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月這麼一介紹，孟婷婷還真對這位鄧一新醫生產生了興趣。因為性別的原因，無論在哪個醫院，男婦產科醫生都是極少的。也許還是因為性別原因，男婦產科醫生往往都有些過人之處，這位男醫生竟然還是從美國留學歸來的博士，孟婷婷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崇敬之情。
“方醫生，鄧醫生年輕有為，可棒了呢！”莫曉晴也誇讚道。
她的話無異於一句神補刀，鄧一新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更加抬不起頭。孟婷婷上下打量著這位人人稱讚的“美國一流醫學院留學歸來的婦產科博士”，他個子不高，眼睛不大，其貌不揚，看不出任何過人之處。而且此刻低頭含胸，好像一條彎鉤蝦米，實在看不出一點留美醫學博士的氣質。
“好了，先別說我，說說病人的情況吧！”鄧一新趕快轉移了話題。
三人來到手術室外的洗手池，孟婷婷拿著刷子開始刷手，莫曉晴拿著病歷念道：“患者劉英，二十六歲，孕二十八週，第一次懷孕。孕二十五週孕檢時發現血壓高達150/100，雙下肢水腫，尿蛋白一個加號，被確診為早髮型子癇前期。今天早上七點孕婦被救護車送到急診，家屬說孕婦起床後突然抽搐昏迷，急診醫生讓她口銜竹板入院。入院時血壓190/110，尿蛋白兩個加號，面部及雙下肢水腫。”
鄧一新也在洗手池旁站著，心思並沒在莫曉晴介紹的病情上。馮月安排他做手術指導，他哪裡會指導呢？心裡正在打鼓，莫曉晴突然合上了病歷看著鄧一新，道：“在急診的時候，鄧大夫就過去會診了，他們都說你處置得非常漂亮，鄧大夫你說說急診的情況吧！”
“啊？”突然被莫曉晴這麼一問鄧一新嚇得直吞口水，他越來越肯定自己穿越了，從一個醫學院法醫系大三的學生穿越到另一個時空，而這個時空裡的鄧一新是個從美國回來的醫學博士，早上還在急診成功處置了這個病人，但現在的鄧一新頭腦空空，對莫曉晴說的事全然不知，只好低下頭推脫道：“不行，我頭還是暈，想不起來了。”
“那太可惜了。”莫曉晴又打開了病歷本念道，“在急診給予哌替啶50毫克加氯丙嗪25毫克加異丙嗪25毫克靜推，然後用硫酸鎂維持治療，控制住抽搐之後，孕婦陷入昏睡。孕婦心電監護正常，但胎心監護每分鐘只有90至100次，低於正常值，提示胎兒存在宮內缺氧的情況，所以鄧大夫緊急安排了這臺剖宮產手術。”
孟婷婷問道：“孕婦這個孕周做剖宮產，胎兒很有可能存活不了，這個和家屬說過嗎？”
“說過了，一開始家屬是有顧慮，但是鄧大夫告訴家屬，不趕緊做剖宮產，大人可能也有危險，那就是一屍兩命，所以家屬就同意了。啊對了！”莫曉晴突然想起了什麼大叫一聲，“我忘記通知兒科了！早產兒出生後需要他們來急救！”
“不用通知兒科。”孟婷婷平靜地答道。
莫曉晴愣住了：“為什麼？以前有早產兒出生的時候都要通知兒科來參加急救的！”
“這個孩子活不了。”孟婷婷的語氣近乎冷酷。
“啊？”莫曉晴驚訝地伸長了脖子。孩子還沒生出來，這個新來的方醫生怎麼就敢斷言孩子活不了呢！莫曉晴說道：“孕二十八週屬於早產，早產兒神經和大部分器官都已經發育成熟，理論上是有很大成活機率的。”
孟婷婷拿著刷子還在洗手池前刷手，沒有回答莫曉晴這個問題。從孟婷婷的表情莫曉晴判斷她還是覺得不用通知兒科，驚得都有點結巴了，問道：“那那……我還通知兒科嗎？”
不光是莫曉晴，就連鄧一新也覺得很吃驚。一個早產兒，好歹也是一條生命，怎麼能說不搶救就不搶救呢？還提前宣判了別人的死刑！鄧一新斜睨了一眼這個面無表情的女醫生，忽然覺得這個人就像是學校裡年輕版的解剖課宋教授，冷酷得都不像個女人。
“你們都和病人家屬交代過了，手術知情同意書也簽了，對吧？”孟婷婷又問道。
“對，她丈夫簽過字了。”
“通知不通知兒科你決定吧，我認為沒有必要，或者等孩子剖出來再看，有搶救的必要再通知他們過來。”孟婷婷說出了她的意見。
莫曉晴被這位方醫生有點神奇的腦回路和果斷的處理態度震撼住了，點了點頭，答道：“哦。”
“病人的血常規怎麼樣？”孟婷婷問。
“血常規基本正常，只有血小板稍低，90。”
“病人的凝血功能不太好，手術有備血嗎？”
“有，開始前鄧大夫讓備了800毫升。”
孟婷婷點點頭又問道：“麻醉做的是什麼？”
“全麻。麻醉師許晨在裡面呢！裡面還有個鍾護士。”
“好的。”孟婷婷刷手完畢，舉著兩隻胳膊又道，“鄧博士，您比較清楚患者的情況，手術中還請您多多指導！”
鄧一新表面謙虛實則心虛地答道：“哪裡哪裡，我不行，您來做。”
鄧一新剛才被架到外面之後，鍾護士和麻醉師許晨一直在手術室裡看護病人，他們見到鄧一新回來了，還關心地詢問他的身體情況，鄧一新不敢多說什麼，嗯嗯啊啊地搪塞了幾句。他也不敢往前湊，主動靠邊站著。剛才那個孕婦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手術檯上，鄧一新想起來莫曉晴說她叫劉英。劉英的口鼻處戴上了氧氣面罩，肚子上捆著一臺小儀器，鄧一新猜測這個東西就是胎心監護儀。
鍾護士和許晨都盯著孟婷婷這位陌生的醫生，莫曉晴介紹道：“這位是新來的醫生孟婷婷，這臺手術由她來主刀。”
“方醫生，得趕緊手術了，胎心越來越低，現在只有七十了。”鍾護士焦急地說。
“好，馬上開始手術！”孟婷婷道。
“開始計時。”許晨說。
手術開始了，鄧一新站在遠處只能隱約聽到一些簡短的對話。雖然這是他經歷的第一臺手術，但他看得出來，這個孟婷婷訓練有素經驗豐富，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從劉英下腹部掏出一個小小的嬰兒，嬰兒腹部連著一根粗粗的臍帶。孟婷婷迅速剪斷了臍帶，鍾護士將嬰兒抱到旁邊的護理臺。孩子沒有哭聲。
鄧一新離護理臺比較近，他看到這個早產的嬰兒全身白得發青，特別瘦小，就像一隻還沒斷奶的小奶貓。看著這個極端瘦弱的新生兒，鄧一新覺得孟婷婷剛才的判斷是對的，孩子太小了，似乎根本活不了。
鍾護士用吸引器給嬰兒清理了口鼻，但是嬰兒依舊沒有哭聲，不但不哭，整個身體看起來都軟軟的。鍾護士又拍了孩子好幾下，孩子依然沒有一點反應。
“孩子不哭！”鍾護士回頭朝孟婷婷說道。
“二十單位縮宮素宮壁注射，還要注意一下胎盤。”孟婷婷對莫曉晴說，說完就朝護理臺走來，對鍾護士說，“測量一下孩子體重。”
鍾護士把孩子放在新生兒體重秤上，讀著秤盤上的示數：“一斤五兩！”
“鍾護士，放棄吧，孩子不行，活不了！”孟婷婷道。
“是啊，這孩子怎麼這麼輕啊！二十八週的孩子我見過，生下來都有兩斤多了！”
“因為母親是早髮型重度子癇前期，這種孕婦生下來的孩子都比實際孕周要小，這個孩子也就相當於孕二十五週的水平，各個器官發育都不成熟，是個死嬰，活不了，沒有搶救的必要。”
莫曉晴聽完這番話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打心裡佩服這位看起來沒比自己大幾歲的醫生，經驗也太老到了，她覺得恐怕就是賈主任都不一定知道。鄧一新也被孟婷婷折服，怪不得這個新來的醫生說話那麼有底氣，原來是藝高人膽大，放在武林中那就是無人能敵的獨孤求敗啊！
孟婷婷看了一眼牆上的表：“鍾護士，記錄，七月十六日上午九點零八分，剖腹娩出男性死嬰一個，嬰兒的其他資訊你也記錄一下。”
孟婷婷剛剛和鍾護士交代完，莫曉晴又叫道：“方醫生，胎盤還是沒下來，好像粘連了！”
“我看一下，不要硬拉！”孟婷婷趕緊說道，快步走回手術檯旁。莫曉晴拿著臍帶的另一端，沒有用力，不過胎盤也確實沒出來。
“我來吧。”孟婷婷對莫曉晴說。看莫曉晴的樣子孟婷婷就知道她沒做過徒手剝離胎盤的操作。
“病人生命體徵怎麼樣，徐醫生？”孟婷婷問道。
許晨答道：“血壓150/100，脈搏72，血氧飽和度95，還算比較正常。”
孟婷婷把手從產婦的子宮切口處伸進去，幾分鐘後，一塊圓形的扁平肉樣物質被掏了出來，放進托盤裡。這就是胎盤。
孟婷婷輕鬆地說道：“還好，胎盤輕度粘連，沒有植入，如果是植入就會比較麻煩了。”說完她又將胎盤仔細檢查了一遍：“胎盤完整，可以準備關腹了。清點器械！”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可一陣突然而至的“滴滴滴”報警聲打破了手術室裡的輕鬆。與此同時，產婦的子宮切口溢位大量鮮紅的血液。
“血壓下降！”許晨喊道。
“護士，吸引器！”孟婷婷大聲喊道，“莫醫生，縮宮素注射了嗎？”
“注射了。”莫曉晴答道。
“再來二十單位縮宮素宮壁注射！米索前列醇兩片gang門給藥！產婦子宮收縮不良，產後大出血！護士，建兩路靜脈通道，馬上輸血！快速靜滴縮宮素！護士，通知血庫再要兩千單位全血！”
剛剛還井然有序的手術室頓時亂了，鍾護士馬上跑出去要血，金護士將負壓吸引器推了過來，孟婷婷開啟儀器，用軟管對準溢位的血液，這些血液立刻就被吸到儲液瓶裡。金護士在病人一隻胳膊開始給病人輸血，在另外一隻胳膊上又建一條靜脈通道開始輸縮宮素。莫曉晴將二十單位的縮宮素注射到病人的子宮壁上，又將兩片米索前列醇塞到病人gang門裡。
做完這一切，子宮出血依然沒有止住，吸引器儲液瓶裡的血液量在不斷上升，儀器報警的滴滴聲還在響著，敲擊著人們的神經。
“血壓還在下降，70/50！”許晨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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