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大師兄你就別開我玩笑啦。”
“小師妹你可能是當局者迷，我們師兄幾個可羨慕你了。每次我們搗蛋時師父都毫不講情面地罰我們……”說到這蕭佑宏還抬袖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可帶上你就不一樣了。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去山裡打野雞結果驚擾了一窩蛇被人家追著咬嗎？本來師父聽說此事要罰我們幾個去站樁子，結果我提了你一嘴，你知道後來怎麼了嗎？”
穆玖好奇道：“怎麼？”這事兒她真不知道，還順便掏了一窩蛇蛋喜滋滋地準備回去烤呢。
蕭佑宏手舞足蹈地跟她比試：“哈哈我跟你講當場師父臉色就變了，又把我們訓了一頓說我們沒帶好你，站樁子的時間加倍。”
穆玖：“……”他上次去腦子肯定被蛇吃了，怎麼挨個罰也能這麼高興。
“你三師兄腦子蠢，口齒不伶俐，別聽他瞎扯。”一旁的馮桓一邊烤兔子一邊頭也不抬地貶低他，“不過那天師父把我們趕回去後，又匆匆出門了，手上還拿了個裝藥的玉瓶。”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穆玖一眼，“如果我沒認錯，那玉瓶裡裝的藥應該是防蛇毒的。”
蕭佑宏跟著憤憤不平：“那我憑什麼沒有？”
“你皮糙肉厚的，哪怕被咬兩口也無所謂。”許承楓又給他潑了一盆冷水，順便從屋中把剩餘的菜端上院子裡的小木桌，“好了都別聊了，快來吃飯。”
蕭佑宏歡呼著把穆玖拉去木桌旁，她方才聽完馮桓的話整個人僵成了一個大木雕，幾乎是被拖著坐了下來。她記得那天師父突然神色匆匆地過來看自己，舉止都有些古怪，讓她以為是來抽查劍法練得如何，全程都在憂慮自己的那窩蛇蛋千萬別被發現，更是無心去觀察喻珉硯了。
她味同嚼蠟地般地吃完了馮桓遞過來的兔腿，蕭佑宏的吵鬧宣告明近在咫尺，她卻無心仔細去聽。眼前的光景逐漸暈開變得模糊，烤架上的燻煙隨著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四處彌散，此時她的心口微微泛上了一點喜悅，“原來師父……以前也沒有討厭我。”
沒幾天許承楓就敲定了下山的日子，立秋的當天。
穆玖沒花多少時間就收拾好了行囊，幾套換洗的衣服加一點乾糧，盤纏什麼的有師兄們操心，她用不著，於是早早地就牽著馬就在比試臺那等著。再往山下走一會兒，就能看見無定門的大門，是一排鐵柵欄，有幾個弟子在那守著。
許承楓不一會兒就領著人過來了，約莫了十幾個師兄，倒是沒怎麼見到女弟子，不過無定門的女弟子本來就少。
“小師妹這次沒起遲了嘛。”蕭佑宏大搖大擺地牽著馬走在最前面，他本不是被安排下山查暗樁的人馬，只是聽說小師妹要去硬是磨著許承楓同意他跟著，還振振有詞地說：“咱們小師妹性子單純，又生的好看，萬一下山受欺負了怎麼辦，我肯定要去保護她的。”
當時馮桓涼涼地揭穿了他：“你就是想下山玩。”
不過考慮到穆玖年紀小，許承楓平日裡雜事又多，不一定顧得上他，便讓蕭佑宏跟著了，就當是個隨從。
喻珉硯是最後一個到的，臨行前掌門總得激勵一下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崽子們，千萬別把命玩沒了。
但是不出所料，喻掌門壓根沒那個耐性。他只是木著臉把門規叮囑了一遍，又讓許承楓平日裡多注意些帶著點弟子們，大致意思就是讓他們都老實點別丟宗門的臉，別讓他出手收拾爛攤子。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一時半刻後他就沒話講了，於是紆尊降貴地一點頭，“走吧。”
一群人向他行了禮，轉身跟著許承楓浩浩蕩蕩地往山下走。山道上的樹林層層疊疊，葉子尖泛著微黃。不遠處的鐵柵欄緩緩向一側開啟，十幾匹載著少年的馬慢慢悠悠地向前走，陡然山林間一陣風掠過，紛雜的樹葉飄飄揚揚落滿山道，輕微的塵土揚起，人群后有一道顯眼的身影，腰間挎著一把長劍，與她細長的身形略有些不和諧。她側著頭跟身旁的蕭佑宏說著什麼，眉眼裡含著笑意。
喻珉硯負手一直在那站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遠處的人兒逐漸變成了山路上的一個小點，看不太清了，他卻獨自站了許久，視線一直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山下的場景都很熱鬧，許承楓領著他們走完了彎彎繞繞的山路，來到山下的寧陽城。
“這裡是充州地界的寧陽城，我們大概會在這逗留一兩日，跟城裡的暗樁對接一下，然後分兩批人，一路往北走，一路往南走，將無定門所有暗樁全部過一遍，再在這裡集合。”許承楓找了一處客棧，把他們安頓下來，又召集了幾個領頭的弟子仔細跟他們討論之後的路程。
穆玖本不是那領頭中的一位，大師兄帶她下山就是為了讓她到處看看，沒想交給她什麼任務，小姑娘就負責開開心心地玩就是了。
不過臨了穆玖又想起來喻珉硯先前勸說她的話，陡然被激起了些上進心，此時也就湊到許承楓旁邊聽著他的安排。
許承楓對著一張地圖給他們講解清楚後，頓了頓巡視一遍問道：“還有問題嗎？”
“我有。”許承楓轉頭看向穆玖，只聽它說，“那大師兄，我跟著哪路？”
許承楓頓時皺起了眉頭，頭疼地嘶了一口氣，這確實是個問題。
小師妹初次下山，他又受師父叮囑，指定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的。但蕭佑宏這傢伙行事衝動，放在另一路別說他自己不肯，許承楓也怕他惹出什麼事兒來。
他思索良久，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吧。小師妹，佑宏，你倆都跟著我。其餘的幾個人，你們領著剩下的所有弟子，有什麼事記得發訊號，我立刻趕過來。”
“就這樣，散了吧。”
弟子們出去後，穆玖立刻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榻上，“大師兄，那我們這隊就三個人……”
她話還沒說完，蕭佑宏就搶先道：“小師妹你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你師兄我肯定會保護好你的。”
“……會不會無聊啊。”她轉向許承楓補充完後半句話。
蕭佑宏：“……”
許承楓一時沒忍住，又想在師妹面前保持形象，走過去拍拍蕭佑宏的肩膀，順勢低頭埋在臂彎裡抖著肩笑了半天，像一隻蜷縮起來的大蝦。
蕭佑宏麻木地把他的胳膊扒拉開，“大師兄，咱倆現在就斷絕師兄弟關係，立刻，馬上！”
“好了好了，不鬧了。我得去暗樁一趟，你看著點小師妹。”叮囑完這個，許承楓又回頭囑咐穆玖，“小師妹啊，你有什麼事兒就跟佑宏說，出去的話讓他跟著你，別亂跑啊。”他許是有點急，說完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他一走穆玖就從榻上跳起來：“三師兄，我們出去玩吧！”她扒著窗戶往外看，表情頗為羨慕，“這城裡玩樂的物什可真多，我還從沒見過呢。”
一聽到這話蕭佑宏就坐不住了，小師妹第一次下山，城裡姑娘在她這個年紀有的婚配了，有的在家中父母的寵愛下整日玩樂，哪像他小師妹天天被個冷臉的師父追著練武功。他越想越心疼，當即就拽著穆玖往外衝，“走，師兄帶你去吃好吃的，逛鋪子！想要什麼跟師兄說，師兄都給你買！還有，得給你挑幾件好看的衣裳了，整天穿的這麼像那些個粗野漢子怎麼行？”
還在窗子旁扒著看的穆玖眨眼間就被他拖出去了，在外面逛到天黑方才回來。不過許承楓好像還在暗樁裡逗留著，如今也沒見著他蹤影。
穆玖甫一回來，就吸引了客棧裡不少人的目光。她本生的無關清秀，此時略一打扮，挽上髮髻，穿了件水藍色的長裙，倒真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有個弟子撞見了，呆了片刻轉頭就對屋內的人吼道：“蕭師兄帶著漂亮姑娘回客棧了！”
剎那間客房門口就多了幾個探出的腦袋。
穆玖：“……”我不就是換了個衣服至於認不出嗎。
蕭佑宏忍無可忍：“夠了！那是你們穆師妹！”
“……”
死一般的沉寂傳遍了客房內外。
然後恍然大悟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
“我就說嘛，哪個漂亮姑娘眼神這麼不好非要跟著蕭師兄回來？”
“是啊，也就我們穆師妹善良，願意搭理他。”
穆玖忍著笑趁蕭佑宏爆發前把他們一個個推進房間，又勸慰蕭佑宏半天，一直憋到回到自己的客房，往床上一撲，開始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儼然成為了第二隻蜷縮的大蝦。
當夜託蕭佑宏的福，穆玖沒有感受到什麼遠離家門的失落，反而是很愉快地睡著了，卻不料樂極生悲，大難臨頭。
“走水啦走水啦！”子時三刻，外面突然出現了呼喊，一股熱浪自下而上地奔湧，穆玖很快被驚醒過來。推開窗往下一看，一樓的門口大火熊熊燃燒，甚至延伸至旁邊的馬廄，馬匹被拴著無法逃，又無人敢前去營救，陣陣哀鳴聲撕心裂肺。
穆玖連忙抄起劍就跑出去。
火順著木製的房柱竄上二樓，高溫扭曲了空氣，幾根房梁東倒西歪剛好攔住了穆玖的去路。
蕭師兄他們還在裡面！
穆玖心底一沉，正欲硬闖時卻被轉角處掠過的人影吸引了注意，見她望過來又連忙扭頭消失在轉角處。
那人的臉上做了遮擋她沒看清，但是他腰上別的令牌，是無定門的。
無定門的弟子現在不趕來救人怎麼還看著她就跑？難道這火起得有貓膩？
蕭師兄本事比她高，身邊也有人幫忙，她此時眼前烈火已經擋住了所有去路，硬闖也沒有什麼好結果……穆玖一咬牙，轉身向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蕭佑宏肯定有自己的辦法脫身，她現在緊要關頭是追上那個可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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