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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春同行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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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睚眥必報

與春同行六十年

車宏軒帶著狼青跑出院,直接去隔壁的王家。他滿身穿的就算那雙草靰鞡最有特點,沒過兩年這東西就消失了。只有這個東西最能代表那時候的農村生活。

這草靰鞡是用玉米皮子裡面比較細軟的那部分擰成的繩編織的鞋,外面用豬皮包上,非常暖和。

當年在這一帶許多農家大人小孩冬天都穿這個,竟然也大言不慚地叫草靰鞡。

那時候正宗的靰鞡是很貴的,只有少數獵人才穿得起。還有,這裡不是山區,靰鞡草很少,每年只能在村南的小河沿大壩上長出一些,幾乎沒有誰能搶得到。因為靰鞡草可以墊在膠鞋裡,同樣保暖和吸汗,早早就會有人在大壩上割下那些還沒長成的烏拉草。

那年頭最時興的要算膠皮鞋,既保暖又輕便耐用,大家叫它膠皮靰鞡,大多幹體力活的男人都穿這個。

隔壁王家門樓是青磚砌成的,門樓頂上還有個琉璃瓦的飛簷,飛簷東南西北角上都有幾個小狗一樣的“走獸”,是什麼車宏軒也說不明白。

銀色的鐵藝大門,經常是一把黑色的大鎖看家。每天車宏軒都會在這個時間去敲它。

王家姥姥看家,她是個盲人。

王家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叫小胖,比車宏軒大兩歲,一個女孩叫小秀,比車宏軒小一歲。

聽見敲門聲,小胖高高興興跑出來,拿把鑰匙開門。

大狗餓急了,門剛開個縫便就急不可待地“哈吃哈吃”奪門而進,徑直跑到狗食盆那兒,不問青紅皂白低頭就吃,可謂是狼吞虎嚥。

王家沒養狗,每天都會把剩菜和剩飯倒在狗食盆裡,等著狼青來吃。因為這條狗一樣為王家看門護院,不管什麼時候來人那是一定會“報告”的。並且王胖和王秀都很喜歡它,每當王胖和王秀天黑了回來,那狼青都會接到大門外,再把兩人送回家去,可謂是太會來事了。

狼青有個特點,見到生人叫的很兇,可從來不去咬人,所以車家並不把它拴上,很放心。村裡的人們也都知道狼青的這個特點,所以來了最多站在門口,等車家人出來喝兩聲,狼青就不發飆了。

王家因為爸媽都上班,是非農業戶,經濟條件當然非常好。王家沒養別的家禽,剩飯剩菜和刷鍋水扔了也是白扔,便就給狼青留下了。

就是淘米水,王家也是倒在該水缸裡,等著沉澱好了車家再來掏走。因為車家養了太多的家禽,什麼廚餘的東西都不白扔。

小胖比車宏軒高了半個頭,憨頭憨腦的,他看著車宏軒問:“今天是不是還玩騎大馬?”

車宏軒像往常一樣撒謊晃地說:“我還沒吃飯呢,馱不動你。”

“媽媽知道你過生日,給你留一個白麵饅頭一碗雞蛋糕。你先吃飯,吃完了我們去南大坑玩雪或者溜冰。”王秀眨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說。

王秀雖然才長到車宏軒耳朵那麼高,可在這個年齡段的女孩裡不算矮。她完美地繼承了父母長相上的優點,那白嫩的面板,鴨蛋形的圓臉,彎彎的兩眉,薄薄的、線條清晰的唇,無不在告訴人們她就是小美女。

車宏軒說:“我們先騎大馬,然後聽姥姥講楊家將,等中午雪停了,天氣暖和了再去南大坑玩。”

“好啊好啊!”王秀一拍手高興地說。

幾人進屋,王秀給車宏軒端來吃的。

車宏軒來王家混吃喝習慣了,毫不客氣地香香地吃起來。吃好了又喝口開水,然後便上炕裝成大馬讓小胖騎。

玩了一會,車宏軒已經累得滿身汗水,坐起來對小胖說:“我們開始聽姥姥講楊家將的故事吧。”

“不行,我還要騎一會。”小胖把車宏軒按在炕上,跨腿騎上,一手拽著後衣領一手拍著屁股得意洋洋地說:“騎大馬上河臺,晚上回不來,駕駕馭!”

車宏軒便四下裡爬,有時候還學馬一樣晃動著身子。

小胖長得滿身是肉,騎在身上當然不輕。

車宏軒幾乎每天都累得渾身大汗淋漓,有時候膝蓋甚至磨出血來。可是,為了能混吃喝他沒辦法不忍耐這種幾乎是凌辱的遊戲。

又玩了一會,小胖感覺車宏軒實在沒力氣了,便依照車宏軒的建議聽姥姥講故事。

車宏軒八歲那年,剛過完“十一”國慶節,農家便已經吃上了新苞米,地理的其它農作物也是長勢喜人,一個大豐收年已經毋庸置疑。

恰逢此時爸爸還長了工資,家裡生活條件得到了根本的改善,加上小胖已經上學,騎大馬混吃喝的遊戲已經早就不玩了。不過,這件事在車宏軒心裡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他感到委屈,感到不平,決心報復。

這天小胖過生日,車家媽媽給烙了幾張糖餅,還煮了一碗雞蛋,讓車宏軒送過去給小胖和小秀吃。

車宏軒端著盆過去對小胖說:“今天是你生日,我媽給你烙了糖餅還煮了雞蛋。你吃吧,吃完了我們還玩騎大馬,但是得我騎你。”

小胖生氣地說:“那不行,你不能騎我,你媽是地主婆,你是地主崽子,以前又總在我家混吃喝,我不能讓你當馬騎!”

“你怎麼騎我了?”

“我不是給你吃的嗎?要是沒我家你早餓死了!”

“我現在給你餅吃,你就得讓我騎,這樣才公平!”

王秀瞪起眼睛指著車宏軒喝道:“你要是這樣,以後我們不跟你好了,你別來我家!”

小胖說:“我已經上學了,以後你別來我家,我沒時間陪你玩!”

車宏軒氣急了,兩年來積壓的怒火直衝腦殼。他瞪圓兩眼,放下吃的,拎起旁邊燒火棍喝道:“你要是不讓我騎,我就打死你!”

小胖壓根就沒看得起比自己矮半個腦袋的車宏軒,無所畏懼地瞪起眼睛,攥緊拳頭怒氣衝衝迎上來叫板:“吹牛,你敢?!”

車宏軒把燒火棍放在小胖腦蓋上顛顛,使出全身力氣,壓抑的情感就像火山噴發,大喝一聲:“你看我敢不敢?!”

車宏軒掄起就是一下子,小胖“嗷”的一聲大叫,鮮血一下從頭頂流下來。

“救命啊------”王秀一邊往外跑一邊殺豬似地喊起來。

車家媽媽正在院裡餵豬,聽見喊聲如此驚心動魄,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兩步拼做一步趕快跑過來。一見小胖滿臉是血,也來不及問清楚怎麼回事,背起小胖就往醫院跑。

小胖哭著說:“大娘你不用揹我,我能走。”

車家媽媽按住小胖頭上冒血的地方,王秀攙扶著哥哥,三人急匆匆去醫院。

好在小胖只是破了皮,醫生給他消了毒,把他的頭包起來,又打一針“破傷風”,算是治療結束。

小胖的腦袋包上白布,活像個傷兵,走在街裡誰都看一眼,有認識的小朋友竟然還取笑他,把他搞得是憋氣帶窩火,暗下決心一定要報仇雪恨。

回家後姥姥心疼啊,摸著小胖頭說:“胖啊,千萬別再跟那孩子玩了,狼心狗肺!原來跟你們玩那是為了混吃喝,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忘了本了,翻臉不認人!人啊從小看大三歲知老。”

王秀氣憤地說:“等哥哥好了,我們一起揍他,報仇雪恨!”

晚上,車家媽媽見王廠長和王媽媽回來了,拉著車宏軒說:“跟我過去,當面向人家賠禮道歉。”

“我不去,”車宏軒掙脫開說,“他騎我兩年了,我騎他一次都不行,打他就對了!”

“在困難的時候,人家幫過你,你要講良心。”

“我沒錯,打死我也不去賠禮道歉!”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犟呢?”

“我就這樣!”

“我打死你!”媽媽拿起一把玉米杆劈頭就打。

車宏軒一下跑出去,媽媽哪裡追得上?

媽媽一邊追一邊喊打,一直追到大門外。這追和打都不是真的,是讓王家看到。

王家人趕快出來攔住媽媽。

四眼狼青跟車宏軒最好,陪著他一溜煙跑出去,一直跑到小隊場院裡的稻草垛前,車宏軒挖個洞帶著狗就鑽進去了。

媽媽沒想到,天黑好一會了車宏軒還沒回來,她有些緊張,便跟爸爸、姐姐還有幾位鄰居開始滿村子尋找人。

曾經有人找到稻草垛這裡,車宏軒抱住狼青,一聲沒有,硬是沒有暴露目標。

整個村子鬧翻天了,一直到半夜也沒有找到車宏軒。

當四眼狼青聽到車家母親的呼喊時,它終於在車宏軒和母親之間做了選擇,“呼”一聲衝出去,在母親面前張起大嘴搖頭擺尾。

車宏軒從草垛裡出來的那一刻,爸爸罵了一聲“混蛋”,當著王家人面給了他兩腚跟腳。

雖然不是很痛,可車宏軒被嚇壞了。

母親雖然說了句“該打”,卻還是把他摟在懷裡,淚水一串串落下來。

這以後,車宏軒沒再被父母打過。也是因為這一回,車宏軒打架不要命的名聲開始在孟鄉村小朋友們中間傳開了。

回到家裡,爸爸覺得事出蹊蹺。在他心目中,車宏軒兩歲斷奶,從那時起就沒尿過炕,也從來不跟誰打架,他怎麼會無緣無故打人呢?

父親問:“小子,你怎麼學會打人了?”

母親罵了一句:“那還不是癩蛤蟆沒毛——隨根!”

車宏軒知道父親是村裡有名的打架高手,不僅力氣大,關鍵時刻還敢下手,生死不怕。他還聽人說,部隊打錦州的時候爸爸第一個報名去支前,趕著姥姥家的車拉著糧食上前線,還在戰場上背下好幾個傷員。

車宏軒很怕爸爸,這回兒更是恐懼,瞪大眼睛未敢發聲。

“你經常吃人家東西,應該感恩戴德,怎麼翻臉不認人,那不是忘恩負義嗎?”爸爸一邊喝酒一邊問。

車宏軒戰戰兢兢地說:“我吃他家東西,那都是因為我給他當大馬騎,有時候膝蓋都磨出血了!”

父親和母親對這一說法感到震驚,畢竟還是那麼小的孩子,竟然把兩年前的愁記到現在。

媽媽說:“以後不許這樣,要記住人家對你的好處。”

父親“啪”地放下筷子說:“兒子,你做得對,有仇不報非君子!”

“你別胡說八道,喝兩盅馬尿不知道北了!”媽媽說了爸爸一句。

車宏軒說:“我不想再跟他們玩了,現在小隊菜園子開始收糞,我要撿糞賣,讓媽媽給我買個土籃子。”

父親說:“好,就給你買個土籃子。還有,老母豬要下崽了,每天趕它出去走走。”

“好的爸爸,我每天都趕它出去。”

“後些日子我帶你去趕四大集,從小就要學會做生意。”

媽媽想想說:“趕四大集可以,但書本不能扔。”

“放心吧媽媽,等明年上學的時候我一定把書讀好。”

這四大集是孟鄉村周圍的四個公社的大集,有的是2、5、8,有的是1、4、7,有的是3、6、9,反正是交叉開集。

從這一天開始,車宏軒感覺自己彷彿長大了。

與春同行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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