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定國王府，鳳紓的臉色就完全沉下來了。靳如風找人給他包紮了一下脖子，而後就與他坐在了一旁，保持著沉默不語的狀態。
北宸修斜躺在榻上，他本來就畏寒，今日在外面耽擱了許久，眉眼之間都是倦色，卻還是兀自強撐著不休息。右手捏著左手的指尖，視線落在房間裡某一不知名的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鳳紓摸著脖子，有些不舒服，想到鳳白當時的神情與動作，心裡就更不舒服了。她分明就是真的想殺了我，卻藉著杜子蘇的名義行事。他心裡不舒服，開口說話也就不那麼好聽了。
“北宸扉回來了，修你不打算做些什麼嗎？”
提起北宸扉，靳如風也沉了臉。“王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他便是。”
“你這主意很好，當年你怎麼不去殺啊？”
“要說最惹他惱火的就是你，要出手也該你出手。”
“我武功不如你，當然該你去。”
“……”
兩人絮絮叨叨說了半盞茶的時間，再看當事人完全不在意的神情，心裡可謂是十分玄妙。鳳紓是花叢老手，北宸修那副神情在他眼裡，完全就是懷春了。心裡那點不舒服瞬間就被這點發現衝散了。
“修，你在想杜子蘇？”他問，抱著調笑的心思。只是也不知道北宸修是真走神還是怎麼的，竟然點了點頭。然後鳳紓和靳如風就不淡定了。
“這北宸扉剛回來，要是他發現你喜歡上了杜子蘇，那杜子蘇死的該有多慘。”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靳如風雖然也有此一想，不過被他搶先了也就沒話說。
除了家世之外，蘇九的足智多謀，她的手段都可以與王爺相配，不過她已有婚配這點倒是可惜了。雖然她與王爺之間清清白白，但北宸扉就不能說是一個正常人，若是讓他知道了王爺曾與杜子蘇來往，春明樓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王爺，杜子蘇那邊需要加派人手？”
北宸修好似剛剛回過神，聽到他的話並沒有立即回答，眨眼之間神情就恢復了常態。“她那邊有鳳白護著，不會出太大的問題。如風，你安排一下，儘量抹掉我曾與杜子蘇來往的痕跡。”
靳如風有些為難道：“王爺，北宸扉或許就是因為得了訊息才回來的。若是如此，這樣做豈不是欲蓋彌彰？”
北宸修默了默，點頭道：“你說的有理。”
“那…”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是否真按杜子蘇所說的那樣做？”鳳紓也看著他等著回覆。兩人眸子裡都暗含期待以及躍躍欲試。
北宸修低頭一笑，他那裡不明白這兩人在期待什麼。自七年前他重傷伊始，七年的深居簡出，定國王府已在世人眼中淡化，只怕都以為定國王府風光不再。這段日子以來的暗流洶湧不恰好說明了這一點嗎？
如今朝廷動盪，若是處理不好只怕讓別國有機可乘。也該動一動了，就像杜子蘇說的那樣，秉雷霆之勢而下，才會讓人猝不及防，達到震懾的目的。
北宸修眉眼微彎，兩人看他神情，神色已是遮掩不住的激動。“王爺……”
“閒了這麼多年，你們也無聊了吧？既然碰上了有趣玩意，自然該好好鬧上一鬧。”
“是，但憑王爺吩咐。”兩人激動非常。這麼多年不露鋒芒的生活，早已讓他們有些不耐煩。既然有此機會，他們當然不能放過。
“杜子蘇說她兩個月前聽過夏侯淵的聲音，此事你查的如何？”
“他們的確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到了北青。”
“嗯？”北宸修看向他，“有目的？”
“是，他們似乎在找什麼。”
“派人仔細盯著，查清楚他們到底在找什麼。另外蒙山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已經派人過去了。沉寂了幾年，到底是忍不住了。”鳳紓嗤笑一聲，“估摸著是以為你沒有以前中用了，這才有膽子私底下做些偷雞摸狗的事。”
“既然世人都這樣以為，不好好利用可就太讓人失望了。”北宸修摸摸手指，又道：“派人去宮裡一趟，太后心軟只怕會被利用，早做決斷才是。”
“是。”兩人點頭應下。
夜色暗下，御書房內燭光明亮，北宸軒放下手中的摺子，吩咐道：“李德全，你退下吧，不準任何人打擾。”李德全應了一聲，退到殿外專心守著。
御案上的燭火撲閃了一下，北宸軒抬眼，御案下已多了一人。全身裹在黑色的衣服裡，只留一雙眼睛。那人恭敬行禮，起身之後將一封信放到御案上後，退到了一旁。“皇叔如何說？”
“王爺說，有人認為定國王府沒落了，那就讓他們這樣認為好了。皇上知道該如何處理。”
“還有呢？”
“太后心軟只怕被人利用，望早做決斷。”
“非要如此？”北宸軒苦笑。
“皇上，王爺曾經就說過，這天下是您的。定國王府可以幫你守著，但不可能一直守著。容屬下多嘴，北青的萬世千秋，單憑一個定國王府是不可能的。”
北宸軒沉默片刻，點頭道：“朕明白了，你退下吧。”黑影一閃就不見了。北宸軒這才打開信封，展信一覽，心裡卻不能平靜。
北青的萬世千秋，單憑皇叔的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自他登基以來，所作所為全憑皇叔指點。累及皇叔無法外出尋醫。北青連累了皇叔的前半生，他難道還要禍及皇叔的後半生嗎？
“來人，擺駕永壽宮。”
北宸軒到永壽宮時，宮中燈火明亮，莊太后正襟危坐，就好像早早地已經在等著他的到來。永壽宮一干人等俯首跪拜了一地。北宸軒揮袖讓他們起來，所有人就被清竹帶了出去，偌大的宮殿只剩母子二人。
“這沒有別人，那些繁文縟節就不用了，坐吧。”莊太后開口，北宸軒也只好坐下。他不開口說話，桌案上燭火跳躍，莊太后閉了閉眼，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
“皇上，時近年關，又臨近皇上的誕辰，母后想去城外的萬相寺為國祈福。”
北宸軒抬頭看她，眼裡有些痛苦，卻說不出拒絕的話：“母后，非要如此？”
“定王找你了吧？”
“嗯。”北宸軒點頭，又遲疑道：“皇叔說母后心軟會被人利用，早做決斷為好。”
莊太后沉默了一下，又笑道：“定王說的沒錯，就因為母后太懦弱，才會讓莊家在朝中禍亂朝綱。母后怎麼能忘記，他們曾經是擁護前太子的。”
“母后，莊家尚有年幼之人，您走了，只怕他們就留不住了。”北宸軒還是不願意看到母后一人孤零零的。
莊太后知道兒子是為她著想。她雖然久居深宮，但她還是知道莊家蠢蠢欲動，要是讓他們得逞了，不僅自己以及一雙兒女不得保全，還會累及定王。
當年定王憑一己之力讓皇兒登上皇位，這麼多年護著他，保全他的江山，悉心教導他。於他們母子三人而言有天大的恩情。時至今日，她也想明白了。她的母家當年來求她保全，口口聲聲說會擁護她的兒子。可是眼下還不是說變就變。
就算她保全了莊家，日後若是有人能給他們更大的利益，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動心。她又何必為了一個不忠心的母家，禍及兒女，禍及定王呢。
她心裡想得明白，心裡卻沒有那麼難受了。只道是自己曾經優柔寡斷，徒添煩惱。
“軒兒。”她喊的是北宸軒的乳名，自從北宸軒即位後，她就再沒有這麼喊過。“母后此舉說是為了天下蒼生，不過是說給世人聽的。你皇叔扶你上位，前太子一黨對他也是恨極了。再者成王敗寇，不殺了你何以成就他人天下。為了你們兄妹二人，母后甘願如此。”
見他神情還有猶豫之色，莊太后心中慰藉，正色道：“軒兒，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他們既然做了選擇，就由著他們走。你萬不可辜負你皇叔的心意。”
見母后心意已決，北宸軒知道自己再勸無用，只好點頭：“是，兒臣謹記。”提起皇叔，北宸軒又想起一件事情：“母后，皇叔一生辛勞，未曾有人相伴，兒臣想給皇叔尋一門親事。母后覺得如何？”
“只怕世上能與你皇叔相配之人寥寥無幾啊。”提及此事，莊太后竟想起了女兒口中常提及的那個杜子蘇。人她也見過，的確不錯。只是可惜了那女子已有婚配。
收起心中的失望，莊太后搖頭道：“你皇叔雖身體有疾，但必能尋得一良人相伴。你若做主取決他的婚事，豈不是枉顧他自己的心意。”
“母后說的對，是兒臣想錯了。只是不知能與皇叔相配的女子，其模樣性情如何。”
“定王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想來那女子容貌或許平常，但必有過人之處。”母子兩人笑說了幾句，殘餘的沉重氣息終於消散了。
“對了，母后。皇叔心中說，他會安排一名女子進宮，讓兒臣配合著點，說是做戲做全套。”
“他一向出師有名，既這樣安排，想來是受人之託。母后對那人倒是更有興趣。”想到本家之事，莊太后面色微沉：“我不在宮中，難免會生事端。此舉可以牽制莊妃，皇兒你盡心去做就是。”
“是。那母后早些歇息，兒臣告退。”
“去吧。”看著北宸軒離去，莊太后收回目光。沒過一會兒清竹就進來了，看她似在沉思也沒出聲打擾。直到夜深了，清竹抬起頭看太后還沒有休息的意思，才走過去開口道：“太后在煩心什麼？”
“哀家只是想起當年哀家與前皇后一同入宮，同是莊家的女兒同是姓莊，她的兒子得莊家庇佑，而哀家的孩子卻要受她的孩子欺凌。事到如今，即便哀家的孩子是皇上，她的孩子還是贏得莊家的擁護。”莊太后看著燭火，腦海裡想起前塵往事，心裡只覺得不憤。
清竹仔細想著太后說的話，愈想愈心驚，只是心驚的同時，卻又 覺得暢快。她陪伴太后多年，自是知道她經歷了多少苦楚。若非定王相助，只怕如今已沒有太后女母子三人。
“太后何必為往事傷懷。太后仁心仁德，不計前嫌庇佑莊家，他們不知感恩反倒以怨報德，俗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終苦果又能怨誰。”
“你說得哀家也明白。只是，那到底是哀家的母家。”
清竹看她心傷，只得繼續說道：“太后，容奴婢大膽說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再者皇上與公主真心孝順，沒了那些您還是他們的母后。可太后若因為一時心軟，失去的可不僅僅是太后的位置。”
莊太后沉默許久，才幽幽道：“年關過後，哀家要去萬相寺為皇上祈福，你收拾一下吧。”
“是，奴婢明白。”
黑暗中，男人挺身而立，一身黑衣修長玉立，襯得面色愈加陰婺。夜色漆黑如墨，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散發著冰冷的光彩。
“那個人是誰查清楚了嗎？”
“屬下查明那個女子名叫杜子蘇，年方二十，是鄴城春明樓掌櫃杜峰的女兒。她四年前重病，醒來之後判若兩人。她與璃王鳳紓有生意往來。只在神仙居與定王見過幾次，並無其他關係。另外，她與林清姿有一些生意上的仇恨。她身邊的那名女子查不到訊息。”
“就這樣吧，盯緊她就可以。血罌粟那邊有何訊息？”
“他們回信說派去的人無功而返，如果需要再派人過去，需要提高價錢。”
“不必了。本王既然回來了，再做這些他會不高興。”說到最後一句，他近乎喃喃。似乎沉浸在了某種情緒裡，他許久不說話，他身後的黑衣人就一直跪在那裡，垂著眉眼，全心全意的臣服。
直到風起，他才恍然發覺一般，視線迴轉落到地面上。“你退下吧。”
“屬下告退。”
九弟，看到我回來，你是否會感到高興呢。紅豔的嘴唇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拭目以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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