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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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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羅哥黃姐

    在回家的路上,羅哥開車,黃姐坐在後面車幫子上,親熱地把兩手圍在羅哥的腰上,夜晚吵雜,哪個去注意兩個親熱的中年人呢?

    “先去銀行?”羅哥這樣問,是出於習慣。每當營業結束,營業款都是要存入銀行的,安全些。

    “回家回家,去什麼銀行,這才幾個錢。”黃姐此時,把頭也靠在羅哥的後背上了。

    黃姐心想,好久了,沒這樣輕鬆過了。原來河南打工那小夥子離開後,值夜班,就剩下他夫婦倆自己來扛。但是,那床太鬆,確實經不起折騰,尤其羅哥力氣又大,性子也急。後面的事,就有些難以描述的尷尬。

    更關鍵的是,馬路邊上,大車整夜跑,非常吵,黃姐睡眠不太好,最怕這個,晚上睡不著。如果把羅哥一個人丟在這裡值班,自己一個人回家睡覺,也稍微冷清了點。更何況,家裡還有保險櫃,也是需要男人保護的。

    在家裡面,什麼都方便。他們家住在距離商店兩站路的小區,還是靠近裡面的位置。小區環境相對封閉,綠化也好,所以噪音就小。何況,城市裡的噪音,到了一定高度,因為空間突然開闊,在空中,反而小了。羅哥他們家,住在39屋,噪音與灰塵,都比較小。

    當然,這也與裝修有關,如果裝修質量好,密閉性強,也可以很好地隔絕噪音。羅哥當年就很注意這一點,所有窗戶都是雙層真空玻璃的,再加上牆壁是有吸音材料的軟包,表彰效果特別好。他本人就是賣裝修材料的,這方面,可以說是專家。

    家裡的生活品質當然就高多了,羅哥想到,自己好幾個月,都沒在家裡睡過一個好覺了。當羅哥躺在浴缸裡時,不由得自己笑出聲來:今天是個好日子。

    黃姐也是這樣想的,她所期待的,正是這種輕鬆而正常的家庭生活。當年買這個房子以及裝修時,黃姐都差點以為,自己一生追求的高品質生活,就在眼前了。誰知道,天天到環境那差的商店去,後來丈夫晚上還回不來,這就好比,你

    有錢得起大餐,卻沒有時間享受。

    今天是個好日子,黃姐對丈夫溫柔備至。事後,黃姐對丈夫說:“你撿了個寶,老公”。而她的老公,在這鬆軟的席夢思上,已經香甜地睡著了。

    他們倆就是本地人,也是結髮夫妻。當年羅哥雖然只是個雜工,而年輕時的黃姐也算不上美麗。兩相湊合,也算是門當戶對。結婚二十幾年,雖然也爭吵打鬧,但從未有過二心。有幾年,羅哥發了點小財,黃姐就有些不放心,怕他在外面亂來。

    羅哥說到:“我長成這樣,哪個看得起我?況且,錢都在你身上,男人沒有錢,鬼理你?”這是實話。既醜又窮的理由,絕對是外遇的隔離牆。

    但這個理由在當時算是讓黃姐放心,後來卻成了羅哥的難題。他一個小老闆,總得要應酬,身上沒幾個活錢是不行的。黃姐倒是不克扣,但每次都要羅哥申請,講出事由。事後,還要報賬。這偶爾會讓羅哥有一種被束縛的感覺,會發點小火。但黃姐的理由似乎更充分:“不讓你有多的錢,還不是怕你變壞?你自己說過的噻。為女兒守好家,對不對?”

    一談起女兒,為她守一個完整的家,這個高大上的理由,羅哥就無法反駁了。甚至,羅哥還泛起笑容。女兒是他的最愛,也是他的驕傲。整個村子整個小區甚至整條街上,凡是認識的,跟羅哥一起長大的人,哪家的孩子,比得上羅哥的女兒呢?

    有時候,基因這事很奇怪,要說他們的女兒小睛,從小生得水靈,如果有人說,她是父母最好基因的綜合,都不足以解釋小睛的漂亮。畢竟,他父母的長相,能給個及格水平,就算不錯了。

    黃姐親生的女兒,當然不用懷疑。而羅哥卻是找了好久的原因的,自己怎麼就生出這麼出眾的女兒來呢?後來,等女兒讀到高中,完全長成熟了,才明白過來。女兒是接了外婆的基因。她外婆年輕時的照片,羅哥是看過的,女兒就如同這位老太年輕時一樣,出落得水靈。

    而黃姐,繼承了她爸的長相。當年,母親是農村戶口,自然就佔些弱勢,而黃姐的父親,也算是武鋼的正式工人,當然就可以佔優。

    今天,關於城鎮戶口與農村戶口的區別,大家的意識並不濃厚。甚至,農村戶口在某些地方,還佔據著優勢。比如拆遷,城中村的農民,原來修的房子面積就大,拆遷出來的補償,讓一家人迅速成了富翁。而城裡的普通人,原來住在棚戶區,拆遷後,只不過一套換一套,只是居住條件改善了,不存在發什麼大財。

    但是,在幾十年前,農村與城鎮,因為戶口的關係,可以說是兩個階層。一個在天上,那是工人階級老大哥。一個在地下,那是修理地球的農民。

    哪怕是長得最醜的工人,也可以娶到農村的村花。哪怕是最帥的農村小夥子,也肯定無法娶到城裡最醜的姑娘。

    當年,黃姐因為母親是農村戶口,所以自己也只能落戶在農村。父親雖然是武鋼工人,但政策只允許解決一個人的戶口問題。黃姐的大哥,就此進入武鋼工作,算是頂父親的班。父親作為重體力勞動的鍊鋼工人,五十歲就可以退休,讓兒子接班。從此,兩兄妹的命運,開始了天地之別。為此,黃姐對父親的抱怨,在很長時間內,無法消除。

    而今,這一切都不是事了。黃姐的大哥因為武鋼效益不好,而今的收入,連黃姐一個零頭都沒趕上。目前,唯一的發財機會,總是盯著父母在農村的房子,什麼時候能夠拆遷,準備發一筆大財。大哥的兒子快三十歲了,一事無成,嬌慣得吃不了苦,屬於窮人家裡養的嬌嬌,長相跟爺爺差不多,又窮,所以,至今還沒有找到物件。

    但黃姐的女兒就不同了。他們的女兒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從小成績特別好。這一點,就相當令人驕傲了。羅哥與黃姐都不過是初中畢業,沒什麼文化。但女兒從小就聰明,從沒找家長輔導過。輔導也輔導不了,畢竟今天的小學作業,黃姐與羅哥都做不好了。

    到了初中,羅哥他們生意忙,一狠心,就把女兒送到寄宿學校去了。女兒很爭氣,高中考上了著名的武鋼三中,那是一個曾經在全國甚至國際奧數比賽中屢獲佳績的傳奇學校。當然也是寄宿,女兒的學習都是她自己負責。今天,女兒正在上海一所211大學讀書,黃姐對女兒的關心,就是每週固定時間,給女兒打個電話。羅哥的關心,就是督促老婆,多給孩子寄生活費。

    當然,甘蔗沒有兩頭甜。由於女兒從小離家,除了假期,跟父母的接觸少了,感情上的親近,也就少了。女兒回家後,一般是自顧自地玩,或者外出找同學玩,跟父母的話就比較少。

    後來,夫婦總結女兒聰明的原因,大概羅哥的理由佔了上鋒。“我雖然書讀得少,那是那個時代嘛。但我聰明啊,你看我做生意,什麼時候搞砸過?就是鋼材生意那不行的時候,我也能夠收回成本,對不對?”

    這涉及到一段歷史。最開始,羅哥作為武鋼附近農村的人,當然靠著武鋼吃飯是必然的選擇。家在農村,經濟條件差,就開始給別人打工。他最開始是個貨車司機,幫別人拉鋼材的。後來,那倒鋼材的老闆,看羅哥又機靈又忠心,就讓羅哥給他開小車。

    羅哥當然不僅僅做一個司機,他是有夢想的人,忠心,只是他的人設。他平時跟老闆一起,就留心各種關係,打聽各種門道,時間久了,他也積累起一些人脈與經驗,最後決定,自己出來單幹了。

    當時,全國鋼材緊張,全國處於基建高峰期。尤其是各種路橋建設,基本上都是國有大公司把工程標接下來,然後層層分包給小工程隊、土包工頭。

    包工頭們最大的麻煩,就是價格雙軌制與貨源問題。當時,武鋼鋼材的出廠價是國家定的,這是國家價格。但是,當時需求量如此之大,武鋼就只將這類鋼材賣給國有大型企業了。那麼,小公司要鋼材,就得在市場上自己找。

    如果你有本事,將武鋼的鋼材用廠價買出來,再以市場價賣出去,那你就賺翻了。但是,這需要很深的關係。

    羅哥是司機出身,他知道司機的能量。他專門跟廠裡銷售公司的幾個司機打交道,當然這是要付出成本的。比如毛利得五塊,至少得給這些中間人給兩塊。羅哥知道,自己沒有硬關係,就得利益均沾。多年後,大家耳熟能詳的“雙贏”,在多年前,羅哥都已經實踐了。

    羅哥以前的老闆,都是專門跟大領導打交道的。大領導,求他的人多,你要打動他,就得有高額的回扣,所以,給出去的成本就很大。說句不好聽的比喻,請大領導吃飯,不上茅臺不上海鮮,你都根本不好意思邀請。而且,即使請了,人家同意來,還算是給你面子。哪怕給紅包,沒有幾萬的頭寸,你都拿不出手。貌似場面大氣,實則成本很高。羅哥私下估算過,他原來的老闆,毛利五元,起碼給別人賺了三元走。當然,他是走量,所以發財的跟羅哥不是一個數量級別。

    既然是大生意,就得有連續性,羅哥原來的老闆,除了討好在任的領導外,還得對下面的幹部有所表示,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領導換崗了,貨源就要斷了。

    而羅哥小本生意,根本上不了大臺面。就跟銷售公司的小車司機們打交道,用武漢話說叫“撮蝦子”,但小車司機在公司裡,時間長,人脈熟,小貨源可是有辦法的。更重要的是,成本低。要知道,一個小車司機,一個月幾千元的收入,你如果給他一萬元的紅包,他都可以叫你大哥。平時,夾兩條好煙,就可以找他們辦事了。

    就這樣,羅哥的鋼材有貨源了,賣出去時,也可以殺價,因為隱性成本低些。在那幾年,掙得了原始資金。要不然,後面這兩個大門面,也是買不來的。更何況,在這高檔的小區,買個一百二十幾個平方的大房子。

    當然,後來,隨著地方小鋼廠風起雲湧地建設,武鋼的普通建築鋼材就再也沒那麼俏了。再加上,經歷一次反腐整頓,抓了好些個當官的,這個市場的格局就發生了變化。

    普通建築鋼沒什麼技術含量,新出來的小鋼廠不僅完全可以保證供應,價格還有優勢。而武鋼為了差異化競爭,也減少了這類大路貨產品的生產了。更何況,反腐與整頓,讓以前的所有領導都受到牽連,即使那些司機們,也不敢隨便開口了。

    最嚴重的情況終於還是發生了,有兩年,武鋼附近倒建材鋼的,生意特別差。比如螺紋鋼,剛出廠時是鐵青色的,放久了就有了一層紅鏽。最開始,有人還用雨布蓋上,防止鏽蝕太厲害。最後,眼看著這些鋼材賣不出去,連雨布都懶得蓋了。

    價格又高,鏽得這厲害,誰買呢?

    假如成本為三千元一噸,別人給二千五,你願意明虧嗎?

    但羅哥卻找到了辦法。他居然透過與包工頭合夥的方式,把鋼材賣了出去。這是什麼套路?

    原來,包工頭們雖然接到了工程,但利潤還是低的。因為畢竟大工程是大企業接下來的,到了自己手裡,已經是三包甚至四包了,利潤轉了好幾次手,好肉都吃光了,只剩下骨頭,所以,對鋼材成本的價格就非常敏感。

    所以,他們寧願找最便宜的鋼材,也不願意找武鋼這種大廠的貴貨。

    這只是一般情況。羅哥多年來,就喜歡打聽別人的經營情況。羅哥打聽到,這還不是包工頭們最頭疼的事情況。要了包工頭命的,是工程款延期。

    從一般程式就可以理解,你三包要進度款了,得找二包,二包找總包,總包找甲方。這一趟流程下來,起碼也得小半年。要知道,對於上千萬的工程來說,小半年的資金壓力,有可能會讓包工頭資金鍊斷裂。

    有的包工頭說,如果有千萬的工程,要能夠順利做下來,自己至少得墊上五百萬的準備金,要不然,到時候叫天天不應的。當時的銀行貨款,民營企業是很難要到的。

    對於路橋工程來說,鋼材是最重要的成本。於是,羅哥就跟包工頭合夥。在鋼材問題上,羅哥可以先賒銷,等對方進度款來了,再付。這一下,減輕了包工頭的壓力,羅哥的鋼材也有了銷路,價格還是按原價。

    包工頭當然歡迎這個做法,畢竟最大的危險:資金壓力這一關,算是鬆了口氣,哪怕利潤小一點,也是安全的。對於羅哥來說,與其讓鋼材在這裡一天天爛,不如早點讓它們上工地,還有利用價值。

    其實到後來。羅哥本人的鋼材都已經賣完了,還低價從別人手裡拿了些鋼材,也順便賺了一筆。這種方式,給羅哥一個經驗:一定要和做工程的人搞好關係。至今,這套思路,仍然在今天的建材市場延續。

    這裡有一個問題,也是關節點。如果對方不兌現怎麼辦?僅憑一個合同,找別人催款,這事連法院做起來都沒把握,他何以敢冒這麼大的風險?這就是最核心的能力了,這就考驗羅哥的社會經驗。如何看對方的誠意與誠信問題,羅哥就有這個本事。他可以簡單地跟別人喝一次酒,到工地看看,就可以判斷個**不離十。

    黃姐就最佩服老公這個能力,老公倒的鏽鋼材,接觸了許多包工頭,他說靠譜的人,最後都把錢送來了。

    所謂生意,其實是對人性的瞭解。一個好人,不是遇到絕境,做不了噁心的事。

    羅哥早晨醒來的時候,聞到一股香味。原來老婆噴了香水了,老婆已經好幾個月沒噴過香水了,不是沒心情,就是沒條件。羅哥一時興起,再次把老婆拉倒。

    小別勝新婚,何況,這樣的好環境,幾個月前就消失了。

    兩人收拾完畢,準備出門過早。黃姐說到:“從今往後,也不用炒菜了,真的是有一種解放的感覺。”

    “你就是懶。”羅哥笑著說到。

    “我就是不懶,你願意吃?這小陳,想不到這年輕,居然炒一手好菜,你不高興?”

    “高興,當然高興,那味道,比餐館還好,況且自家做的,衛生,對不對?”

    “對啊,我算是解放了,你也解放了,畢竟多了一個幫手送貨。也就是六千元錢的事,划得來。羅哥,你看,這個小陳是個實在人吧,我昨天一說,他就答應了。”

    “年輕人臉皮薄,經不起人求,他就答應了,我懂。要說他實在,你憑什麼呢?”

    “你不曉得,昨天中午買菜,我給他一百元,他只用了四十幾,就這點錢,他都還記個賬給我。這人,是不是紮實?要是他同意全部負責包乾買菜就好了,我都懶得上菜場,髒得很,也不曉得該買什麼菜。況且,天天算菜錢這細賬,我也煩。”

    “對”羅哥點了點頭:“這不光是你可以偷懶的問題,還有更重要的意思在裡面。”

    “什麼意思?”黃大姐知道,羅哥有新的盤算。

    “其實給他三千塊買菜,你完全不管,其實是一種考驗,如果他認真紮實地做,時間長了,就看得出來,這個人是不是一個佔便宜的人,人品最重要,知道嗎?”

    這其實就是羅哥的經驗了,黃姐知道,如果找到一個既聰明能幹,又忠誠紮實的人,是多麼的不容易。給他一萬元一個月都行,畢竟自己可以當甩手掌櫃。

    “但是,他昨天沒答應呢。”

    “慢慢來吧,畢竟昨天人家剛來。”

    夫婦倆走到一個早點攤,各自要了一份熱乾麵,還有蛋酒。這兩種食品,是武漢最傳統過早的食品。熱乾麵表面上像西餐館的義大利麵,但是實心的。它的製作頗需要專門的功夫,有專門的面作坊,製作麵條時,要經過過油加鹼輕燙等複雜程式,進入餐館前,就已經是半成品了。

    熱乾麵到顧客手裡之前,只需要在開水裡燙熱就行,再加上鹽味精蒜水,最重要的,是一勺濃濃的芝麻醬,這才是關鍵。

    熱乾麵分量紮實,香味濃厚,既飽肚子又提香氣,很受武漢人喜歡。當然,外地人來吃時,要適應一下。一般中國的麵條,都有湯,但熱乾麵的特點是:幹。一入口,芝麻醬滿口鑽,不適應的討厭,所以,在中國早餐食譜中,它總是譭譽半參。

    今天,有些黑心的商家,為了節約成本,把昂貴的芝麻醬中,摻入花生醬,以次充好。兩者的顏色是相同的,所以初看也看不出來,況且,花生醬與芝麻醬除了價格方面的有巨大差異外,也都是食品,吃不出身體上的反應,食監部門也拿它沒辦法處罰。但是,它就降低了香度,失去了原有的風味。

    而羅哥與黃姐去的這家攤位,雖然門臉看起來不高大上,但由於是幾十年出攤的老商家,花生醬這種事,他們做不出來,保持了地道的品味,值得信賴。

    其實,不管你走到哪裡,想吃當地的風味食品,只要找到本地人喜歡去的地方,就可以了。時間,是檢驗一切品質的最好尺度。

    當他們吃完後,黃姐想起要給冬子帶早餐過去。問羅哥:“帶點什麼呢?昨天忘了問他了。”

    “搞好的帶,多帶些品種就是了。”不等黃姐發話,羅哥就自作主張,對老闆喊到:“牛肉麵加個滷蛋,再拿兩個面窩和一杯豆漿。”

    黃姐覺得有點多,羅哥卻笑著說到:“多花幾塊錢,買個人心暖,你多學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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