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眾人重新坐定,賈府幾個晚輩方才上前拜壽。
先是賈珩領著兩個堂弟並林黛四人上前,賈王兩家累世相交,王子騰夫人把賈珩賈瑁也都當成親外甥一般看待,一一受了他們的禮。
只有林黛是頭次上門,他不是自家親戚,但王子騰夫人對他可不敢有絲毫的輕慢。
當初藉著壽宴的名頭請林黛過來,這原是王子騰的主意,為的就是結交林家。
林如海是個純臣,私底下極少跟其他官員往來,為著避免官場上不必要的應酬,他竟放著自家宅邸不住,舉家住進了敕造國公府。
尋常官員如何敢去國公府叨擾,就是王子騰這樣的也不好常去,就是去了也不能越過賈政這個妹夫。
王子騰思來想去,唯有藉著晚輩之間交際,才能拉近自己與這位天子寵臣的距離,倘或能有哪個女兒嫁進林家那就更好了。
眼下幾個皇子明爭暗鬥,忠順王一派同北靜王一派各有支援的物件,還有其他幾個皇子也都各有依仗。
王子騰雖是武貴,但王家世襲縣伯,且是降等襲爵。過了他這輩,他家的爵位就算過期作廢。
這般情勢下,他自然也想賭上一賭。奪嫡這事成了是潑天富貴。
跟對了主子,便是有了擁立之功,新帝登基他也必能受到重用,祖上傳下來的縣伯爵位自然能更進一步。
但他又怕自己押錯了寶,要是敗了就是萬劫不復,那就不是得不得用的問題了,真要是跟錯了人不但祖上的爵位,就是當下的功名富貴也是難保。
林如海是陛下的股肱之臣,他定能知道陛下心中究竟到底是屬意哪位皇子,但凡他肯透出一星半點訊息,王家的前途也就不愁了。
正巧夫人壽宴臨近,王子騰叫夫人特意給林家下了帖子,請林如海獨子過來玩耍一天。
他又恐林如海回絕,便叫老妻給妹妹王夫人下帖子的時候也順便提一下,叫妹妹領著林黛過來,順路也請了賈珩賈瑁兩兄弟來做陪客。
前些日子他又特地叮囑老妻萬萬不可薄待這位林家小公子,就連送給林家公子的表禮他都要親自看過方才安心。
此時,王子騰夫人見林黛上來行禮拜壽,一把將他拉住,攜了他到身邊坐下,又叫人將備好的表禮都拿過來,
原來是寶硯一方,湖筆一盒,新安香墨十錠,澄心堂撒金花箋數刀,外加纏絲八寶金項圈兩個,還有兩個裝滿金銀錁子的小荷包。比之賈珩兄弟的足足厚了一倍不止。
林黛見這般厚禮,如何敢收?王子騰夫人便道:“你既是琛兒的表兄,便也同我的外甥一樣,今兒是你頭一次上門,我做舅母的自該備上一份厚禮。”
說完又再四催了林黛收下,林黛實在推拒不得,便也只好收下。
王子騰夫人見林黛一表人才,禮數週全,舉止進退有度,很有大家公子的氣派,頓覺十分喜歡。
起初王子騰想要尋個女兒同林家結親的時候,她還不以為意,有些嫌棄林家沒爵位,如今看見林黛本人,卻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愛。
當下便拉住林黛的手,沒口子的誇讚起來,又叫王熙鳳領著林黛同王家幾個兄弟姐妹廝見。
王夫人瞧著自家嫂子如此誇讚林黛,心裡氣悶極了,真不知這林家有什麼好,能得兄嫂如此青眼。
林如海不過就是個窮官,又沒個爵位,真不知兄嫂圖什麼,特意叫自己領一個外人過來。
現在還打著賈琛的名頭,硬生生同人家拉了個轉折親,還要不要點臉面!
非但如此,她還叫自己嫡女出來,跟林黛一個外男廝見,真真是沒有規矩!
不但王夫人,就是寶玉也是這麼想,舅母家雖然不重視男女大防,但是這也沒規矩了!
王家兩位表姐怎麼能離林黛哥哥那麼近!林黛哥哥居然還衝他們笑!林黛哥哥都沒怎麼衝我笑過!
寶玉心中酸意漸濃,她這兩位表姐一個十六一個十四,既與林黛年齡相仿,又出落得丰姿冶麗。
寶玉看了看自己胸前兩個小小的鼓包,頭一次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裡沒有人比她更瞭解男人…悅其色,戀其情,以致婚姻之約,巫山密會,雲雨歡愉。
只要想想林黛會娶別人,同別人領警幻所訓秘事,她就難過的要死。
她這裡難過的要死,林黛那裡也不太好受。
自從出了賈府的大門,他這心裡便一直不舒服。
現下不過是礙於禮節同王家姑娘說了兩句話,這顆心便又抽痛起來,這回實在是疼的有點厲害。
林黛不禁看向寶玉,只見小姑娘微腮帶怒,薄面含嗔,一雙眼紅的跟兔子一樣,這要不是人家的壽宴,估計這丫頭能直接哭出來。
“林公子可是身體不適?”王家大姑娘看見林黛秀眉緊蹙,臉色蒼白,單手按在胸口,生怕他有個什麼不好。
王子騰夫人見林黛這樣,也唬了一跳,忙叫王熙鳳親自領著林黛去客房歇息。
林黛看著王家眾人一番忙亂,倒有些不好意思,待要說自己無事,又想起寶玉那番模樣,罷了罷了,去客房避避也好。
寶玉眼見眾人擁著林黛去了,就好像林黛叫人搶走了一般,又是著急,又是氣惱,不自覺的便要跟過去。
王夫人見女兒這幅德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又不能在王家發作,只好假意咳嗽兩聲,襲人聽見王夫人咳嗽,趕忙拉著寶玉的衣襟,不讓她過去。
寶玉叫襲人扯住,動彈不得,只一會兒的功夫,林黛一行人便走的沒影了。
寶玉愈加惆悵,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憑屋裡眾人說什麼,她都只作未聞。
“寶玉姐姐,你怎麼都不理我一理?”史湘雲不知何時湊了過來。
他是賈母的侄孫,小時候也常去賈府玩耍,故而與賈府幾個姊妹也都十分熟悉。
他見寶玉悶悶不樂,便主動湊了過來。
“我得了一件好東西。”史湘雲粉白的小臉上扯出一個神秘微笑。
他素來最喜歡這個表姐,每回去賈府這要寶玉陪他玩耍,有了新鮮玩意也要第一時間帶給表姐看。
寶玉一顆心都在林黛身上,哪裡有心思同他應酬,只隨口問了句:“什麼?”
“你瞧!”史湘雲攤開手,掌心竟是一隻文彩輝煌的大金麒麟。
“姐姐看,這麒麟漂不漂亮?這是我在外面得的,送給姐姐好不好?”
寶玉看見這麒麟,往事頓時湧上心頭,前世為了什麼金啊玉啊的黛玉不知跟他鬧了多少彆扭。那時候她還不懂,現在卻已深陷其中。
寶玉抬起頭來正對上史湘雲滿是天真的雙眸:“這麒麟是不是有一對?”
“咦?姐姐怎麼知道的?確實是有一對的,我留了一隻小的,這一隻大的送給姐姐。”史湘雲憨笑道。
寶玉頗有些無奈,看來史湘雲還跟前世一樣十分幼稚!畢竟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也是正常。前世這個時候她還常找黛玉的麻煩,只是黛玉並不同她計較,也是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呢?
寶玉也不想跟他解釋這一男一女各留一隻麒麟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索性直接問他:“你把這兩隻麒麟都送給我好不好?”
史湘雲明顯有些吃驚,寶玉從來沒主動問他要過東西。
其實史湘雲也很喜歡這對麒麟,不過既然他的寶玉姐姐喜歡,那自然就都要送給寶玉姐姐。
“姐姐喜歡,我這就叫我的小么兒家去取去!”說完果真就要叫人家去拿麒麟去。
寶玉見他這幅急匆匆的樣子不禁笑道:“你怎麼還是這個脾氣不改?這事倒是不急,你下回來我們家的時候一道帶過來便是。”
史湘雲聽寶玉這麼說,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
寶玉看著掌中的金麒麟,不覺陷入了沉思。
史湘雲見寶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姐姐?若是有人欺負姐姐,姐姐只管告訴我,我幫著姐姐教訓他們!”
寶玉見她這幅好打抱不平的模樣,倒把心頭鬱結散去幾分。
她差點忘了,眼前的史湘雲已經襲了保齡侯的爵位,再不是前世那個在嬸孃手下討生活,做活做到三更半夜的孤女了。
就是眼下這屋裡也沒有幾個人比他爵位更高,他是真心想要替自己出氣的。
但自己總不能跟他說,她是為了林黛的事兒氣惱吧。
寶玉只好笑道:“並沒有人欺負我,你先去找其他哥哥們玩去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一語未了,恰巧賈琛等走了進來,他們送林黛去了客房,眼見他沒有大礙,方才回來。
史湘雲知道寶玉有心事不願自己知道,他也不惱,只去纏著賈琛兄弟說要聯句玩兒。
王子騰夫人正拉著賈璉的手說話,抬頭見他們兄弟姊妹和睦,自然也是歡喜,只有王夫人拉著臉坐著,她不禁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小姑子啊,實在是有些不太討喜,這種場合又不知她在彆扭什麼?
正在此時忽有王家門上的人匆忙進來對著王子騰夫人回道:“秉夫人,慶恭郡主到了,正在垂花門前,還請太太過去迎一迎吧!”
王子騰夫人心下詫異,這位慶恭郡主是忠順王爺的愛女,王家並沒有給忠順王府下帖子,這位郡主怎麼自己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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