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揚到定王府的時候，靳如風還有點摸不著頭腦。畢竟許揚隱世之後，幾乎完全沒有了訊息，和定王府就算是斷了來往，突然登門造訪還是有些奇怪。
只是等許揚大致說明了來意後，他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那個阿七，又在自作主張了。”恨恨說了一句，看了一眼許揚，斂了神色引著他進府去了。
多年之後又回到這裡，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讓許揚不免有些感嘆，忍不住開口問道：“近來天氣轉暖，殿下的身體可好些？”
靳如風也沒有猶豫，如實回答道：“往年這個時候都會比平時好上一些，今年不知怎麼了，王爺時常睏倦無力，有時看著書就睡著了。”
“毒氣淤積於體總是不好的。“許揚點頭，又問道：“藥仙谷的人已經來了嗎？”
“前幾日回來的，喝了幾服藥情況倒是好些了。許老這次來正好可以看上一看，或許有不一樣的見解。”
說到這裡，許揚不說話了，許久才嘆道：“老夫若是有能力，當年就不會……唉，不說了不說了。”許揚擺擺手實在不欲多說。
當年的事實在沉重，兩人都不想舊事重提，惹得心裡都不好受。靳如風不再說話，領著許揚進了內室。
北宸修正在喝藥，倚在軟榻上，半個身子被錦被蓋的嚴嚴實實。他身邊坐著一位年輕男子，盯著藥碗神色嚴峻，只露出側臉來，但許揚還是認出這個年輕男子就是當初救災時，一直跟在丫頭身邊的那名男子。
男子許揚是見過的，瞭解他的醫術，也知道他是藥仙谷的弟子，卻不知道他就是為定王進行醫治的大夫。兩個各自點頭當做問好，沒有多餘的表示。
北宸修放下藥碗，看見許揚便笑道：“許久不見，許老今日怎麼有空登門拜訪？”
“老夫今日前來是為了一件要緊事。”許揚拱手低頭，將璃王安排自己前去國公府以及在國公府的經過悉數告知，另外按照蘇九說的，又特別提起了那位奕懷先生。
“這事老夫覺得有些不妥，還請殿下決斷。”
“您做的很對。”北宸修依舊面含微笑，卻比方才淡了一些。許揚偷看一眼，心裡慶幸。那丫頭真是瞭解定王，幸而按照她所說的做了。
北宸修可不知他心裡作何感想，心裡又氣又無奈。他心知鳳紓完全是好意，卻又氣他的莽撞。
那蕭國公是個痴漢，當年有一次與軍對陣，正逢他先夫人病重，他敢頂著殺頭的危險放下軍務陪著他的夫人，若不是他夫人以死相逼，他絕不會上戰場。如今也難保他不會為了女兒做些什麼。
奕懷先生之名，幾乎各國聞名，說的神乎其神。與許老相比，相信沒有人不會選擇奕懷先生。
“的確是奕懷先生？”
“極有可能。”
“也罷，這樣也好。今日辛苦先生了。”
“殿下嚴重了，老夫這就告辭了。”
“先生慢走。”
靳如風送完許楊回來，付安已經離開了，想到鳳紓差點惹了禍，無奈問道：“王爺，阿七那邊？”
“既然事情已經能解決，便算了，無須再提。”
“是。”靳如風應下，頓了片刻又說道：“那杜子蘇訊息真是靈通，做事也是果斷。傳聞中的奕懷先生性格詭譎莫辨，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想來只怕他也是血罌粟中的人，否則又豈是她能驅使的。”
靳如風說了這麼多，自家王爺卻一句話都不說，看他神情還不知道在想什麼呢，不由得氣惱。“王爺，屬下在說正事，您想什麼呢？”
“你說就是了，本王聽著呢。”話雖如此，神情卻不是這麼說。
靳如風忍不住加大了音量：“王爺，屬下覺得那杜子蘇實在可疑，王爺就沒什麼表示嗎？”
“既然可疑，那你就去查吧。”
“那杜子蘇背後有整個血罌粟，讓屬下如何查詢。”
“那就不需要查了。”北宸修言語平平，靳如風看了良久，氣惱的轉身離開，正與要進門的付安對上，也沒有好臉色。付安奇怪的端著藥碗進屋去了。
“王爺，他是怎麼了？方才還好好的。”
“他想抓一個人的小辮子卻無從著手，氣的。”
“哦。”付安點頭，反應平平。“喝藥吧。”
北宸修接過藥碗，沒急著喝，而是問付安：“你聽過奕懷先生嗎？”
付安沉默，而後正襟危坐，正色道：“我曾走訪過據說是經過奕懷先生救治而痊癒的病人，對奕懷先生的醫術，我卻不敢苟同。對於一些疑難雜症，他雖然獨闢蹊徑，卓有成效。但若不是瀕死之人，絕不會接受他的醫治。還請王爺請慎重。”
“聽聞奕懷先生將為蕭郡主醫治，本王很想借此見一見那奕懷先生。”北宸修將湯藥一飲而盡，沒有接付安遞過來的蜜餞。“本王想聽聽他的看法。”
“王爺既然堅持，付安明白了。“
莊天瑜回到楚王府時，下人告知府上來了客人，被殿下請到了書房，並且說殿下讓她回來後，立即去書房。莊天瑜點點頭，吩咐人帶奕懷先生去客房，這才轉身向著書房走去。
“妾身見過王爺。”莊天瑜彎腰行禮，北宸川看見她就笑了，帶著一臉溫柔笑意上前幾步扶起她。
“有了身孕就不必這般多禮了。”
“禮不可廢，妾身身為王妃，自然要給府裡的人做個表率才是。”莊天瑜溫婉笑著，這才回頭看著書房裡的其他人。“本王妃一時失態，還請路夫人不要見怪。”
“王妃說的哪裡話，王爺與王妃夫妻恩愛，琴瑟和諧，實現了天下女子的美夢。老婦人看著也是滿心歡喜呢。”路夫人即林光蘭笑道。
“王妃的身子有三個月了吧，這個時候胎就穩了，日後好生將養著，必定能生個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借夫人吉言了。”兩人互相說道幾句，都是說關於孩子的話，卻是半分題外話也沒有提起。莊天瑜暗暗嘆氣。到底薑是老的辣，這般沉的得住氣。只怕自己與王爺不開口，她也絕不會開口的了。
莊天瑜偏頭似乎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北宸川，再回頭時就笑道：“對了路夫人，今日本王妃帶著奕懷先生拜訪蕭國公，你也知道本王妃一片好意。只是國公他似乎在顧慮什麼，拒絕了本王妃的好意。本王妃倒沒什麼，只是可惜了你的辛苦要白白浪費了。”
在這場無聲的博弈中，誰先開口誰就處於劣勢。只是林光蘭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沒有處於絕對的優勢。但是相對於依附之態，兩相平等卻不會讓自己處於完全被動的位置。
蕭國公拒絕了楚王妃的好意，就相當於拒絕投靠楚王。而且楚郡主已經有了婚配，三個人選之中只剩下自己的侄女清姿。她雖然要藉助楚王的勢力為兒子報仇。
但是楚王榮登大統根本不可能，她沒必要賠上自己母家上下近千條的性命。更何況父親一生正直清廉，自己絕不能讓他臨老背上叛國的名聲。
不得不說，林峰作為文人難免有些迂腐。但他對於晚輩的教育還是十分成功的。哪怕林光蘭如今迫切地想要為自己的兒子路宇報仇，也不想讓自己的老父在史冊上遺臭萬年。
林光蘭想得多，腦袋就愈發清醒。只是她還王妃嚴重了，不能和楚王撕破臉面，自然要小心應對。
“王妃好意，國公不能領受是國公的損失。只是奕懷先生是治病救人的，只管治病可不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路夫人說的極是。只是本王妃實在有心無力，還望路夫人從中提點一二。”老狐狸，想要借我們的手報仇又想全身而退，世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不想下水，我就偏要拉著你下水。
小小年紀，手段心機卻不少。林光蘭心下不屑，臉上卻未曾表露半分。突然轉頭對北宸川說道：“王爺，老婦人認為，王爺剛剛回京，勿要鋒芒畢露，行事還是低調一些未妥。”
北宸川眼眸深邃，隱有不悅，還是笑道：“夫人所說何事？”
“王爺要繼承大統，必要名正言順。若是心急一時行差踏錯，王爺要如何堵住天下百姓悠悠眾口呢。”
“那夫人有何建議呢？”
“王爺回京是為了給陛下慶生，王爺何不大肆蒐集奇珍異寶。至於私下裡王爺想做些什麼，也算是師出有名啊。”
北宸川沉吟片刻，與莊天瑜對視一眼，隨後點頭算是同意了建議。只是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他們兩人，未免太小瞧他們了吧。
“路夫人，想要合作就一定要拿出誠意。您這般百般推辭本王及王妃的要求，未免有些太不誠心了吧。”北宸川笑了一笑，撥弄著指上的扳指。
“本王承認，花費心思追查令郎的真正死因是為了得到路家的支援。只是本王坦誠相告，路夫人卻不怎麼坦誠呢。這樣似乎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
他故意提起路宇的死，林光蘭當即就變了臉色，不復方才的沉穩。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成器，只是宇兒再有千萬個不好，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別人無論如何不能害了她的兒子。
“王爺，老婦人有的是誠意。老婦人也明白，定王一時扳倒不了，但是我的兒子不能白白就那麼死了。定王動不了，王爺總要給點表示，先拿其他人來祭我兒的死。”
變相的妥協一般的言語，北宸川揚起笑容。“路夫人放心，本王知道令郎在黃泉之下必定十分寂寞，已經選好了人選。令郎一定會十分滿意的。”
“滿意的人選？王爺指的是誰？難不成是王爺的皇妹不成。”林光蘭極力忍著笑似的，身體都微微顫抖了。“王爺可莫說笑話，老婦人我要是當真了可就不好了。”
笑夠了似的，林光蘭拿帕子壓了壓眼角，又說道：“說起來若不是我那兒子不爭氣，禾安公主早已是路家的兒媳，說不定已經為路家開枝散葉了呢。”
“夠了。”不耐再聽林光蘭的瘋言瘋語，北宸川斥聲打斷。“禾安跟著太后那老婦去了靜安寺，她動不得，可是這鄴城有的是可以動的人。路夫人也該清楚，我那位好皇叔與一民間女子交情不錯。說起來那女子與令郎也有些淵源，若說那女子與令郎的死完全無關，路夫人自己也不相信吧。”
知道他說的是誰，林光蘭臉上笑意轉冷。“既然如此，一切就但憑王爺做主了。”
北宸川摸摸手上扳指，笑得從容。“路夫人放心。做交易嘛，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滿意不是嗎？”
“王爺放心。只要那女人死了，老婦人會送上一份薄禮。”
“哦？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北宸川微笑與莊天瑜對視。如今那杜子蘇身邊的女子不在，不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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