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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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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章 (三)

這麼些年,獨身的京柏年生活方面一直受到福伯福嬸的照顧,開始的時候京柏年想這是他們應該做的,京家每月都要付給他們報酬。但隨著年齡漸大,這種想法已經徹底改變。京柏年記憶中,有無數個午後或者黃昏,都是福伯福嬸陪著他坐在庭院裡打發那麼多無聊的時間,大家雖然有一句沒一句地也聊不出什麼來,但那種有人陪伴的感覺,卻還是讓京柏年的心裡生出無限的溫馨感受。

京柏年已經是個快六十的老人了,害怕寂寞似乎是所有老人的通病。

這年夏天,每天早晨遛鳥歸來,京柏年都要到後院中去沖涼。後院裡有口水井,還是京家老宅初建時打的,距今已有近百年的歷史。井壁雕有青龍圖案,水源從未枯竭過,每年夏天,井水沁涼。京柏年便將福嬸做的酸梅湯裝瓶,用繩子懸到井中,陰涼過後喝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這天也不例外,京柏年從迴廊下徑自轉往後院,那邊的福嬸便也回廚房去忙活早飯。過了一會兒,先是福伯慢吞吞地從花草叢中回來,在門前的水龍頭上洗手,然後,京舒與安曉惠也從樓上下來,京舒的手搭在安曉惠的肩上,倆人親親熱熱的樣子。京舒原本每天早晨都會坐三路車去桃花山,但隨著安曉惠搬到家裡來住,這一習慣很輕易便被打破。

福嬸從廚房裡出來,站在福伯邊上,倆老人衝著一對年輕人會心一笑,福伯說:"快去洗洗涮涮過來吃飯吧,磨蹭一會兒,這天熱得就讓人吃不下飯去。"

京舒應一聲,拉著安曉惠去樓下的洗手間,安曉惠卻掙開他的手,跑到福嬸邊上挽住她的胳膊:"福嬸,我來做麻油涼拌苦瓜,吃了大家祛熱敗火。"

福嬸笑道:"我早就做好了,改天再讓你做給京舒吃。"

安曉惠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就明天吧。"

福嬸笑道:"好好好,明天我偷回懶,不用早起也睡回懶覺。"

福伯在邊上也笑道:"到了年齡,沒有早覺睡了。要是哪天真的睡上早覺,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福嬸回身瞪了福伯一眼,然後一口唾沫吐地上去:"呸呸,你這老頭子,大清早的當著孩子面,盡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福伯呵呵笑著,也不反駁。那邊安曉惠跟京舒去洗漱,福伯福嬸便一起往廚房去收拾東西。福嬸說:"三爺去後院沖涼有一會兒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老頭子你去叫他一聲。天太熱,井水太涼,三爺身體又不好,別激著。"

福伯應一聲,轉身便往後院去。

飯早就做好了,福嬸收拾碗筷的時候,忽然聽見後院裡有人喊了一嗓子,聽聲音正是福伯。福嬸嚇壞了,趕忙出門往後院去。屋裡的京舒與安曉也聽見了那聲喊,這時也奔了出來,京舒嘴裡還含著牙膏沫子。

後院比前院要小些,平日屬於福伯福嬸的地盤,他們沒事時種了些家常小菜。不圖省那幾個錢,就圖吃個新鮮,還能有點事做。水井就在菜地中央,眾人奔過去時,只見京柏年站在井邊,身子搖搖欲墜,站在他身邊的福伯慌忙雙手把他抱住。

京舒跑得快,幾個箭步奔到井邊,幫著福伯把三叔抱住,然後才問福伯:"三叔這是怎麼了?"

福伯的表情也有些怪異,他眼睛死死在盯著水井,粗重地喘息道:"水井,水井裡有蟲子。"

京舒抱著京柏年,費力向前挪動腳步,身子前傾,向井口探過身去。

他看到了蟲子。不是一隻,而是爬滿了井壁的地鱉蟲。

地鱉蟲又叫土元、土鱉蟲,雌蟲乾躁後可以入藥。地鱉蟲整個看起來呈卵圓扁平狀,頭窄尾寬,背部是九個橫節覆瓦狀排列的甲殼,腹部深棕色,有光澤。頭上有一對觸角,但大多已脫落,胸部有足三對,彎曲,腹部隆起,有彎曲的節,尾節較寬而略尖。這種地鱉蟲在京舒童年的記憶裡並不稀罕,因為地鱉蟲喜陰,大多分佈在土質較鬆軟的土層裡,所以童年的京舒經常會在院子裡發現它。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鱉蟲越來越少,這幾年簡直就很難見到了,今天沒想到會在井壁上發現這麼多地鱉蟲。

地鱉蟲沒什麼稀奇,但這麼多地鱉蟲聚在一塊兒就有點讓人毛骨聳然了。在京舒的印象中,只有在恐怖片中才一次見過這麼多蟲子,而那些蟲子在恐怖片中,總是預示著某種邪靈與災難的到來。

這時奔到井邊的安曉惠與福嬸也看到了井中的蟲子,福嬸只是別過臉去,安曉惠卻發出一聲尖叫,身子立刻向後退了幾步。京舒心裡也有些發毛,但家裡除了女人就是老人,發生這種事,他不能退縮。

京舒招呼仍在怔怔發呆的福伯,倆人合力,架住京柏年轉回到前院。扶三叔在椅子上坐定,京舒又轉回去找了塊氈布將井口蓋住。平日再熟悉不過的水井,這時忽然變得異常詭異起來,京舒蓋好氈布離開時,忍不住回頭,好像在擔心井裡面會有什麼東西冒出來一般。

眾人圍在京柏年身邊,好一會兒,京柏年才悠悠長吁了一口氣,緩過神來。這時的京柏年滿臉的驚異,好像冥冥中有種神秘的力量在威脅著他。他喘息著,斗大的汗珠不斷從腦門上冒出來,京舒觸到他的手,覺得一片冰涼。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京舒恍惚了一下,有些東西從腦海裡跳了出來。

福伯去廳裡打了電話給京舒的堂哥京揚,京揚現在主持著一家證券公司,工作繁忙,但聽說三叔有事,還是說馬上就過來。

那邊的福嬸看著微微有些顫抖的京柏年,要扶他回房去休息。但京柏年死活不答應,一定要坐在迴廊下。安曉惠幫著福嬸去京柏年房中將躲椅搬來,扶京柏年躺下。打完電話的福伯取了條毛巾來,替京柏年擦去滿腦門子的汗。京柏年扯開了自己襯衣的前襟,嘴裡一迭聲嚷著熱,但大家看他的樣子,卻好像冷得在瑟瑟發抖。

後來在京柏年的一再堅持下,安曉惠搬了臺電風扇來,就放置在躺椅的前面。電風扇呼呼轉著,京柏年平靜了許多。他在後來很長時間內,都是緊閉雙目,兩頰的肌肉很突然地跳動,像是內心頗不平靜。

福伯說:"三爺這是受了驚嚇,他是有病的人,經不得嚇的。"

福嬸在邊上嘆氣,滿臉的惶然。

京家老宅這天上午顯得愈發寂靜,福伯福嬸坐在迴廊下看護著京柏年,倆人心情沉重,竟是連話都不想說了。安曉惠顯然也受了驚嚇,回房中便呆坐著怔怔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曉惠驀然醒轉過來,發現京舒呆坐在窗前,目光投向窗外,如老僧如定,已變得無知無覺一般。

安曉惠嚇壞了,慌忙跑到京舒身邊,抓住他的肩膀不住搖晃,嘴裡一迭聲叫著他的名字。

京舒視線落到安曉惠身上,目光呆滯,如同不認識她一般。

"京舒京舒,你怎麼了?"安曉惠惶恐地叫。

過了好一會兒,京舒目光裡才有了生氣。他反手抓住安曉惠的肩膀,急促地道:"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晚上?"安曉惠疑惑地問,"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半夜的時候,有人打電話來,你聽見了沒有?"

安曉惠"噢"一聲,說:"當然聽見了,深更半夜的,那麼大聲。"

京舒悚然動容,表情有些悽慘:"那你還記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安曉惠沉吟道,"後來你的朋友來了,你到樓下去,你朋友向你借錢,你取了錢給他便回來了。"

這時京舒忽然呻吟了一聲:"你還記得那人長得什麼樣嗎?"

"當然記得。你跟我說他長得像河馬,我好奇,你下樓後,我也到樓下去,想看看像河馬的人長得什麼樣。你那河馬朋友生得真很特別,除了肥胖之外,面板還白得出奇。"

這回,京舒竟然跌倚到牆上,好像昨夜發生的事有多麼恐怖一般。

"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你那河馬朋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安曉惠著急地問。

京舒對安曉惠的話再沒有了反應,他呆呆地倚在視窗,目光死死地盯著房間的某個角落,任憑安曉惠怎麼搖晃,他僵硬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改變。

安曉惠急得眼淚都落了下來,她飛快地奔下樓去,讓福伯福嬸來看京舒。福伯福嬸上樓來,任他們怎麼叫京舒,京舒仍然呆呆地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福伯趕快再去打電話給京揚,京揚的車已經在半道上,當下讓福伯看住京舒與三叔,一切等他到了再做決定。

掛上電話,福伯福嬸依舊下樓守著京柏年,安曉惠流著淚抱住京舒。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房間裡安靜極了,漸漸地,安曉惠耳中只有京舒粗重的呼吸聲。所有一切都是靜止的,除了窗邊那隻五角形的風車。房間裡沒有風,風車卻在輕輕地轉,不同顏色的風葉在轉動時,又形成了另一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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