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不是有戰隊聯絡你了？”
接起電話，迎來的第一句話，是宋檠開門見山的直截了當。
聞初桐一怔，“嗯。”
抬眸看了眼還保持著坐姿的江曉卉，‘啪嗒’的開門聲輕響，接電話的人走出陽臺。
雨聲更清晰的傳入耳中。
聞初桐背脊倚靠著玻璃門，單手環在腰前，漫不經心的眺望著前方的雨幕。
嗓音不含情緒，透亮乾淨，“怎麼？”
宋檠捏著發痛的眉心，語氣疲憊，“那是nsd戰隊的經理，知道我們認識，剛給我打電話瞭解你的情況。”
話音停了幾秒，“nsd的原打野沒談攏，似乎是因為打法風格不適合，已經確定離隊了。二隊的meng眼下還挑不起大梁，他們教練禿頭的意思是讓他先做替補，磨練一段時間。”
“nsd現在急著找打野，禿頭ob你很久才讓他們經理去聯絡你，看樣子對你很感興趣。”
少女踢踏地面的腳尖點地停住。
某些被她強行鎖迴心底最深處的希翼正試圖掙脫那些禁錮，奮力的掙扎著。
佯裝不在意的應了聲‘哦’。
聞初桐故意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我跟他說了我是女的。”
少女嘴硬的堵氣惹得宋檠低笑。
大抵是怕她惱羞成怒，很快停了笑聲，丟擲今晚打電話給她的主因，“聽說。”
“禿頭已經去找戰隊管理層談判了。”
聞初桐怔住。
怕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你還有時間可以考慮，不管成不成他們這幾天應該會再找你。”宋檠啞笑一聲，嗓音竟輕快了幾分，“雖然不想讓你抱有太大的希望，畢竟我們賽區沒有開過這種先例。”
“可電話既然已經打到我這，想必禿頭對你的滿意程度已經可以讓他忽略你的性別了。”
似是想到什麼，宋檠彎唇，“如果可以，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加入我的老東家，即便nsd戰隊的風格的確更適合你。”
靜靜聽他說完話的聞初桐斂下眉，垂著眼簾，輕翹的眼睫如蝴蝶展翼般微微顫抖，猶豫著，“我還是…”
“初初。”
她的話被攔截，堵了回去。
宋檠難得的溫柔，藏在傾盆而下的雨聲裡。
她只聽清那道嗓音裡，不容忽視的認真。
“你說過，那也是你的夢想。”
“如果你的勇敢裡再加入一點為了我的成分，能不能讓你消除猶豫。”
迅猛的雨滴墜打著不堪一擊的樹葉，又在狂風的助力下，葉片不受控的相互拍打發出‘嘩嘩’的聲響。
電話兩端的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須臾。
聞初桐突然彎唇笑了。
散漫又愜意。
少女撩起眼簾。
頭頂的光線折入瞳底，點燃了隱匿在最深處，蟄伏許久的火星。
幾乎是一瞬間。
一簇弱小的火苗幽幽燃起，在她眸底，隨此刻的狂風而搖曳。
縱然微弱，卻有股即便熄滅也會努力重燃的韌勁。
嘈雜的雨聲中。
宋檠聽見那道極熟悉的嗓音。
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和破釜沉舟的堅定，聲線卻仍舊乾淨透亮。
“好，連你的份一起。”
這場雨似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在深秋尾巴和初冬時節交替的十一月月末，狂風驟雨的夜裡，溫度更低了，已經開始凍人。
掛了電話的少女身上仍是在室內穿的那套單薄的家居服，鬆鬆垮垮的掛著。
像是絲毫感受不到冷。
好一會兒。
借狂風平靜心底燥熱的少女再次笑起來，由心而發的愉悅和歡喜。
“曉卉。”回到屋裡的聞初桐一改先前的低沉，恢復成那個備懶的模樣，“明天球賽幾點。”
江曉卉緩慢又震驚的扭頭看她，滿臉詫異，“你接完電話回來，跟我說的話居然不是你明天不去了？”
“？”
聞初桐舌尖抵著下齒，從立櫃裡抽出微積分的教材，翻到白天覆習停住的那頁，“嗯，不保證待多久。”
江曉卉：“那不重要。”
“你人到就足夠了。”
少女好整以暇的側身，手臂搭著椅背。
似笑非笑的抬眸看向握著手機的江曉卉，“好像有陰謀。”
“哪兒能啊。”江曉卉笑嘻嘻的躺好，滿臉都是八卦的興奮，“我就是好奇，咱們專業的高嶺之花究竟是不是像傳言說的那樣，喜歡你。”
聞初桐輕嗤一笑。
事不關己的轉過身去，注意力拉回，專心攻克被無數學子視為人生大敵的微積分。
窗外的雨浩浩蕩蕩的下了一整夜。
終是在黎明第一束光劃破天際時戀戀不捨的隨黑沉的厚實雲層悠然飄遠。
還未沾染溫暖的陽光化作無數條射線投向人間，穿過被雨水洗滌了一整夜的葉片間，跌在還溼漉的地板磚面，落下斑駁細碎的殘影。
聞初桐被江曉卉帶回來的食物香味喚醒時，牆上的掛鐘時針才剛指向一點。
掙扎醒來的少女抱著軟被半靠半躺的賴在被窩裡。
半垂的眼簾藏起那雙狐狸眼與生俱來的嬌魅，輕翹的細密眼睫撲扇著顫抖，耷攏的眼尾繾綣著濃稠的睏倦。
“快起來洗漱吃飯。”江曉卉日常催促，“球賽三點開始，吃完差不多就該出門了。”
“？”
聞初桐茫然的睜開眸子，瞥了眼牆上的時鐘，“才一點。”
“那麼早去做什麼？”
“搶前排位置啊。”江曉卉理所當然的應聲。
幾秒後。
江曉卉似是想通了什麼事一般，“不對。”
“你慢慢來，咱晚點去。”
“？”聞初桐錯愕，“嗯？”
“雖然昨天有羅朔和李媛做招牌，但也沒到座無虛席的盛況。”江曉卉自我肯定的點點頭，盯著聞初桐的目光染著些微如狼似虎，“反正除了我沒人知道你會去，肯定有位置。”
完全醒透了的聞初桐掀被起身，緩步走向盥洗室，嗓音帶著幾分稀奇，“你居然沒賣友求榮。”
“那當然。”江曉卉驕傲的一甩頭，“我還等著看他們怎麼懊悔的捶胸頓足呢。”
簡單吃過午飯，也可以算是早飯。
臨近三點。
聞初桐換了身外出的衣服，將昨天沒複習完的微積分塞進揹包，單肩揹著。
早就急不可耐的江曉卉等她收拾好，一把拽著她往外走。
明明昨晚還是狂風暴雨的天氣，今天卻碧空如洗的萬里無雲，似是深秋季節和藹的送來最後這一場風和日麗。
被拖著強行移動的少女步伐散漫，單手扯著揹包肩帶，慢悠悠的跟在後面。
走出好長一段距離才掙脫江曉卉箍在手腕的桎梏。
恢復自由的手微抬，指尖戳著過低的帽簷，往上頂了頂，露出被藏起的雙眸。
少女那一頭柔順的墨黑長髮隨著步行而在風中輕揚，神色寡淡，不比江曉卉的亢奮，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經過圖書館。
聞初桐腳下方向一轉，在江曉卉眯起且含著幾分危險的注視中，開口解釋：“我先去佔個位置，幾分鐘就出來。”
江曉卉懷疑的眯眼，確定她不會一去不復返，這才放心，“那我在這等你。”
“好。”
目送少女纖瘦秀頎的身影步入圖書館。
江曉卉無所事事的單腿輕晃，百無聊賴的側轉過身。
視線跟著挪動，然後停住。
不遠處的步道樹蔭下，一道窈窕身影被幾個女聲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中間。
嬉鬧著往球場的方向前進。
“臥槽。”江曉卉驚到，睜圓了杏眼，“這真是勇氣可嘉。”
“你說什麼？”聞初桐走近就聽見她輕聲嘟嘟囔囔。
“李媛啊，我剛看到她往球場方向去了。昨天才被拒絕，今天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看來是對羅朔勢在必得啊。”江曉卉感慨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詫異的看向在身邊站定的人，“你這麼快出來了？”
視線落在她肩上掛著的那隻藍色雙肩背，當即瞭然，一臉‘我就知道’的小表情，“圖書館沒位置了吧？我就說這個點來肯定沒位置。”
聞初桐不在意的聳肩，“我等會去外面自習。”
姍姍來遲的兩人臨近球場，熱鬧的人聲隔著步道傳入耳中。
“嗡嗡嗡。”
震動模式的手機在外套兜裡響起悶聲。
聞初桐垂眸掃過螢幕上顯示出的陌生號碼。
抬頭朝江曉卉遞去抱歉的眼神，邁步走開到一旁相對靜謐的位置接電話。
“喂，您好。請問哪位？”
“1w小姐您好，我是nsd戰隊的經理，我叫金戈。”溫和的禮貌客氣。
聞初桐微怔，眉心下意識蹙起，謹慎又戒備眯起眼，“您好。”
“首先為我唐突給您致電，向您致以歉意。昨天我在遊戲聯絡過您，但今天給您發的訊息都沒有得到回覆，所以才冒昧的給您打了個這個電話。”
“受戰隊教練和管理層的委託，謹代表nsd戰隊正式的向您發出試訓邀請。”陌生的男音頓了頓，“我正巧隨戰隊在b市參加活動，您看，是否有時間我們見一面嗎？”
思緒徹底斷開連線。
聞初桐不可置信的失神幾秒，遲疑而又毫無真實感，“你說，試訓邀請？”
“是的。經過教練和管理層的商議，一致決定向您發出邀請。”金戈有些忐忑，“試訓一旦透過，我們就將簽下您，成為lpl的首位職業電競女選手。”
話裡傳達出來的資訊令人震驚，且這份震驚的威力有些大。
聞初桐被驚得往後退了半步，心底翻湧而起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得償所願的歡喜還是擔心這一次不過是眾多石沉大海中比較特別一點的無疾而終。
“喂？1w小姐你還在聽嗎？”
“在。”聞初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起今天大學城附近好像是有個電競的線下活動，當即接受了他的提議，主動定了地址，“好，約在x大學生街的咖啡廳見面，可以嗎？”
“沒問題。”金戈懸起的心終於穩穩落回去。
掛了電話。
佇立在樹蔭下的少女還沉浸在思緒之中，那雙狐狸眼罕見的顯著幾分呆愣，是平素裡絕看不見的風景。
經歷過天旋地轉的混亂，重歸冷靜的少女解鎖手機，點開通話記錄。
視線死死盯著那串數字組成的陌生號碼。
真實感大抵也是在這個時候落在心尖。
突然。
聞初桐笑了。
發自內心。
仰頭的瞬間，腦海裡劃過一道電話裡最後響起的很輕很遠的冷漠男聲，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她聽不清的話。
小插曲很快被那些喜悅衝散，拋諸腦後。
聞初桐邁步，走向不遠處熱鬧非凡的籃球場。
‘無論結果如何，僅憑著nsd戰隊決定給她試訓機會這一點，她以後就是這個戰隊的死忠粉。’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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