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希引著蘇九一直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已經拐過數道彎，經過了數座宮殿。路上宮女太監也經過了不少，卻是越走越冷清。
月上中天，寒冬的月光愈發冰涼。兩人的身影倒映在地上，並排貼在一起。北宸希踩著影子，看著地上的影子只覺得歡喜。“杜姐姐，我好長時間沒見你，可想你了。以後母后不管著我了，我就出宮找你玩。”
蘇九看著前面昏暗的道路，零星幾點燈光。視線在宮牆角下的雜草掃過，本來就心裡憋著氣，見到這些就更忍不住了。捉住北宸希的手臂，不自覺用了力氣。“希兒，告訴我，前面到底是什麼地方。”
手臂被抓住的地方很疼，北宸希忍不住皺眉，更多的是對蘇九所提問題的心慌。“杜姐姐，你抓疼我了。”
蘇九不理會她，貼近她額頭相靠，眼裡盡是讓北宸希害怕的冷意。“我要你告訴我，我讓你查的人到底怎麼了，凌安到底在什麼地方。”一字一句，字字冰冷。
北宸希忍不住掉了眼淚，也不知道是怕的，還是因為疼的。她害怕這樣的杜姐姐，她要離開這。“杜姐姐，我疼，你放開我。”忍不住掙扎起來。
“希兒……”蘇九眼裡冰冷，抓著北宸希的手突然就被人扯開了，手裡落空，蘇九一時沒反應過來。北宸希一怔，連忙躲到了來人身後。
“杜子蘇，你瘋了。”鳳紓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女子。“她只是一個孩子，你和她置什麼氣。你要是真的生氣，那也該向我們發火啊。”
蘇九看著自己的雙手，無意識動了動。想到方才希兒臉上害怕的神情，舒了口氣。再抬頭看鳳紓時，眼裡只剩下冷靜。“你說完了嗎？”
鳳紓呼吸一滯，這杜子蘇變得也太快了。
目光轉向鳳紓身後的北宸希，蘇九目光柔和了一些。“希兒，抱歉，一時情急傷到了你。”北宸希猶豫了片刻，還是從鳳紓身後走了出來。
“杜姐姐，我好怕。”
“以後再也不會了。”蘇九伸手想去摸北宸希的腦袋，看見她臉上下意識露出的畏懼，還是放下了手。北宸希抿抿唇，主動走上前握住蘇九的手。
“禾安，杜子蘇讓你查什麼事或什麼人了嗎？”鳳紓開口問，北宸希看了眼身旁的蘇九，還是說了出來。
“杜姐姐讓我查一個名叫凌安的宮女。”
“你查到了？”
北宸修猶豫了一下，點頭。“查到了。”
“她的情況很不好？”這次北宸希就不回答了。只是看她臉上的神色，就知道情況真的很不好。
“杜子蘇，我們一起去吧。有修在，你若是想做什麼就做，沒人敢阻攔。”鳳紓說完，就推著北宸修帶頭走在了前面。蘇九片刻也沒有猶豫，牽著北宸希跟在後面。
四人最終停在了宮裡最僻靜冷清的地方，站在所謂的永街，藉著微弱的燈光還可以看清匾額上“永平苑”三個大字。匾額非常破舊，幾乎失了原先所有的色彩，甚至有的地方都腐朽了。可以看出這匾額的確時間久遠，而且無人搭理，飽經風吹雨打。
即便四人站在外面，也依稀聽得見裡面傳來的女子的瘋笑聲。蘇九就算再傻，也知道眼前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實實在在的冷宮。
電視劇裡反正都演過，妃嬪被打入冷宮實際上就是被廢，電視劇中的后妃打入冷宮，大都住在一個冷僻的地方，也可能被幽禁在一個陰暗的小房子裡，跟囚犯沒什麼區別，不會讓她出宮。只是她從不知，宮女也是可以被打入冷宮的。
除非有更糟糕的情況。蘇九心裡忍不住發緊。
因著三位大人物在場，很輕鬆的就讓守門的侍衛開了門。在前面引路的時候，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蘇九。心裡都想道，不知這女人什麼來頭。這三人中可是隨便一個都是沒人敢惹的身份。
心裡想的越多，面上愈發恭謹。
“這裡面的女人多是瘋瘋癲癲，還請兩位王爺，長公主殿下多加小心。”
這只是前院，並沒有看到人。不過看周圍環境也知道冷宮裡的日子是怎麼樣的。想到凌安這麼長時間以來就住在這樣的地方，蘇九微微眯眼開口問道：“前不久新送進來一位宮女，她在哪裡？”
引路的侍衛小心看了眼她的臉色，回道：“她來的時候就已經瘋了，而且總是傷人。因此被關押在無樑殿。”
“帶我去。”
侍衛猶豫了一下，不過那三個他都惹不起的人物都沒有表態，只好繼續往裡走，引著他們去無樑殿的方向。
一路上不時會有瘋瘋癲癲的女人撞過來，都被帶路的侍衛毫不留情的推開了，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看著幾人的目光十分的詭異。月光冷清，牆院破敗，瘋癲成性。
北宸希看著牆角那些笑得詭異的女人，害怕的湊近蘇九。“杜姐姐，我怕。”蘇九側頭看她一眼，默默握緊了她的手。全身心被人信賴什麼的，唉……
幾人終於來到無樑殿，帶路的侍衛拿鑰匙開了門。蘇九拍拍北宸希的手，走過臺階站在宮殿門口。北宸希雙手不自覺握在一起，緊張地看著她的背影。
這永平苑她是來過一次的，陰冷的讓人害怕。她甚至都沒有勇氣走進去。只知道杜姐姐讓她查的那名宮女被關押在這裡，後來就瘋掉了。。
而且，侍衛還說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她想，哪個名叫凌安的宮女對杜姐姐可能十分重要。如果杜姐姐知道了……眼裡濃濃的擔憂。
蘇九站在門口，輕輕的將門推開了一條縫隙，一股極淡的腥臭味湧了出來。她是學醫之人，自然能分辨得出這味道是因為什麼。大力推開門，快步走了進去。
門開著，大量的月光湧進來，使她得以看清大殿之內的情況。地面上有一些拖拉形的黑色斑塊，那是血液凝固之後的樣子。蘇九心裡發緊。
沒費多少時間，她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人。蜷縮在牆角的陰暗處，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身上的衣裙凌亂破敗，染著大量的血液凝固之後的黑斑。
情況還能比這更糟糕嗎？
初見時如蒼松翠柏，與她侃侃而談的女子，此刻眼裡只剩下癲狂。昔日風采蕩然無存。
“凌安……”蘇九慢慢走近，心知精神癲狂的病人受不得外界的半點刺激。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過輕柔，又或許瘋癲中的凌安還記得她的聲音。直到蘇九走到離她一步遠的地方，她都保持著怔楞的狀態看著蘇九，沒有躲閃，也沒有害怕。
突兀的，外面傳來幾聲腳步聲，隨即鳳紓的聲音傳了過來。“杜子蘇，需要幫忙嗎？”
蘇九眼睜睜看著本來安靜著的凌安，突然慘叫一聲，發瘋一樣的跳了過來。她們離得極近，在凌安跳起來的瞬間，蘇九不想傷害她，也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自己，幾根銀針極快的紮在凌安身上。
接住凌安軟軟的身子，蘇九才看著站在原地似乎準備出手的鳳紓。“誰讓你進來的。”這話說的是一點都不客氣。鳳紓心虛，明白自己做錯了事，默默不說話。
只是想著杜子蘇方才那一手動作。熟練，漂亮，準確。哪裡像是半年時間的。看來有必要去探探許老的口風，看看杜子蘇隱瞞的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將銀針收起，蘇九抱著凌安給她把脈，不大一會兒，臉色就變得異常鐵青。鳳紓看她臉色不對勁，心裡覺得要糟。只怕這宮女遇到的事可能不止表面一點。
“杜子蘇，你還好嗎？”
蘇九沒看他，低頭盯著凌安枯瘦的面頰，許久才沉聲道：“能幫我把她帶出宮嗎？”
“可以。”帶一個人出宮還是不成問題的。“只是你跟著不方便，你先跟著修出宮。這邊我處理一下，然後把她安置在小白的宅子裡。”
修與杜子蘇有點芥蒂，他存心想讓兩人多待一會兒，順便解決一下問題。
“好。”蘇九沒有絲毫猶豫的答應了。只要能把凌安帶出宮，其他的都無所謂。
“你先走吧，這宮女被單獨關押在這裡，只怕事情不簡單。我需要拷問一下那兩個侍衛。”鳳紓看她一臉想留下來的表情，開口催她：“行了，快走吧。我把事情弄清楚以後，保證一字不漏的告訴你。”
蘇九很想留下來。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留下來毫無用處，只好點頭同意。她還是早點出宮去小白哪裡，將可能需要的東西準備好才行。
大理石地面寒冷，蘇九小心的將凌安放在床上，凝視了許久才轉身離開這個地方。外面北宸希等的擔心，看兩人從裡面出來，快走幾步迎了上去。“杜姐姐。”
“行了，快走吧。不是還要去見太后，再遲一些只怕太后就要歇息了。”鳳紓很自然的說道，默默看了眼北宸希。心想若不是這丫頭，杜子蘇也不會這般生氣。
蘇九抿唇，對著兩人拜了兩拜，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帶著北宸希向外面走。
鳳紓看她的背影，心情有點複雜。心知她方才那一拜，此後過往，便只是皇親貴胄與平民百姓這種關係。因著神仙居的原因，或許比這還能好上一點，鳳紓苦中作樂的想。
“行了，接下來就要看看，是誰把這個宮女弄成這副模樣了。”鳳紓嘴角彎彎看著輪椅上的北宸修。
去往太后寢宮的路上，北宸希覺著杜姐姐不開心，盡挑些有趣的事情說。或許是受其感染，蘇九心裡平和了許多，心情平和，人就更加冷靜。
她想，凌安瘋了是事實。但是有她在啊，只要知道了事情的原由始末。凌安或許會有康復的那一天。就算治不好她，也可以讓小白催眠她，使她忘記那些導致她失常的原因。那麼凌安，就還是凌安。
至於那些傷害凌安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蘇九眸子殺意轉瞬即逝。太后宮近在眼前，蘇九收起心思，跟著北宸希進了這太后寢宮。
兩人來得有些晚，太后已經沐浴過準備就寢了。只是想著兩人可能要來，才一直等著沒有休息。蘇九恭恭敬敬行了大禮，站起身就任由太后打量。
太后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女兒。“希兒，母后給杜小姐準備了一些禮物。你隨清竹去庫房拿過來可好？”北宸希猶豫了一下，蘇九暗地裡看她一眼，輕微的點了下頭。北宸希眸子一亮，跟著清竹出去了。
皇宮是一個大染坊，深宮裡的是是非非見得多了，再幹淨的人也不可避免的變色。兩人這點小動作，太后悉數收在眼裡，看著蘇九的目光微冷。
“希兒經常在哀家面前唸叨你。你應也知道，哀家只她一個女兒，從小到大被保護的很好，以至於她太過單純，有些時候可能就分不得好壞。”
這基本上就是在說蘇九居心叵測了。蘇九淡淡一笑，低著頭，不太真切。“太后多慮了，公主殿下天真可愛，必不會有人敢欺負她。”
太后還在打量蘇九，嘴裡說道：“杜小姐有一顆玲瓏心，想必也清楚希兒身邊到底有幾個真心之人。”
蘇九沉默片刻，抬起頭與太后對視，“太后儘可放心，我很喜歡那丫頭。誰若是敢讓那丫頭不開心，我會讓那人百倍千倍的不痛快。”一雙眼睛冷靜非常，讓人不由自主的為之信服。
空氣突然凝滯了似的，太后盯著那雙眼睛，冷靜，凌厲。不知怎麼的，竟然想起當年那個逆光而至的孩子，與那時的眼睛當真是十分的相像。半晌笑起來：“杜小姐既如此說了，那就再好不過了。”
北宸希與清竹各拿著一些東西出來。一看便知道是好東西。沒待北宸希說話，太后就揮手趕人，說是要休息了。北宸希瞅瞅身邊人的臉色，很正常，沒生氣，於是拿著東西心滿意足的退下了。
清竹侍候著太后休息，問了一句：“太后覺得那孩子怎麼樣？”
太后想了一下，笑道：“若那孩子沒有婚配，與定王倒是十分相配。我瞧著她那雙眼睛，竟似看到了當年的定王。華光所言非虛啊。”
對於太后如此高的評價，清竹心裡震驚，又覺得放心。那位杜小姐既然沒有壞心，陪在公主殿下身邊也就沒什麼可擔憂的了。轉身熄了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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