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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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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心三用

喝酒猜拳遊戲唱歌跳舞,這是歌廳的主要玩法。如果是招待客人,就得學會應酬。這方面,冬子覺得,在與小簡的對比中,自己簡直就是一隻菜鳥。

有的客人剛開始比較矜持,這就得老闆主動帶動氣氛。而小簡,給冬子打了個樣。小簡有一個本事,他與3號跳舞時,任何節奏,都可以跳出蹦迪的感覺。

“哥,你不請我跳一下?”4號輕聲對冬子問到,並且拿手中的紅酒杯子,在桌上冬子已經倒了紅酒的杯子碰了一下。冬子不得不拿起它來,幹了一杯。好像這幾位美女只喝紅酒,其實也是一種故意的消費,啤酒沒提成,不掙錢。

“他們這是跳的啥?我不會啊。”此時,小袁正跟2號在搞一個斷腸般的情歌,臉上表情看不清楚,在昏暗的燈光下,偶爾的旋轉燈照過來,臉色都不真實。但小袁努力在聲音上做文章,以一種故作沙啞的聲音扮演歌曲中應有的滄桑。

年輕的男人們,總喜歡扮成熟,好像自己受過傷,受過傷的經歷,彷彿可以作為小年輕人生路上的勳章。年輕的聲帶,即使壓抑成沙啞,也會讓人聽出未褪稚嫩之火;南方人特有的唇齒音,要配合深沉的曲調,往往力不從心。他與其是在自我抒發,不如說是在盡力表演;與其說要讓聽眾與他共情,不如說令朋友們聽到後,為他的聲帶操心。

而在舞池中的那兩對,居然在一個節奏裡,跳出兩種不同風格的舞蹈來。彭總作為今晚的主要客人,作為一名久經戰陣的老將,他盡情地享受著這個節奏,主要是享受著身邊那個人。

只見他兩手搭在對方的腰上,上身保持著稍微前傾,而下身,與對方有一點角度,顯示出空隙出來。1號的手,搭在彭總的肩上,有氣無力的樣子,跟著搖動,柔軟而溫存,他們似乎在說些什麼,偶爾也在笑。小袁們的歌聲與昏暗的燈光是最好的掩護了,他們可以安心於這種虛假的陶醉,扮演著消費與服務的角色,在眼神與身體的接觸中,和諧共存。

而小簡跟3號,兩人根本沒有身體的接觸,他們面對面,按節奏搖晃,手裡隨意做些動作,眼神迷離,彷彿根本沒看對面的人。

“你是問哪個?”4號反問冬哥。冬哥指了指小簡他們,4號筆到:“慢搖,最簡單了,我請你跳,行了吧?”

冬子被對方拉入了舞池。對方要冬子模仿她就行,可冬子顧手不顧腳、顧頭不顧腰的樣子,莫說讓他享受,可算讓他難受了。第一次總是很難的,包括你享受不了的樂。

這首歌很快結束了,大家禮貌性的鼓掌,算是對歌者的吹捧,冬子趁這機會,趕緊溜回沙發,喝了杯啤酒,定了定神。

也許覺得自己唱歌並沒有盡興,也許是為了調節氣氛,小袁突然在話筒裡喊到:“下面有請我的偶像大神,冬哥,來一首,好不好?”大家喊“好!”小袁接著吼到:“掌聲在哪裡?”下面呱嘰呱嘰幾秒之後,就自然匯合成了一股節奏,邊拍巴掌邊喊:“冬哥!冬哥!”

這可把冬哥急壞了,他根本沒想到自己唱什麼。但今天晚上,自己一首都沒唱,這也說不過去。庸俗的人在庸俗的場合,如果你一個人特立獨行想保持冷靜,那麼,你就是這群故作瘋狂者們的敵人。冬子知道,躲是躲不開了。

4號作為職業的,已經看出冬哥的尷尬。她俯在冬子的耳邊輕聲說到:“點個節奏不快的,莫怕,有我呢。”冬子點了點頭,低聲問到:“周杰倫的我熟些。”4號問到:“《青花瓷》麼樣?”冬哥點了點頭。

點歌的電腦是4號操作的,當音樂畫面一出來,小袁就起鬨:情歌對唱,深情的那種,冬哥。冬子拿起話筒說到:“這首歌我為什麼喜歡呢?估計我與瓷器有緣分,我們都與它有緣分,對不對?”

這個瓷器,當然是對映瓷磚與衛浴瓷器產品,彭總帶頭鼓掌,小簡還發出了誇張的喝彩,而小袁對他樹起大拇指,冬子為自己當時的急智,還得意了一番。

由於久未唱歌,音樂的調性又是原調,冬子第一句自己都聽出來唱跑了,幸虧,4號馬上補位,唱了起來,冬子完全跟上她,才算回到調子上。所以,剛才4號所說:“別怕,有我呢”這句話,是有底氣的。冬子在跟她唱歌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居然故作嬌羞地,低了低頭,用手撥了撥頭髮,這動作,讓冬子有種莫名的感覺。他覺得,這姑娘還有善良的本質在。

其實,這只是這位美女職業上的基本功,學會拒絕學會撩撥,才會有更好的小費跟提成,才會踏線不越線地在這昏暗的燈光下生存。

那三對又自顧自地跳舞起來,動手完全不統一,節奏完全不規範,但各自沉醉在雙方的小圈子內,冬哥們的歌聲,只是個動作的背景。而這期間,4號的身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在冬哥的一側了,冬哥當然清楚,但不能拒絕。拒絕一個女生的示好,特別是剛才幫助過自己的女生,冬哥認為,這是嚴重傷對方自尊的行為,為像開始挑剩下的女生一樣,冬哥永遠做不到那種絕情。

冬子的弱點是明顯的,他得到不多,也沒學會拒絕。這不是懦弱,也不是膽小,而是一種可貴的善良。

終於在4號的幫助下,冬子完成了這首歌,收穫了稀稀拉拉的掌聲。他們繼續跳舞唱歌,而冬子對這兩項明顯不太適應。4號經其敏銳的職業直覺,知道此時,最能夠讓冬哥安下心來的方式,就是說話了。

對於這些職業舞女來說,說話是最難把握的一項技術了。如果碰到中年油膩男人,他講一個犖段子,你是笑還是不笑,笑到哪種程度,你該怎樣把握。

如果你笑得過分,對方會以為你也是他所認為的那種貪慾放浪之人,對方的語言,甚至是手與腳,就會越來越具有侵略性,讓你渾身起雞皮疙瘩時,還得假裝微笑。有時,那動作會深入到你衣服裡面,讓你無法自控地跳開,讓所有人都敗興。小費得不到還不用說,甚至還會受到打罵,投訴,甚至威脅。

如果你不笑,那肯定會被認為是假裝正經。你都已經當歌女了,還假裝什麼呢?對方認為你無趣還好,甚至認為你故意的噁心他,中年男人的惱羞成怒,後果很嚴重。

對於年輕人來說,這種下作的方式少些。但也有沒素質的人,況且,他們一旦被撩撥,他們會認真。認真的男生更可怕,因為年輕,不知畏懼。因為年輕,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更控制不了自己的性情。

但對冬哥,4號是最為放心的。這個人不僅善良,而且膽子不大,還有莫名的,有點可笑的羞恥心。如果把他當普通朋友那樣說話,說不定,還能夠讓對方對自己,多一分同情。同情就是金錢,高興就有小費,狂熱就得提成,她早已看穿這一切。

“哥,我覺得,你是個好人。”說誇獎的話,就是八十歲的老太太也高興,4號這句話,可以作為與任何人談話的開頭。

冬子對任何誇獎,都有自然的敏感。因為自卑,他不相信陌生人的誇獎,更何況,在今晚這個場合。當然,他更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反問到:“何以見得,他們不都是好人嗎?”

“他們好是好,但沒有哥好”對方居然把頭靠過來,倚在冬子的肩膀上了。這讓冬子很不習慣,其實這也是4號的一種試探,以測試對方的老練程度。

冬子假裝端桌上的杯子,拉開了點距離。4號明白,不能說冬哥是個正經人,但至少,是一個沒有惡意心態的人。惡意心態的人,她可見多了,那種人,以欺負別人為樂,以佔歌女小便宜而得意。

“你們幹這個,能掙多少錢呢?”冬子把話題扯到最直接的地方,其實,他是在想,如果於燕在做這種工作,是不是因為錢的原因。

自己還沒開始叫苦,對方居然主動訪貧問苦。博取同情、爭取小費的機會來了,4號有一套說辭,早已可以聲情並茂。

“哥,你先莫問我們掙多少錢,你只憑感覺說,我們掙這個錢,容易不容易?”

“不容易,真不容易”冬子說這話是真心的,這種強顏歡笑的屈辱,冬子是忍受不來的。

“有啥法呢?我也不想騙你,哪個姑娘,不是沒有辦法,誰會來這個地方呢?哥,假如我是你妹妹,你願意嗎?”4號說這話時,故意倒了一杯啤酒,整個往口裡灌下去,假裝咳嗽了兩聲,顯示出一種決絕與悲憤,再加上略帶哭腔的敘述,再加上不知是酒水還是淚水,那隱約有淚的表情。

冬子拍了拍她的肩,輕聲說到:“掙錢的,都不容易,不是被逼的,誰做這生意。有人故意逼你嗎?或者說,你們人不自由嗎?”冬子意識到,如果這些人是被迫的,那就太黑暗了。

4號聽了有點想笑,這位冬哥估計電影看多了,今天這個社會,哪裡還可能這麼大規模地逼迫人的自由,即使有,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做這種綜合性的娛樂公司。但是,對方這種擔心,說明他的同情感已經起來了,下一步的工作就好開展了。

她說自己不是被別人逼的,但現實逼迫了她。只是說了自己家有多窮多苦,什麼父母有病弟弟讀書缺錢之類爛大街的話,以博取冬哥的同情。其實,她所不知道的是,冬哥自己,比這情況還要慘些。她畢竟有父母在世,還有親弟弟,即便是真的,也比冬子強上百倍。而今的冬子,哪怕母親再有病,只要有一絲氣息,他也不會來武漢。

冬子還在繼續追問她收入多少,她只好就低不就高好說到:“不就幾千元錢唄”,冬子不依不饒:“不可能噻,光一晚上唱歌的小費起碼也得幾百吧,一個月一萬應該沒問題吧。”

“你只看到我們的小費,但要給一半給經理的,畢竟,沒老闆這場地,也沒有我們的生意,你說,是這個理吧?”

冬子繼續追問,讓4號感覺,這位冬哥,彷彿是十萬個為什麼,這樣問下去,估計編故事也沒那麼圓。

“聽說你們都是舞女,那你們跳舞,總有工資吧?”

這話題轉得太快,4號編故事來不及了,只好試探著回答到:“一晚上伴舞,最多兩百,伴舞完了後,如果運氣好,有人點上來唱歌,還可以掙一點,不過,還是要給老闆一半的,掙不了幾個錢的。”

冬子算了一下,假如她們這種一開始就來陪客人唱歌,估計一晚上得到五百小費,如果給老闆一半,那麼,整晚,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得到二百五。

比如先不陪客人唱歌,那麼,就得下去伴舞。伴舞不給老闆分賬,幹得二百元,如果有機會上來陪客人一首歌,總得二百,自得一百,那麼,還有可能得到整晚的總收入三百元,甚至比單純整晚唱歌還多五十。這下,冬子似乎找到某個答案了。

冬子認為,那些挑剩下的姑娘們,居然表現出興高采烈的樣子,一點也不覺得委屈與難受,原來收入上並不吃虧,甚至還有增加的可能。冬子以為,自己找到了問題的答案,他其實不知道,他所聽到的僅是一面之辭。

其實,這些單純陪唱的,還有一種收入,就是整體消費的提成。超出標準的,按百分之二十給這些人。比如,冬子包的這個廳,原先訂的標準是三千元,如果多點了些東西,超出兩千元,那小姐們就拿到了四百元,每個人就多出一百來。冬子還不知道,下去跳舞的,有機會被客人點上來唱歌,機率並不大,況且,誰上,在很多時候,也需要領班說了算,除非,客人非看中了裡面哪個人。

穿一樣的服裝,從明亮的舞臺燈光到昏暗的包廂燈光,一般喝了酒的客人,也認不出來了。即使認出來搞錯了,領班換過來就行,客人也不會計較。

最重要的是,要領班安排你上來,你就要跟領班搞好關係,這也得花成本的。這裡是金錢社會,大家都是來掙錢的,虛情假意的套瓷,根本不起作用。

此時,三人唱歌的興趣告一段落,開始擲骰子打賭起鬨了,也算是唱歌的中場休息。此時最為歡快的,是小袁。經過初期的不適應,到這時間的嗨,他感覺,彭總帶他來這個地方,算是來對了。在他的想象中,彭總天天可以過這種生活,溫潤香玉在旁,遊戲與軟話在耳,他怎麼總想調回去呢?

小袁沒有結婚,當然不知道,家庭的力量。家庭那種溫暖感與真實感,那種心安理得的成就,那種把孩子當意義的人生,年輕的小袁還沒來得及感受。他只是在探索生活激情的可能性,到處尋找奔放情緒的邊界,以拓展自己的接觸面。對於一個法務來說,這種出差狂歡的機會,太少了點。對於彭總來說,這事就像是個普通的晚餐。

而在陪客的同時,小簡明顯感受到,冬子心裡有事,他總是拉開窗簾的一角,朝一樓舞臺上看。冬子雖然與那位4號聊得親熱,但明顯不太專心,因為那種禮貌和距離,傻子也能看得出,冬子的投入程度不高。冬子看舞臺的姿態,讓小簡想起那個生日聚會,他好像努力在尋找什麼,卻又不那麼放心大膽。

他這樣一心三用可不行,有可能讓客人看出來。小簡也拉開窗簾一條縫,看了一下,發現舞臺上,那個女歌手已經出來,要開始唱勁歌了。看樣子,冬子看那些舞女的動作,會越來越頻繁。

當勁歌響起時,小簡提議,大家蹦迪喝酒,各隨各便。為了讓冬子的觀察顯得自然,他乾脆把窗簾完全拉開,讓客人看了看下面的情景。

而彭總與小袁顯然對下面舞臺的事不太感興趣,倒是對那女歌手的節奏,很有感覺。蹦迪開始,四男四女群魔亂舞,旋轉燈光昏暗,腰肢扭擺笑顏。冬子跟著節奏,也在蹦噠,但目光,總是不經意地側向那下面的舞臺。

兩位客人跟姑娘們正在互動,沒及注意冬子的眼神,這讓小簡開始放心起來,他居然拉著3號與4號一起,圍成了一個小圈。

甩腿搖頭,動作漸漸一致,吸引了彭總與小袁兩對參加,而冬子乾脆假裝喝了酒要休息一下,爬在沙發上,放鬆地看一樓的表演。

要是沒有小簡的補位,冬子今天這種不在狀態的招待,不僅不會讓客人高興,甚至會讓客人感受到某種怠慢。冬子當時並沒有考慮這多,客人對於燕子來說,後者的重要性,大十倍以上。

4號明顯看出了冬哥的心思,他肯定是在找某個人,因為,如果只看三點式,不會有那種逡巡掃視,也不會臉上的表情。

冬子呢,此時正在尋找那個背影、那個眼神,那個讓他焦慮並且期待的線索,遲遲沒有出現。難道,她也上樓,在另外的包廂唱歌了嗎?難道她今天就沒來上班?

當歌手唱到第三首歌時,冬子發現情況與上次一樣,舞女根本沒有換,總是那些個。而在這些人中,沒有他要找的影子。他終於回過頭來,加入到這舞蹈之中。

當勁歌唱罷,下面又是所謂的雜技魔術表演進,小簡明白,時間到了,可以關上窗簾了,上次也是這樣,冬子這規律,明顯在找人。

關了窗簾與聲音通道後,又開始了唱歌的第二輪,彭總唱起了一首慢歌,果然深情,1號抱著他的胳膊搖,跟著小聲哼,很有味道。

這是一首粵語歌曲,廣東人唱起來,有一種低沉的迴響,有一種金屬的質樸,這是內地人模仿口音所無法到達的高度。而在座的人哪裡知道,這是他老婆最喜歡的一首歌曲,身邊的姑娘,暫時被他想象成,老婆在聽自己的吟唱。

代入感,是一切藝術的真諦。把私人的情感讓別人共鳴,沒有代入是不行的。

但冬子身邊的人,卻始終無法代入冬子的內心,因為冬子感覺,也許燕子就在這不遠的地方。有一種恐懼與期待的壓迫,讓冬子很不舒服。

4號不知道這位老闆在想什麼,只好用調侃的方式開啟話題:“哥,幾個美女都在你面前,你怎麼捨近求遠呢?”

當冬子無法回答時,他總是用反問句:“你啥意思?”

“啥意思,我們就是那舞臺出來的,不是一樣的嗎?就在你面前你不看。你看,你隔著玻璃那樣子,恨不得把玻璃撞破,是不是她們穿得好看呢?”

冬子還沒來得及回答,4號為了搞笑,居然表演起來:“對,長得好不好看沒法說。但她們在舞臺上,主要是服裝好:遠看好像沒穿什麼,近看,真的什麼都沒穿。”

後面一句話4號是故意大聲說的,模仿了奇志大兵的相聲,那幾個人都聽到了,剛好彭總也深情唱歌進入了一二段間的間奏階段,大家都不失時機地鬨笑起來,夾雜著掌聲與尖叫,小袁顯得特別興奮。小袁以前覺得難以啟齒的想法,想不到在今天,居然可以敞開說,並且可以讓以前覺得無恥的想法,變成今天的肆無忌憚。

這就是釋放,這就是嗨。

當彭總唱到第二段時,大家該跳舞的跳舞,該說話的說話。而冬子憋了好久的問題,終於要問出來了。

他想找到線索,他覺得,此時是最好的機會。他相信以誠待人總有回報,也許,4號會給他準確的答案。

“在你們這些跳舞的人中,有沒有容城來的呢?”

4號想了想,她終於明白,這個冬哥,確實在找人。面對這樣老實的人,她不忍心再亂說了。

“好像是有,但我不太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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