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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看見彈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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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126

窗外寒風呼嘯, 拍打著窗稜,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天,到晚上仍不消停, 天寒地凍的, 室內也好不了多少, 小小的火盆將熄未熄,只餘點點火星在暗沉的室內發出微弱的光亮。

興德帝躺在床榻上,面色暗沉,嘴巴張了又張,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今日是冬至,本該是熱熱鬧鬧舉家歡慶的日子, 但興德帝居住的壽安殿內卻一片冷清,就連伺候的宮人也躲了懶,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興德帝雙目無神地望著床帳, 隔著重重宮帷, 仿若能聽到勤政殿的鶯歌燕語。冬至,歷來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節日,那些年,每逢這日, 群臣相賀,后妃環伺,美酒佳餚, 好不快哉。

可如今, 他已經淪為了一個廢人,連說話起身都極為困難, 也沒人來陪他過節了。

興德帝嘴裡泛起濃濃的苦澀, 無邊無際的寂寥、頹喪將他籠罩。他想發狂, 他想怒吼,他想召來宮人將那逆子和徐氏都叫過來,可一張嘴,只有幽幽的嗚咽聲。

連喚個人,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意願都困難,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了興德帝的心頭。

他知道,自己已近垂暮,就若那掉了牙行動遲緩的老虎一樣,再也沒有了威懾力。所以周嘉榮、徐氏、穆氏才敢欺負到他頭上。

他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被”退位了,接著搬進了這偏僻的壽安殿,距徐氏的永壽宮和穆氏的秋水宮中間隔了七八座宮殿,他就像他那些曾經受寵的妃子一樣,失寵被打入了偏僻的冷宮中,自生自滅。

好在他那些年輕可人又溫柔體貼的妃嬪們也遷居到了壽安殿附近的幾座宮殿中,興德帝稍稍有些慰籍。

只是這點微薄的慰籍在巨大的失落面前,微不足道。

時日一長,不止他感到了厭倦,便是那些曾經的解語花也都變成了猙獰的模樣。想當初,他多麼寵愛妍妃,給她父親封爵,升她位份,賜她各種珍寶,可他退位無法言語後呢?

起初兩個月妍妃還算盡心盡力,溫柔地照顧他,不假手於他人。可這種照顧沒維持多久,她便尋各種藉口、理由不來了,到現在,他已經快三個月沒見過妍妃了。

其他喊不出名字的妃嬪更是如此,一個個照顧他也是敷衍至極,甚至,就連宮人也漸漸懈怠了,除了管他的吃喝拉撒和吃藥,其他的一律不怎麼用心,就連守夜的人也不規矩,跑到外面的榻上睡著了。

興德帝心裡恨極了,若是以往,他一定要將這些人通通都給砍了,砍了……

可現在,他除了躺在床上,心裡將這些人怒罵一通,還能怎麼樣?

寂靜又寒冷的夜總算過去了,次日天氣放晴,但氣溫並未回升,宮裡一片銀裝素裹,屋簷瓦片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

興德帝躺在沒有一絲人氣的寢宮中,見宮人進來伺候他洗涮,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推倒了旁邊的水盆,指著外面,咿咿呀呀。

宮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連忙小心地撿起盆子,恭敬地說:“太上皇,太上皇,您……您消消氣,奴婢這就伺候您方便洗刷用膳……”

興德帝一把推開了他的手,兩眼暴凸,指著門口的方向,身體也拼命往外伸,半個身體都快掉到床榻上了,伺候的宮人嚇了一跳,趕緊將他扶起:“太上皇,太上皇您冷靜一些,您要什麼,慢慢說,奴才這就去拿……”

興德帝還是不管,身體使勁兒往外拱,不管不顧的樣子。

宮人的力氣自是比他大,但怕弄傷了興德帝,也不敢下太大的力氣,這給了興德帝可趁之機,他推開了宮人,然後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宮人嚇了一跳,連忙跪下去扶他:“太上皇,太上皇……”

興德帝不管不顧,只一心往外怕,臉上神情癲狂。

宮人嚇壞了,雖然他們如今伺候太上皇沒那麼用心,但也是不敢怠慢的,畢竟這是陛下的親生父親,若有個好歹,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太上皇莫非是想出去?”觀察了一會兒,有機靈的宮人看出了興德帝的意圖,連忙安撫興德帝,“太上皇,咱們這就去稟告太后娘娘,您先隨奴才回床上歇息一會兒可好?”

聽說要請徐太后過來,興德帝總算消停了,停止了往前爬的舉動。

小太監唯恐他一會兒又要折騰,當著他的面吩咐另一名宮女:“快去請太后娘娘,就說太上皇想見她,請她來一趟。”

小太監也不知道在這種冰天雪地裡,徐太后會不會願意來,但樣子總是要做一做的,不然一會兒太上皇又鬧起來,折騰的還是他們。

***

徐太后剛起床,還在慢悠悠地用著早膳,聽說大清早興德帝就鬧了起來,她瞥了一眼外面冰冷的雪,輕嗤一聲:“這時候都不消停。”

對比興德帝的頹喪,徐太后的日子頗有些悠閒,而且可能是沒了往日裡那種如履薄冰的小心和謹慎,她整個人心態都放寬了許多。可能是又無憂無慮的緣故,她看起來比前兩年的狀態還好,彷彿越活越回去了,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而且她唯一的寶貝女兒還被封為了長公主,尊貴無比。去年,還嫁給了長庭侯的次子,出宮建府單過。駙馬爺長相俊俏,能文善武,對女兒也體貼溫柔,小兩口甜甜蜜蜜的,不到半年時間永寧就傳出來了有孕的訊息,如今已身懷六甲,過不了幾個月,她就要做外祖母了。

想到如今像做夢一樣的生活,徐太后臉上忍不住掛起了笑意。

半晌,用過了早膳,她看到了壽安殿的來人還站在門口,等她的訊息,她招手叫來餘嬤嬤:“準備一下,去一趟壽安殿。”

餘嬤嬤看了一眼外面厚厚的白雪,心知徐太后並不待見興德帝,便小聲建議:“娘娘,這雪都還沒化,不若您再休息一會兒,等一等,等雪融化了,下午天氣暖和些再去吧。”

徐太后瞥了一眼候在門外,一臉不安的宮人道:“不用,左右無事,收拾收拾就出發吧,看看他又想搞什麼。”

她之所以去看興德帝,可不是顧念什麼夫妻情分,而是想替周嘉榮分擔一些。興德帝既打定主意要鬧,要折騰,見不到人,最後肯定會煩到嘉榮面前。

礙於孝道,嘉榮也不能不管他。可如今國事繁忙,嘉榮哪有那麼多空閒時間?而且她也知道,嘉榮跟她一樣,早就被興德帝傷透了心,根本不待見興德帝。

嘉榮給了她們母女安穩尊榮的生活,她也只能在這些小事上幫他分憂解勞了。

她不是興德帝,她很清楚,情分這東西都是一點一點處出來的。她待嘉榮母子好,他也善待她們母女。而且等她歸西之後,永寧還要仰仗這位兄長照拂。

餘嬤嬤見她堅持,立即下去安排了轎子。

巳時一刻,徐太后來到壽安殿,伺候的宮人看到她,大大鬆了口氣,連忙跪地道:“奴才參見太后娘娘,太上皇一直在唸叨著您。”

徐太后輕輕頷首,步入室內。

內室一片昏暗,瀰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不怎麼好聞,徐太后輕輕翕了翕鼻子,捏著帕子走到床沿,笑道:“太上皇今日可好,聽說您想見臣妾,可是有事要吩咐?”

好不容易見到她,興德帝只剩皮包骨的乾枯手指立即死死抓住她,用力在她手上劃了三下,眼神渴盼地望著她,嘴巴張了又張。

到底是多年夫妻,徐太后聽出來了,他是問老三呢?

徐太后垂下眼眸,輕聲道:“近日突降大雪,朝中事務繁雜,陛下忙著呢!”

興德帝莫名地覺得這話有些耳熟,混沌的腦子意外地好使,忽地想起,這不就是他曾經讓孫承罡敷衍徐太后的話嗎?那時候徐太后惹他不高興了,又或是他不想見她,“事務繁忙”便成了萬金油的藉口。

如今這話從徐太后口中說出來,頗為諷刺。

他吶吶地張了張嘴,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嘴巴張張合合,咿咿呀呀的。

別人可能看不懂,但作為最瞭解他的徐太后還是能大致領會他的意思。他是在指著周嘉榮,說周嘉榮不孝順,不來看望他這個老子。

但徐太后裝作沒聽懂,輕輕幫他捻了捻被角,語氣柔柔的:“太上皇,臣妾知道,您是擔心陛下,放下吧,陛下有皇后照顧,好著呢,您就別擔心了,好好養身體,免得陛下擔心。陛下可是一直擔心您的身體,前陣子還去寺裡替您祈福,願您福壽安康。”

屁!那個逆子,冬至就早上過來了一趟,在門口自顧自地行了個禮,說了兩句吉祥的話,連個照面都沒打就走了,還孝順呢!

興德帝氣得嘴唇直哆嗦,手指憤怒地往外指,眼神憤懣地盯著徐太后。

徐太后知道他什麼意思,揮了揮手,讓寢宮裡伺候的宮人都退下,這才褪下了臉上偽裝的笑意,冷淡地說:“太上皇,有好吃好喝地供著您,也有人好好地伺候您,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這人啊,就是要知足!”

興德帝惡狠狠地看著徐太后,如果眼神能殺人,徐太后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徐太后一把掙脫開了他的手,站了起來,語氣淡淡的:“時至今日,您還怨恨臣妾和陛下,這又是何必呢,只會讓您自己不痛快。”

徐太后這話說得不痛不癢的,但也是實話。

興德帝如今連自己的意思都沒法表達出來,躺在床上跟個活死人沒多少區別了,他若想開點,日子還好過一些,但他偏偏想不開,還沒忘記他當皇帝時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的暢快,三天兩頭這麼鬧,不痛快的最後只是他自個兒。

興德帝本就生氣,被她這麼一說,更怒了,指著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徐太后見狀,也不惱,只是淡淡地說:“太上皇還是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緒吧,別把身邊的人都趕走了,又才怨大家都拋棄了您。”

這話可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興德帝雖然人廢了,但壞脾氣並沒有改,相反,脾氣較之從前更暴躁易怒,身邊伺候的人都被他得罪得差不多了。

先是孫承罡這個最忠心的大太監,當初就被興德帝憤怒地趕出了宮。

孫承罡傷心地出宮後,還是惦記著寢宮裡的興德帝,擔心別的太監宮女不瞭解興德帝的習慣和想法,沒法好好照顧他,又自請入宮,進了這壽安殿,親自伺候興德帝。

可興德帝不但沒念他的好,還變本加厲地折騰孫承罡,動不動就發脾氣,抓起手邊的杯子就往孫承罡臉上砸,還指著門口讓孫承罡滾。

孫承罡總念舊情,他有今日都是興德帝提拔,因此極為忍耐,從不言苦,依舊細心體貼地照顧興德帝。

可有一次,興德帝心裡不痛快抓起茶壺直砸到他的腦門,將他給砸暈了過去。這事後來驚動了周嘉榮,周嘉榮格外生氣。

孫承罡雖然只忠心於興德帝,但也是一個很仗義,心善的大太監,並不曾利用手裡的權勢謀過私利,對徐太后和周嘉榮母子也多有提點。

周嘉榮領他這份情,也欽佩他的忠誠,所以見不得興德帝這麼糟蹋他,直接命人將昏迷不醒的孫承罡送出了宮,安置在他前陣子買的房子中,又賞了一筆銀子給他養老,讓他以後都不用進宮了。

孫承罡走後,興德帝並沒有收斂,變本加厲地折騰身邊的人。尤其是那些伺候的妃嬪,動輒打砸,稍微一個不順心,就會惹來他的懲罰。

這些妃嬪位份低,很多都是入宮沒幾年的,個個花一樣的年紀,陪著這位即將入土又很不好相處的太上皇,心裡的委屈可想而知。偏偏太上皇也半點不念她們的好,時日一長誰受得了?

反正太上皇已經退位了,沒多少時日了,現在在他面前就是再盡心也尋不到下半輩子的依靠,又何必受他這個氣呢?尤其是當她們發現,兩位太后和新皇似乎也不是很待見太上皇后,一個個更是不樂意往興德帝面前湊了。

如此一來,興德帝面前更冷清了。就連妍妃,伺候了他兩個月,發現自己除了當個出氣筒,什麼都撈不著,連賞賜都沒有還要時時承受他糟糕的脾氣之後,也歇了往興德帝面前湊的心思。

這宮裡伺候的人不少也是見風使舵的主,興德帝貴為曾經的帝王,如今的太上皇又怎麼樣?太后皇帝、太妃們都不待見,他自己脾暴躁又不拿這些伺候的下人當人,從他這兒拿不到任何的好處還要受他的氣,時間一長,就是太監宮女們也漸漸懈怠了。

要徐太后說啊,他這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可惜興德帝高高在上慣了,到如今仍沒半絲反省,反而將一切都推到他們身上,怨她和穆太后,怨周嘉榮,怨那些妃嬪和伺候的宮人,但就是不想想是什麼導致他眾叛親離,臨到老,身邊一個的心甘情願伺候他的人都沒有。

做人做到他這份上,還真是失敗。

看著興德帝血紅憤怒的眼睛,徐太后就知道,他聽不進去。

她也懶得再多說,站起身在興德帝憤怒到極點的目光中淡淡地出了寢宮,輕描淡寫地對伺候的宮人交代了一句:“好好伺候太上皇。”

然後就離開了。

興德帝在寢宮內氣得鼻子都歪了,扯著嗓子用力嘶吼,可吐出來的卻是像野獸一樣的嘶鳴聲,根本沒法表達清楚他的意思。

興德帝只能頹喪地垂下肩,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等他都快咳完了,外面伺候的宮人才慢吞吞地進去,端著一杯快涼透的水道:“太上皇,喝口水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興德帝抿了一口,冰涼的水入喉,刺得他一個激靈,手憤怒地一把打翻了杯子,杯子上的水一半潑到了床上,一半潑到了宮人的衣服上,這種天氣可不好受。

那宮人悶了片刻,撿起杯子,低眉順眼地跪在一旁:“太上皇饒命,都是奴才的錯,請太上皇責罰!”

興德帝那個氣啊,跪個屁啊,不知道先將他身上的溼被子換掉啊。

水浸透了被子,潮氣貼到他的肚子上,他異常難受,可又沒法表達,只能聽之任之。

到了晚上,興德帝就發起了燒,太醫看過之後,開了藥,但燒還是反覆不停,第二日興德帝便感覺頭暈目眩,身上僅剩的力氣彷彿都被抽走了,身體越發地疲倦,連翻身都有些吃力。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到了。

他不甘心,可在生死麵前,便是帝王又如何?照舊沒法逆天改命。

恐懼憤怒恨意湧上了心頭,興德帝拿周嘉榮沒辦法,也不能真拿這個唯一的兒子怎麼樣,便想起了折騰其他人。他讓伺候的太監拿來紙張和硯臺,提不起筆,他就用食指蘸著墨汁歪歪斜斜地寫了一封信,準確地說是他的遺詔。

這封遺詔只有一個意思,那便是要求除了穆太后以外,他所有的妃嬪都要給他陪葬。

她們不是不願意照顧他嗎?他要讓她們通通到地底下陪他。

這張紙當晚便送到了周嘉榮手裡。

周嘉榮看完之後,冷笑連連。

奚皇后瞅了,將伺候的宮女太監都屏退下去,輕聲道:“陛下,可是父皇那邊又有什麼要求?明日上午臣妾去看看吧。”

她是做兒媳的,不好進興德帝的寢宮,在外面聽聽做做樣子就可以了。奚皇后雖然入宮的時候興德帝就退位了,但架不住她有個性情直爽什麼都說的婆婆,穆太后可是沒少在她面前說興德帝曾經乾的那些事。她知道,陛下和兩位母后都不願意見太上皇,她這個為人媳的正好可以代勞。

周嘉榮將信塞給了她手裡,徑自站了起來,拿過架子上的外衣就往身上批。

奚皇后詫異了一瞬,展開紙看了起來,等看清楚上面的內容後,她震驚地捂住了嘴:“這……這……”

太荒唐了吧,大齊上百年,僅有幾個殉葬的后妃,有不少還是宮鬥失敗者,到興德帝這兒,一下子要幾十人替他殉葬,連他的原配嫡妻都不放過,也未免太狠了。

但礙於為人媳的本分,她也不好說興德帝的壞話,只是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周嘉榮就沒這個顧慮了,直斥道:“荒謬無德!”

說著一把接過奚皇后手裡的紙:“朕出去一趟。”

奚皇后知道,他是要去壽安殿,有些不放心,連忙跟著站起來道:“臣妾隨陛下一道去吧,若是您不方便處理,便由臣妾出面。”

周嘉榮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目光落到她圓滾滾的肚子上,聲音放柔:“不用,外面天寒地凍又黑乎乎的,你身子重,不宜出門,就寢宮裡早點休息,若是忙完還早,朕便回來陪你,若是太晚了,今夜朕就歇在朝陽宮,明日上完早朝再來陪你用膳。”

這話也有道理,奚皇后只得擔憂地將他送到坤寧宮門口。

到了壽安殿,裡面燈光已經熄滅了,只有宮門口值夜的宮人坐在火爐邊烤火,看到周嘉榮突然出現,太監嚇了一跳,連忙屁顛顛地滾出來:“奴才參見陛下!”

周嘉榮抬了抬手,直接越過宮人,往興德帝的寢宮走去。

裡面的太監宮女聽到動靜,點亮了燈,慌忙出來迎接周嘉榮。

周嘉榮沒理他們,徑自走進了興德帝的寢宮。

興德帝其實還沒睡,他整日躺在床上,白日睡得多了,晚上便時常睡不著。聽到動靜,他睜開了眼睛便看到周嘉榮從火光中走了過來,手裡還捏著他寫的那張紙,興德帝頓時明白他是為何而來的了,嘴角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誰知周嘉榮走到他面前,不顧身後還有宮女和太監,直接將紙一巴掌拍到了他臉上,冷嘲:“想讓母后給你陪葬?是什麼給了你錯覺,讓你覺得,現在一切還由你說了算?”

興德帝差點被蒙面罩下來的紙張捂住嘴窒息,他連忙伸出手將紙撥到一邊,憤怒地瞪著周嘉榮,他只是讓徐氏給他陪葬而已,又沒要穆貴妃給他陪葬,這小子太不孝了。

周嘉榮看懂了他的眼神,直接抓起那張紙撕得粉碎,然後拋在興德帝的臉上:“不光是母后,其他妃嬪也不可能,一個都別想,你要死了,也要拉著這些女人陪你一塊兒死,憑什麼?朕不允許,不止如此,以後朕會下旨,子孫後代,皆不準讓人殉葬!”

“你……”興德帝指著周嘉榮,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個你字然後就一連串的咿咿呀呀。

不用聽,周嘉榮也知道,他這是在罵自己,左右不過就是指責自己不孝順。

他根本不在乎,他們之間的父子情早在興德帝一次又一次的作妖中消磨殆盡了。興德帝每次的過分要求,只會讓他看清楚他自私自利的本性。

興德帝咿咿呀呀地罵了一通,罵得嗓子都啞了,周嘉榮也不接一句話,還淡定地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興德帝這出獨角戲唱不下去了,只得忿忿地消了聲,緊抿著唇,一雙猩紅的眸子控訴地瞪著周嘉榮。

周嘉榮放下茶杯,緩緩開了口:“等你去後,朕會下旨,侍過寢的太妃嬪們送到青雲庵靜修,未曾侍過寢的各回各家,嫁娶自由。” 興德帝眼珠子暴凸,兇狠地瞪著周嘉榮,手不停地在空中揮舞,一副想打周嘉榮的樣子。

周嘉榮看到他這副激動的樣子,不解地皺了皺眉頭:“你說你,什麼都做不了,非要佔著這些女子幹什麼?養她們有什麼用?有這個錢,多養些士兵保家衛國不好嗎?”

周嘉榮是真疑惑,興德帝的后妃中,有不少是近幾年才納入後宮中的。但這時候興德帝的身體已經力不從心了,所以有近半數還沒被臨幸過,就這麼擱在後宮中。

又沒生兒育女的,都還這麼年輕,繼續留著,得養好幾十年,何必呢?還不如放她們出宮與家裡人團聚,也能減少後宮的開支。

興德帝憤怒地指著周嘉榮,嘴巴張張合合,周嘉榮辨認出來了,是“逆子”兩個字。

翻來覆去也就這兩個字了,周嘉榮站了起來,揹著手往外走,到了屏風處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興德帝:“傳令下去,太上皇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以後除了太醫和伺候的宮人,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能到壽安殿打擾太上皇。”

說罷,大步出去,消失在了興德帝的視線中。

興德帝氣得暴跳如雷,什麼靜養,這逆子分明是要軟禁他,還編排出這麼個名頭,可偏偏他口不能言,再多的憤怒都無法表達出來,只能任人宰割。親兒子都如此對他,那些趨炎附勢的宮人焉能不落井下石?

無邊無際的悲涼湧上了興德帝的心頭,他大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抬頭看著昏暗的蚊帳,想起太醫的診斷,說他是服用了太多的丹藥導致身體偏癱麻木,所以口不能言的,深深的懊惱湧上了他的心頭。

這一刻,他不知道,到底是痛快的死了好,還是病病歪歪的拖著好,又或是像他現在這樣沒有尊嚴地躺在床榻上,日復一日地承受著身邊人的離棄,承受著他前面幾十年都不曾見過的世態炎涼默默死去更好?

興元二年臘月初二,癱瘓在床的興德帝死在了一個寒風肆虐的冬夜中,等宮人發現他死亡的時候,他的屍體都有些僵硬了,不知已去了多久。

只見他半個身子偏倒在床邊,兩隻眼睛大睜著,一隻手伸向門口的方向,表情驚懼中帶著渴望,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又或是想起了什麼。

興德帝死後,周嘉榮宣佈國喪二十七日,並且借這個機會將喪期都改為了二十七日,推廣到全大齊,以後無論是祖輩還是父母喪,都只需守孝二十七日便可。以避免大臣們遇到父母喪,丁憂數年的情況,也避免文人們每逢喪親都要守孝數年,耽誤做事和婚嫁。

很多人一生只有三四十年,能做事的時間有限,一聲卻要耗費在守孝的時間上長達六年甚至更久,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這個詔令一出,招來了不少保守大臣的強烈反對,認為這是很不孝的行為。

周嘉榮直接質問他們:“朕只守孝了二十七天,你們這是在指責朕不孝?”

大臣們連忙否認:“當然不是,陛下,萬萬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日理萬機,國事為重,二十七天足……”

周嘉榮厲聲打斷了他們:“朕有事要做,他們就不需要嗎?朕的父親,祖父母、曾祖父母……都只能受後人二十七天的守孝,為何百姓卻達三年?你們這麼做,置朕於何地?莫非,你們是準備讓朕也跟著守孝三年?”

這頂帽子壓下來,大臣們沒法再堅持了,總不能讓陛下也跟著守孝三年,那先皇駕崩守孝三年,以後兩位太后娘娘仙逝也得各三年,九年下來,陛下也不用做事,不用生子了,大齊也廢了。

群臣的反對聲止,根據欽天監的推演,禮部按照規制,主持興德帝的大葬儀式。十二日後,在年前,興德帝下葬,葬入他登基後就開始修建,修了幾十年的陵寢中,諡號一個“靈”字,史稱齊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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