之，只得服軟：“淵一時莽撞，陛下勿要怪罪。聯姻之事還是儘快決定為好。”
“朕有意和親，自然會將此事提上日程。朕乏了，今日辛苦公主獻舞。若沒有事，就散了吧。”
“淵告退。”
“小女告退。”兄妹兩人同時彎腰一拜，而後等北宸軒離開之後，才一前一後地走出大殿。大殿裡的王公大臣，名門閨秀們也都起身離開座位行禮。
“（臣）臣女告退。”一個個貌美如花的女子隨父親走出瓊華殿，臨走之時膽子大的偷偷回頭瞧一眼才離開。葉晚秋走到蘇九身邊，沒有顧得上行禮，只擔憂的看著蘇九。她自知插不上話，可是不說又覺得心裡悶得慌，憋悶得難受。
蘇九輕笑，拍拍她的手：“秋兒，你先出宮吧。”
葉晚秋擔心皺眉，只得點頭：“好。”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蘇九，才轉身離開。而後所有的宮女太監也被遣退。
蘇九本想隨著眾人一起走，只是北宸希拉著她，她也有事需要這個丫頭，就一直任她拉著。
北宸希看著蘇九，有心緩和這幾人之間的氣氛。拉著她的手臂指著自己的皇叔，無比自豪地說道：“杜姐姐，那是我皇叔，北青的戰神。”湊近了又小聲地說道。“雖然帶著面具，但他十分俊美，而且十四歲就上戰場了。”
“說完了？”蘇九問她，後者愣愣點頭。於是蘇九拉著她走了。“那就走吧，時辰不早了。”
鳳紓喚住她：“杜子蘇，不打算談一談嗎？”蘇九步子驟停，轉過身看著兩人，眼裡佈滿疏離。
“王爺想談什麼？”語氣就像對著一個陌生人。北宸希瞧著三人臉色，聰明的閉嘴扭開頭。杜姐姐生氣了，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魚。
“……”鳳紓竟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麼好。只好低頭看著某人，暗示他：趕緊說話啊，總要說點什麼吧。再不說杜子蘇就要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鳳紓心裡不舒服，蘇九要是和他斷交了，小白肯定不會再搭理他了。
只是，要北宸修開口如何難。他其實也不知如何開口解釋這種類似欺騙的行為。他的本意，只是不想嚇跑這個有趣的人。畢竟她不喜歡皇親貴胄。
北宸修抿抿唇，說出來只有一句話：“杜小姐，我本打算今日宴會過後，就悉數奉告的。”
“對啊，只是沒想到，本已拒絕進宮的你，會出現在這裡。”鳳紓嘴快的接過話。
北宸希縮縮頭，她似乎聽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貌似…杜姐姐最終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她的緣故。手心不自覺冒了汗。所以，這三人氣氛這麼緊張，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蘇九笑了：“王爺這麼說，反倒是民女的過錯了。”
鳳紓默了，他不該嘴快的，怎麼感覺越說越亂了。
“此事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說到底，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蘇九看著兩人，只覺得自己一腔真心都餵了狗。自以為交到了朋友，其實都是假的，只有她自己不自知罷了。
“可是，杜子蘇。小白也是知道這件事的。”鳳紓再一次嘴快，只換來蘇九的冷笑。
“你們如何能與小白比。”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氣。小白一定又在等著看她的笑話。知道她遇人不淑，卻在旁邊幹看，等著她發現。
“希兒，我們走。”不想再多說，轉身就走。北宸希看著原地的兩人，果斷扭身走了。原來席間杜姐姐問她的幾個問題是這個意思。騙她，害她。好過分。
只是，皇叔不是那種會騙人的人啊。北宸希心裡奇怪，眼看著蘇九越離越遠，只能暫時按下心中疑惑，邁開步子緊追過去。有什麼事還是日後找機會問吧。若是不跟著杜姐姐，那地方只怕她進不去。
“她們走了。”鳳紓低語。
北宸修沒有說話，想到靳如風曾經多事，自作主張查到的訊息，眸子微暗。默默將輪椅轉了個方向。“我們也去，那個地方只怕她二人應付不了。”
鳳紓不解， 只是想到宮中能讓長公主也無能為力的地方，便明白了幾分。快走幾步握住輪椅把手。“那我們可要快些了，杜子蘇今晚的脾氣可不太好。可不能有機會讓她在宮裡鬧事。”
北宸修繼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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